南柯光景

作者:桃源骑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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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昏迷


      “这是?”书容看着月王手里的密函问道。

      云冰河把信递给公良忠,书容凑近看了看。信的内容没多少,主要描述了胡国军队人马数量。

      “月王,胡国还没准备攻打,你就让人开始调查了?”书容惊讶问道。

      云冰河挑了挑眉,点了点头。

      “是星辰司的人送来的情报吗?”书容又好奇问道,他一说完,便瞅见公良忠一个大写“川”字,便知自己问了不该问的。

      云冰河不置可否,捡着他上一个问题,轻描淡写地略过,“我这是磨刀不误砍柴工,提前查清楚,到时一锅把老胡端了。”

      “老胡……”白日心里疙瘩了下。

      “将军,末将不明白,胡国为何会突然袭击大夏边境?”公良忠看着那封密函,整个胡国的军队,加起来只有月昭军一半。

      云冰河拔起桌案上的断霜,插入腰间,“因为,他们也不蠢,知道大夏收拾完西金,下一个便是他们了。”

      书容挑衅道,“他们打得过我们吗!靡靡小国。”

      云冰河:“自然打不过,大夏提出的条件也不差,两国交战,可不和人打架一样,还可以靠一方血气肝胆支撑,百姓、王室等等利害得失都得权衡。不出本王预料,胡国和东凉国,一旦收拾完前面那三块难啃的骨头,这两只无所依仗的小狗犬定会不打自降。”

      公良忠个书容颔首默许,他二人也是如此揣测的,只是现今胡国突然出兵攻打大夏边境,确实有点出乎意料了。不过,细想也可以理解,胡国如此行为,定是西金朝堂请来的支援。

      云冰河看向二人,知道两人已然猜到大致情况,“我问你们二人,如果你们是胡国王,你们会出兵协助西金攻打大夏吗?”

      公良忠和书容互相看了看,显然没想到月王会突然问这么一个问题。

      站在一旁的白日手指轻扣了扣桌案,似乎也在思索。

      书容有点不确定地说道,“应该会。”

      公良忠皱了皱眉,也是不大确定的点了点头。

      不经意一瞥,云冰河乌黑的双眸深邃如夜落入白日眼里,他忽然想起方才那一书一叶清白少年,莫名有种陌生感。

      “我方才说了,国与国交战,不只是像人打架一样。不过,可别忘了,国家之间的战争,从来都是人在打,既然是人在打,便也得依人之几分常情来琢磨。”云冰河缓缓说道。

      白日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像是突然领悟了一样。

      公良忠与书容面面相觑,似懂非懂。

      云冰河:“西金既然要胡国帮忙,胡国便能猜到,西金不敌大夏,至少落于下方。做人做事尚且要给自己留条退路,你们觉得,胡国当真玉洁冰清吗?”

      公良忠恍然大悟,“将军是说,胡国不会真的出兵攻打大夏边境。”

      书容激动地拍了下掌,“他们会打,不过不会全力以赴地打。如果西金战场有利,胡国会趁势攻打大夏;一旦西金失利,胡国估计会立马退兵。现在,他们是在观望。”

      云冰河侧了侧身,手指轻敲着桌案,刚好落在白日方才手指扣打之处。

      白日不禁愣了愣,耳畔便传来云冰河清明之声。

      “嗯,不错,胡国不会不自量力到与大夏开战。到时,西金一败,他们打算投降的话,对大夏也好交代。”云冰河不徐不疾说道。

      突然,营帐门掀开,白日睐了一眼,是之前在尘城的两名探子。他曾经听过云冰河与二人的对话,知道这两位探子是大夏一个机密组织成员,专门调查石灵国,只听命于大夏皇帝与月王殿下。

      “将军,的确如你所料,胡国有一半军队驻扎在两国边境,不过,只是偶尔几队人马过来骚扰下,不见有大举出兵进攻征兆。”较瘦小的那位探子拱手道。

      云冰河点了点头,思索有顷,“嗯,你们帮我写封信给北定侯,就把月昭军这里的情况如实告知他,让他也知晓下。”

      “是。”言罢,两位探子便离去。

      公良忠与书容盯着云冰河看了一下,云冰河揉了揉眉心,好不厚道地笑了笑道,“有备无患,有备无患。”说完,半开玩笑,走近公良忠与书容,一副倜傥,两袖风流,打趣道,“温管家给我来信,说朝堂照旧,还有……烟兮楼新酿造了一种琼液,还有新来了几位江南姑娘,据说柔情似水才华横溢,等解决了西金,胡国东凉不在话下,到时我们三再好好去烟兮楼饮酒作乐。”

      公良忠凝眉道,“现今打战,温管家怎么会给你写信说这些?”

      书容在一旁,憋住笑道,“还不是我们大将军吩咐的,身在曹营心在汉。”

      ……

      白日静静地听着,意味深长地从头到尾打量了云冰河一下,他忽然意识到,掌心握着的那人,这些日子来似乎对自己总努力保持着一种恭敬,不敢亵玩的姿态,所以,偶尔显露出几分散漫不羁,原来非有意无意,不过是本性流泻。

      突然,四周一片昏暗,白日感觉手心一紧,他忙像身旁望去。只见,云冰河紧闭着双眸,眼四周青筋微微显起,嘴唇紧咬出了血,额头上不断地渗出冷汗,几滴滴落到他的手背上。

      “不好,他身体承受不住蠹洞的引力。”白日立马反应过来,即刻手一拽,一只手抚在他的后脖颈上,瞬间一股冰凉通过手心直接传达到身体。顾不了那么多了,白日低下头,眉心与眉心相对,温存柔和的一股暖炁通过云冰河的眉心,直接在全身苏醒,与其一起承受着蠹洞几乎将人撕碎的巨大引力。

      须臾,二人便扎扎实实地站立在地上。

      “好险。”白日轻声说道。刚放松,他便发现,站立在自己面前的云冰河早是一身汗水浸透,双眸依旧紧闭着,只是方才满脸不堪的难受荡然无存,若不是那全身湿润,会以为这人不过是睡着了。

      白日忽然不知要作何反应,那洁白纤细的手依旧握在自己掌心,方才轻抚在其脖颈处的手并未使上多大的劲,只能任由面前因为虚脱陷入昏迷的人,缓缓地擦过掌心,徐徐向地上倒去。

      扶?不扶?

      白日心里一阵纠结,额间也渗出了点点汗水,燥热犹豫席卷整个大。他不知所措地看着面前人摇摇晃晃,顷刻间便要一头栽倒在地。

      电闪雷光,就在云冰河几乎砸到地面一瞬间,白日手猛地用劲一拉,云冰河整个人稳稳当当地撞进了白日怀中,白日又快又慢地伸出另一只手,似紧似松地揽在云冰河腰腹。浅浅地,云冰河冰冷潮湿的双唇轻轻地触碰了一下白日侧脖颈,他全身像触了电一样,双瞳放大又缩小,重重地喘了一口气。云冰河毫无意识地将头,深深地埋进那滚烫有力的胸膛。瞬间,白日忽然踉跄了一下,像是全身的力气给抽干了,双腿松软,只是扶着怀中那人手上的劲依旧紧存,小心翼翼地单膝跪倒在地。

      淡淡的紫檀香,随着清风徐来,幽静美好地飘入房间里。白月光透过镂空的雕花窗桕,异常娴静地洒在二人身上。房间墙上挂着一副字画,四个青涩俊秀的字——云散月明,无比和谐地融入屋里。

      不远处,一张桌案,桌案上一个典雅的古木笔筒,笔筒里面插了两三只紫毫;桌案左上方整齐的摆放了几本书,书旁边安置着一个香炉,一阵疏影暗香从香炉里缓缓地飘了出来,夹杂着紫檀香,闻起来让人心旷神怡。香炉旁边,是一个紫檀木制作的沙漏,流沙静置在下方透明琉璃里。窗棂附近,一张柔软的木床,精致的雕花,卧榻上,一床锦被。整个房间充满着一股潇洒风雅的书卷气,华丽却不俗气,屋子宽敞物品摆设却不多,给人一种干净清白,却也能从中瞧出不是普通人家住的地方。细看,会发现,这屋子虽异常整洁,却没有半丝人气,显然是静置了好几年。

      这里,便是月王府;二人所在之处,便是云冰河的房间。既然是临时回京,云冰河便一早同白日说好,先回府。

      .

      此时,京华的另一处,皇宫内书清殿。

      “皇上,这是皇后命人送来的点心。”旁总管命人呈了上来,笑容可掬地说道,“这是桂花糕、核桃酥、枣泥酥,还有桃花羹。”

      昭明帝眼波温柔,拿起一块枣泥糕,轻咬一口,莞尔道,“皇后向来体贴入微,朕的口味记得丝毫不差。”

      旁总管微低着头,一副慈眉善目,“是啊,奴才都没于皇后好记性咯。”

      昭明帝“噗嗤”一声笑了,轻咳了下,“旁总管,朕可差点给你这话噎了一口。”

      旁总管赶紧将桃花羹端到昭明帝眼前,啰嗦道,“奴才该死,皇上要是给噎到了,都不知如何给皇后交代。”

      昭明帝显是心情不错,他接过旁总管的桃花羹,舀了一勺送入嘴中,随后说道,“旁总管,你记得吗,月王最喜爱吃这桃花羹了。朕记得,每次生辰,母妃都要亲自给他熬做一碗。只是……”他突然停住,不再往下说。

      旁总管心领神会,知道皇上是想起了往昔的伤心事,他不露声色巧妙地接过昭明帝的话,给皇上拿了一块桂花糕,“是啊,奴才记得,月王殿下还很喜欢吃桃子呢。记得有一次,他和书小侯爷偷溜出宫去时,经过京城一富贵人家宅院,恰巧闻到了桃子香。”旁总管捂住嘴,偷偷笑道,“皇上,你说这两人,一个堂堂月王殿下,一个堂堂侯爷嫡子,就翻墙去偷几个桃子,还给人家放狗追。还好当时二人躲进了花明郡王府邸,皇上给二人作了掩饰,才没将此事泄露出去。”

      旁总管的话显然很管用,昭明帝眉目舒展,方才不经意想起的往事给这几个桃子调皮地压了下去,他咬了几口桂花糕,喜道,“嗯,这个桂花糕是皇后亲手做的,御膳房做不出这个味道。对了,旁总管,你说,要是那户富贵人家知道,当初他们放狗追的人竟然是大夏月王殿下和书侯爷,会不会立马给那棵桃树上香祈福。”

      “肯定是要。”旁总管又再拿起一块桂花糕,递到皇上手中,打趣道,“皇后娘娘纤纤玉手,做出来的东西自是盈满了爱意,肯定比御膳房的香甜多了。”

      昭明帝笑了笑,似乎想起了什么,忽然间神色凝重起来,问道,“于国舅还是经常进宫吗?”

      旁总管察觉到昭明帝的神色,知道皇上说的“进宫”指的是后宫,他微微颔首作揖,脸上随着皇上即刻换成了一脸严肃,“皇上,是的,昨儿还进宫。奴才听太监们来报,说于国舅不知偷偷给皇后带了什么东西,皇后昨日整日心情怡悦,唇角一直挂着笑意。

      昭明帝“哦”了一声,吩咐道,“你去打探下,这国舅爷又给朕的皇后带了什么玩意。”

      旁总管微微送了口气,“奴才遵旨,已经让人偷偷打听去了。”

      昭明帝赞许地点了点头,随即又提醒道,“记得,泄露身份,到时要是皇后知道有人在监视他,你自个请罪去,朕可不替你擦屁股。”

      旁总管忙跪下,“皇上乃九五之尊,这说的什么话。到时要是被发现,奴才一句话都不会多说的,要杀要剐随皇后处置。”其实,与许多大臣一样,他也很喜欢这位贤德仁爱的皇后,就算到时给皇后发现自己身旁有他安排的人,旁总管知道,这位皇后也不会多大为难自己。毕竟,自己是皇上的人,皇上不好做的事,当然得由他来了,而他相信,这位素来识大体的皇后,也是懂得这点的。不过,也是奇怪,皇后其实知道皇上不大喜欢国舅爷频繁到宫里来探望自己,可也从不加阻止。

      皇上其实也动怒过几次,不过,皇后楚楚可怜、知书达理几句话,便如春风吹入昭明帝心坎里去,顿时把丝丝缕缕的愠怒,拂去得一干二净。也是,如果流落他乡巅峰流离那些日子,没有于国舅不日不夜地干着各种脏活累活,这兄妹二人早是饿死街头了。

      突然,一名太监进来,悄悄地附在旁总管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后,便离去。

      “皇上,星辰司的人求见。”旁总管道。

      昭明帝放下手中的勺子,摆了摆手,旁总管赶紧将点心悉数收走,自己也悄悄地退至门外。

      .

      一个一身黑衣,脸上面无表情,头发高高整齐竖起的人,徐徐走了进来。碰见旁总管,只是礼貌地点了下头。

      旁总管也朝他礼貌地点了下头,他毕竟是皇上身边贴身太监,对这人即使不甚了解,也能猜到此人身份非同寻常。每次,都是此人主动请见,而且,这人在时,皇上都要在场的所有人退下。再明显不过,此人定是在为皇上办理极其机密的事。

      “皇上,已经通知月王,这几日他便赶回京城。”黑衣人拱手道。

      昭明站了起来,步至窗前,明月高悬,望着外面新换栽种的枝干纤细的桂花树,问道,“这事没有泄露出去吧。”

      “那两人已经安顿好,此事知晓的人,都已经解决了。”黑衣人回道。

      昭明帝:“很好。东凉国当真与石灵国有勾结?”

      黑衣人:“是的,月王派出去两名乌台司探子回报,东凉尘城和苏臧内,均发现两个巨石阵。不过,根据东凉王猜测,估计东凉朝堂是给石灵的人控制了。”

      昭明帝:“不错,月王也是这么说的。”

      黑衣人:“皇上,探子来信说,两个巨石阵内有两个很奇怪的东西。”

      “什么东西?”昭明帝眼光忽然变得异常凛冽。

      黑衣人依旧不动声色说道,“黑玉骨灰盒和白玉棺椁。”

      昭明帝皱紧眉头,冷冷问道,“那东西呢?”

      黑衣人:“皇上,月王身旁出现一个奇怪的人,叫白日,神出鬼没,而且与月王形影不离。”他突然停了下来,脸上闪过一丝异色,隐隐绰绰有点钦佩赞许,“这人,很高深莫测。月王把这两样东西都交给他处理了。”

      昭明帝似乎早知道此人存在,他望着天上那轮高挂的明月,缓缓说道,“这人,月王来信和我说起了。你们盯紧留意便可,千万不可伤到此人。”

      “是。”黑衣人道,他心想,整个星辰司,估计没人伤得了他吧。

      ……

      .

      月王府邸,自打五年前云冰河出战后,便是一片祥和,无处安放的冷清与战场上热闹的厮杀,有着一种类似刻骨铭心的反差。

      人定月胧明,香消枕簟清。

      白日一直保持着方才的单膝跪地姿势,静静地看着躺在自己怀中由于虚脱昏迷不醒的云冰河,许久许久。他的手脚都发麻,可就是不敢有丝毫地动作,想用力地站起来却不知如何使劲,而目光却是无论如何都没法从怀中那人移开。

      云冰河由于方才承受了蠹洞引力撕扯,身体每一寸肌骨都在与其做着强烈的对抗,整个身子都已然给汗水浸湿了。那身白衣本就单薄,虽是湿透,却看不出多少湿痕,紧紧地贴在云冰河身上,微微散开的前襟露出细长锁骨。

      白日一只手,依旧揽在云冰河腰胯处,湿润的冷汗隔着一层薄弱的白衣不时渗入到自己皮肤里,而进入蠹洞开始,牵着他的那只手,从未放开过。白日忽然一阵狂热,用力地握紧了云冰河冰冷的手,双目紧紧地盯着那张白皙似雪的侧脸。皎洁的月光柔和地抚在平滑光洁的侧脖颈,汗滴洇湿的眼睫毛,被咬破的鲜红湿润双唇,鼻尖上盈溢的两三滴汗珠,几不可闻轻微的呼吸声,粘湿的白衣贴紧着微微起伏的胸部、纤细的腰身、修长的双腿……

      突然,白日绷紧身子,不敢再继续往下看下去,他强抑制自己紊乱急促的喘息声,侧过半张脸,神情冷肃,松开了始终紧握的手,拦腰,身体一用力,便将云冰河抱了起来。云冰河半张脸依偎在白日胸膛上,眉梢处那颗朱砂痣在月光下,显得异常殷红,灼热地刺激着上方竭力移开的余光。

      随后,白日一步一步,无比轻缓,生怕惊动了怀中那人般,慢慢地走向不远处的卧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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