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人间见白头

　　“之前你跟我提过的那些人才和团队，还有联系吗？如果可以的话，从下周开始可以约他们来跟我见面了。还有你的导师陶教授，你跟他也约一下时间，如果他实在忙的话，我也可以飞去见他。这事要抓紧落实了，咱们的研发中心要做就要做实事，搞些空壳子没什么意思。”招娣安排下一步计划。她的时间不多了，在这最后的日子里，她想再赌一把，若是应了时运，不消三五年，她这厂子的格局便又天翻地覆了。那么，她这一辈子，也算没有白活——在这世上，总也算留下了些痕迹。

　　若是时运不济，也让她这个半截身子埋了黄土的人背这锅吧，也算是给后来者一个教训——此路不通。那么这场失败，于行业中的其他人来说也算有益，她也不算白忙活。招娣心里这么想着，倒没有如以前那般焦虑了。人生走到尽头，没想到面对这种重大抉择，她倒反而坦然了许多。

　　“是，黄总。我约了告诉您。”顾吉一边在笔记本上速写，一边应道。

　　招娣看着这丫头充满干劲的样子，心中有些羡慕，年轻真好呀！但很快就回过神来，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明天跟那些事业部负责人的会议该怎么说。这一个个都是人精，要说服他们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或者说，光靠说是没法让这些人服气的。她还得出些招。

　　“黄总，没什么事的话那我先出去工作了？”顾吉写完，等了片刻，见招娣没有后续吩咐，便试探问道。

　　“嗯。”招娣无意识地应了一声，脑子里还在想办法。等顾吉起身，她才回神，见着这丫头恭敬却又松一口气的样子，恶作剧心起，突发奇想问道：“等下，小吉。我倒忘了问问你，你对咱们目前这几个事业部惹出来的这些麻烦是怎么看的呢？”

　　顾吉刚起身，就被抛了这个送命题，心里暗暗哀怨自己为啥动作这么慢，早离开不就没有这么多事了么？这问题让她说什么好呢？若是说事业部不好，当初可是大老板拍板要引进的，又是小老板力推的，怎么说也是给厂里赚了钱的；若说事业部好，眼下这麻烦事大老板也没定论到底怎么解决，若是一个不好，还真可能毁了厂子。更何况若她睁着眼睛说瞎话，伤的可是自己在大老板心中的信誉。

　　顾吉斟酌许久，也没想好到底怎么说。便听招娣道：“你这孩子就是心思太重，咱们相处也这么些年了，我的性格脾气你还不知道么？有什么就说什么，即便说的不对，难道我还会怪你不成？”

　　顾吉当然知道招娣的性格和为人，只是隔墙有耳，难保她说的话不会传到别人耳中去。若是她说的不到位，传到譬如小黄总耳朵里去了，那么将来她的日子就不好过了。既然说好也不合适，说不好也不合适，顾吉想着，便不作评价，只谈自己对怎么处理这个问题的想法，便是说的不对，也不过是自己能力问题。乱表态会死，能力不足不过需要再历练罢了。

　　“黄总，我心里有个不太靠谱的念头，想同您说说，您可别笑话我。”顾吉再次坐下来，带着些忐忑道。

　　“哦？说来听听，如何就不靠谱了？”招娣感兴趣地问。

　　顾吉理了理思路，道：“我想着，不然咱们就收编这些事业部得了。我的意思是，把他们当成咱们自己的车间一样来管理。这几个事业部的情况我也略有了解，有一两个做得不错的，譬如像岳总这样的，但是到底刚起步，底子薄，难免出各种问题。但是这些问题咱们是有经验的，可以帮助他们避免或解决。咱们甚至可以帮助他们培训员工，解决技术难题，把他们的产品质量提高到跟咱们自己的车间生产的产品一样。这样做有几个好处：一个是眼前的麻烦通过这个办法很快就能解决；二个是这些事业部的负责人对这种处理方式的接受度应该会比较高，毕竟相当于手把手地带他们入行了，稍微有点脑子有点大局观的人都不会拒绝的；三个便是可以拓展咱们的可控产能，咱们当然可以自己再投产线，不过这样成本高、周期长。如今这些事业部倘若调教得当，确实可以补充咱们的产能。若是把咱们过剩的订单转包给这些事业部，相信他们会极乐意接受的，当然出货的质量关咱们得把握好。”

　　“啪啪啪……”招娣忍不住拍起手来：“你跟我想到一起去了！只是我还有一个顾虑，你知道是什么？”

　　顾吉没想到自己的这个看似异想天开的念头竟早就被招娣想到了，且看起来还是她的第一选择，不禁又是佩服又是期待。佩服的是大老板的魄力，期待的是厂子未来的发展。听她这么问，心中有数，微微一笑：“半路领养回来的狼崽子长大后反咬主人的几率不是没有，但是成为看家护院的衷心狼狗的几率也不低，最关键还得看主人的实力和手段，您说是不是？”

　　招娣觉得这丫头简直绝了，真是句句话说到自己心里去。她最大的顾虑正是怕这般扶持这些事业部，等他们掌握了技术和诀窍，反过来抢自己的生意，那就是自己给自己挖坑，自己给自己培养了一批竞争对手。但她是白手起家的人，从什么都不懂走到今天，她深知即便自己不培养，该能成事的人也总能在一而再再而三的失败教训中学习经验，最终成长为合格的经营者，成为她的竞争对手，虽然时间长了点，几率小了点，但总会有的。而若是她帮一把，那么从道义上来说，她就站在制高点上，便是出一两个背叛者，在大部分行业从业者都站在她这边的情况下，那一两个背叛者没什么可怕的。如果她还能有一两手绝招，能控住场，那么美好前景指日可待。

　　那一两手绝招，便藏在她下定决心要搞的研发中心里面，这也是她一上来为何便要问顾吉研发中心的进展情况，并想马上推进人才和团队的引进工作的原因了。时不我待，研发工作是有风险、周期长的，但是它的门槛高、收益大。这中间的利弊到底怎么算得看。以招娣如今的体量，她还能玩一玩研发，那些事业部，是绝不可能在这方面与她竞争的，更确切地说，他们连入场券都没有，在短期内也不可能有资格来玩研发。

　　“你说的不错。”招娣满意点头，却很快又担忧起来：“我在时倒还好，只是将来……不知道小凯将来能不能控得住盘。”

　　“小黄总这般优秀，我觉得没问题的。”顾吉的马屁随口就来。

　　招娣斜她一眼，噗嗤笑道：“你这段时间嘴皮子上的功夫倒是长进不少，不错。”倒与她印象中那个清清冷冷的小姑娘不太一样了，会说话多了。

　　顾吉尴尬地笑笑。大老板和小老板的喜好不同，便是她原本不擅长这些，这么多日子耳濡目染下来，她也应该学到些皮毛不是？

　　“我再想想，你先去联系陶教授他们吧，下班前给我个反馈。”招娣摆摆手，让顾吉先回去忙。顾吉便如同听到特赦令般，急急起身便要离开。

　　“等下。”招娣喊道，顾吉身子一顿，心中哀号，面上免不了露出些无奈来，显是深恨自己腿脚不够快，又要面对招娣的送命题。招娣看她表情，好笑道：“你这是什么表情？我是想让你帮我把小凯叫来，又没什么要为难你的。”

　　“好的，黄总，我这就去叫小黄总过来。”这一回，顾吉溜得飞快，绝不想再被留下来。

　　“这丫头，下班前不还要来我这里一回么，这会儿跑这么快有什么用？”招娣失笑，自言自语。

　　“黄总，您真要那么晚才回去呀？那今天的复健还来得及做么？”牧鑫兰发愁。

　　招娣笑着安慰道：“没事，我晚上一定完成任务。再说，有你在，我可一点都不担心，要是完不成任务，你能让我睡觉？”

　　“但是……”牧鑫兰担心这样的工作量和锻炼量会伤到招娣的身体，毕竟她年纪大了，且又还未完全好转。

　　“放心，没问题的。”招娣截住她的话头，转移她的视线：“你要是不放心的话就问问那个实习医生呗，你上次不是跟他留了联系方式的？”

　　“有道理。”牧鑫兰欣然点头，正要拿起手机，忽又想起一事，道：“要不，等会儿跟小黄总谈完之后，您先休息一会儿，我怕您身体吃不消。”

　　“好好好，都听你的。”招娣无奈又宠溺应道：“真是被你管得死死的。”

　　牧鑫兰正要为自己辩白几句，黄新凯已经推门进来了，她便闭上嘴，拿起手机开始发讯息。

　　“大姑，顾总说您找我？”

　　“嗯，坐。”招娣招呼他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明天我召集了各事业部的负责人开会，所以想着咱们内部先讨论商量一下。你对这件事怎么看？”

　　黄新凯动了动嘴，却还是保持了沉默。

　　“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就算说错了，大姑难道还会怪你不成？”招娣鼓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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