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人间见白头

　　“陶教授身体还好吗？去年底你没忘了给他寄一份过节礼品吧？”招娣问顾吉，“现在他是什么职务了？算算年纪也快要退休了吧？”

　　“去年还是按照往年的例寄的礼品。老师身体应该不错，我听他电话里声音中气十足，洪亮得很。他现在还是他们学院的院长，只是已经不带课也不带研究生了，手上还有几个博士没有毕业，估计这两年就要退二线了吧。他跟许多企业都有合作，估计后期会把主要时间放在项目上。”顾吉将自己知道的情况一一告诉招娣。

　　招娣点点头：“陶教授我是信得过的。你说他那要落地的新项目跟咱们目前的领域不搭是个什么意思，能合作吗？”

　　顾吉沉吟片刻道：“老师说他这项目属于弯道超车类的项目，不是走传统国外那个发展路线的，如果成功的话可以跟目前国际一流的产品相媲美。眼下那项目在实验室已经做成功了，但是小试还没做，他现在就是想找企业配合他一起做，但是成功率他不敢保证。您也知道，这种新品研发，从实验室到产线转移的失败概率是很高的，研发的周期也可能非常长，其实……”顿了顿，顾吉似在纠结，最后才道：“比起我之前跟您提过的那几个团队，老师这个项目我其实是不太看好的，主要还是研发周期太长，投入太大，风险太高，咱们眼下的资金链怕支撑不住。”

　　招娣点点头，思考片刻，反问她：“既然如此，你还特特告诉我，肯定有你的原因了。说说呢。”

　　顾吉点点头：“风险越大收益越大，如果老师这个项目能成的话，咱们大概率能成为国内的行业巨头，甚至可以跟国际上的一线品牌去PK一下了。而且毕竟是我的老师，我私心里还是想帮他一把的。但是这个项目的实际情况就是这样，我也得跟黄总您说清楚，风险蛮大的。”

　　“是这样。”招娣明白她的意思了，这丫头倒也坦白，不过这正是她聪明的地方，也是让招娣欣赏她的地方之一。想了想，招娣又问：“陶教授这项目有没有对接过其他企业？他对咱们厂又是怎么个看法？”知己知彼，方能不败。

　　“老师有没有对接过其他企业这个我倒不确定，但是以他的人脉之广想来不会没向企业界的朋友们推介过这个项目。黄总您之前跟老师有过合作，老师对您的印象很好，每次提起您都是赞不绝口。但是对他来说，咱们的产线还是相对低端了些，所以之前也没有跟咱们对接这个项目。如果这次不是咱们主动去问，估计他也是不会想到咱们厂的。”

　　顾吉话说得委婉，但是招娣还是听明白了：对于陶教授而言，与自己的厂合作搞他的新项目可能类似于鸡肋，是万般无奈下的选择。这个世界很公平，你选择别人，别人也选择你。选择，某些时候往往大于努力的作用。

　　“行，我明白了。这样，这事不着急下定论，你不是说还有其他几个团队么，这段时间你帮我都约了聊一聊，然后再做决定。我这段时间早上都会过来一两个小时，如果对方不介意的话，也可以来医院跟我谈。”招娣告诉顾吉接下来一段时间自己的计划。

　　“好的，我来约他们。”顾吉应下。

　　“还有别的事吗？”招娣问。

　　顾吉摇头：“没了。那我送您上车？”

　　“不用你，你赶紧回去吧，他们那边中场休息该结束了。我这有小牧和你程姨，没问题的。去吧。”招娣挥挥手。

　　顾吉便告辞离开。亚楠砸了咂嘴，道：“这丫头厉害是真厉害。”

　　招娣一笑：“不然我能让她做我助理？走吧，别让康复医师和针灸师等太久。”

　　回到医院，果然医生已经在等着了，见到招娣便数落了她一通，中心意思还是她太着急，应该再缓一缓，等身体再康复一些再投入到工作中去。这位康复医生原本对招娣充满信心，据他说招娣是他从业这么多年来康复效果最好最快的，所以很希望她能创造奇迹，对她的训练也很上心。没想到这位病人康复训练时够拼，对工作对事业更拼，身体还没大好就想着回去上班了，让他又生气又无奈。

　　招娣免不了说几句软话拍拍医生的马屁，好不容易让医生消了怒气，但立马她还坚持每天要去厂里的态度又惹怒了这位康复医生。亚楠送招娣回医院后就离开了，只剩了牧鑫兰夹在中间大气不敢出，气氛正尴尬的时候，有人敲了病房的门进来，是郝春乐和王淑慧，招娣干女儿的父母。

　　这夫妻俩在招娣旧病复发之后也来看过她几次，尤其是郝春乐在她发病初期，几乎天天都在医院，借着自己的人脉帮黄新凯打通了不少关系。招娣当时是昏迷的，后来醒过来之后听黄新凯和牧鑫兰说起这事，心中十分感激，只是她当时也不能动，话也说不清楚。这段时间她终于好些了，这对夫妻倒有段时间没来了。

　　“招娣，你已经可以下床啦！”王淑慧一进来就惊喜呼道。

　　招娣停下锻炼，同他俩打了个招呼，又让牧鑫兰招待他们。转头见康复医生脸色不善地盯着她，有些心虚地继续自己的锻炼。

　　好在牧鑫兰机灵，一边将待客的点心水果理出来，一边跟这夫妻俩将招娣近段时间的复健情况讲了一遍。

　　“太好了！”王淑慧看着招娣满头大汗地做康复锻炼，赞道：“没想到你康复得这么好，真替你高兴。”

　　郝春乐早已将带来的东西交给牧鑫兰处理，这会儿一边喝着茶，一边道：“看到招娣你康复得这么快，我们就放心了。”

　　招娣听着这话音有些怪，这夫妻俩是要去哪里吗？正要停下训练细问，便听王淑慧乐滋滋地告诉她：“招娣，萌萌要回国了！他们一家人都回来，这次是回国工作，可能以后就不走啦！”

　　哦，原来是这事！招娣知道，郝萌年初曾跟她说过，她老公凯文得到了海市一所高校的入职邀请，她自己也在寻找国内合适的岗位，等找到就全家回国来发展。没想到还真实现了，招娣为郝萌高兴，更为王淑慧高兴。她盼这一天已经好多年了。

　　“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招娣停下锻炼，作出一副初闻喜讯，惊叹不已的表情，极大地愉悦了王淑慧。

　　“真的真的。”王淑慧兴奋地提高了自己的声音，一边说一边比划：“昨晚这丫头打电话告诉我们的。凯文被海市的一家高校人才引进了，学校还给他们安排了人才公寓。萌萌自己也找到了一家不错的公司，收入虽不如国外，但是足够一家人在海市过得舒舒服服啦！”

　　招娣能理解王淑慧的心情：期盼多年的心愿终于实现，能不高兴嘛？更何况唯一的女儿终于回来了，虽然不在一个城市，但是离得这么近，随时都可以去看望，这种心理上的安慰不是钱能买到的。

　　郝春乐清了清嗓子，提醒王淑慧注意形象，别手舞足蹈地吓到别人。

　　康复医生也假咳一声，提醒招娣继续锻炼。

　　招娣不得不一边锻炼，一边努力提问：“那真是太好啦！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说是下个月，不过那边的东西要收拾打包寄回来，房子也要卖掉，可能还要来回几趟。”王淑慧道。

　　“房子也卖掉？不回去了？”招娣很意外：这般破釜沉舟全额押注在国内的精英人士倒是不多见。

　　“海市那边对引进的人才有政策，如果在海市买房的话有补贴。你也知道海市的房价那么夸张，就算把我们的全部积蓄加州市的房子都卖了也只能在海市付个首付。本来我们是打算那么做的，毕竟后面要去帮他们带孩子，总归在那边的时间多一些。但是凯文拒绝了，说他们打算把国外的房子卖了，这样差不多在海市可以直接买一套了。以后如果回去的话，再买。毕竟到时候是不是还会在原来的那个城市工作也不一定。不过我是希望他们就留在国内，不要再走了吧。”王淑慧解释道。

　　“不是说有人才公寓么？”招娣还是不能理解。

　　“到底不是自己的房子呀，过渡过渡也就罢了，总不能在那里面住一辈子吧？”王淑慧道，“再说海市的房子买了总归不吃亏，就算不涨也跌不到哪里去。”

　　房子的事招娣不懂，再说这是人家的家事，她也不多作置评了。

　　“萌萌听说了你的事，也挺着急的，只是她正好在这个国外国内转换的节点上，没法回来看你。她让我们转告一声，等她回来就会来看你，让你不要担心害怕，慢慢养着，会好的。”郝春乐补充道。

　　“对对对！”王淑慧也道，“之前你还躺着话也说不清，所以我也没告诉她这件事。没想到你恢复得这么快这么好，回头我让她直接跟你视频通话，也好让她放心些。”

　　招娣努力点点头：“好。不急，等回来有的是时间见面。”

　　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又聊了好一会儿，终于招娣的康复锻炼时间结束了。招娣满头大汗地由牧鑫兰推着进浴室冲澡，郝春乐和王淑慧在她的病房喝茶。等招娣洗完回来，发现只有郝春乐一人在了，王淑慧不知去了哪里。正要问呢，郝春乐开口了：“小牧，你王姨说这儿太素净了，要去给你们黄总买盆花来。你去看看呢，给她出出主意，买个你们黄总喜欢的品种。”

　　这却是要支开牧鑫兰了。招娣越发奇怪，郝春乐有什么事要背着王淑慧和牧鑫兰跟自己说呢？再一想，今天郝春乐表现得就挺奇怪的，说完萌萌的事还陪她干坐许久，连她去冲澡都没走，就等着跟自己单独相处，这可不符合郝春乐以往的个性。

　　牧鑫兰望向招娣，她也看出来郝春乐的意图了，不过留招娣一个人面对郝春乐恐怕不妥，所以她还得等招娣发话。

　　郝春乐和招娣是几十年的交情了，彼此之间的信任无需多言，所以招娣想也没想，朝牧鑫兰点了点头：“去吧。”

　　等牧鑫兰走了，郝春乐才开口道：“招娣，最近一段时间你和岳海峰岳总的关系还好吗？”

　　招娣心里一激灵，郝春乐是听说什么了吗？她想了想，道：“还行。前一段时间他几乎天天晚上都来陪我。今儿开始我打算天天去厂里逛一圈，便叫他不用天天来我这里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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