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人间见白头

　　小牛帮着老婆挡了酒，但他自己就逃不掉了。好在小牛随他爸老牛，颇有几分酒量，这点红酒并不能灌醉他。艾珍不喝酒，但是她也忙得很，一会儿给这个夹菜，一会儿给那个倒酒，一会儿又给浅下去的盘子里加菜，不亦乐乎。

　　“彤彤，多吃点这个鲈鱼，我看着那摊贩现杀的，最新鲜不过，尝尝看。”艾珍夹了一筷鱼到向彤的盘子里，笑着招呼她。

　　向彤点点头，便夹了往嘴里送，却不知怎么干呕起来。小牛立刻紧张起来：“怎么了？不舒服？”

　　向彤摇摇头：“没事，可能昨天晚上睡觉没盖被子，今天一天肚子都不舒服。”

　　艾珍关切地摸了摸她的额头：“有没有发烧？你们俩孩子也真是的，多大的人了，晚上还踢被子！”

　　招娣也摸了摸向彤的头，摸不出温度来。再细细看她脸色，确实有些苍白，两黑眼圈明显得很。

　　“要不别吃这些了，我来点个粥吧，彤彤你先喝点养养胃。”招娣道，拿起手机准备点外卖。

　　“外面的东西不干净，我现在就来煮粥，彤彤你等会儿，先吃点别的清淡的。”艾珍拦下招娣，不让点外卖，自己起身又往厨房里去忙活了。

　　小牛起身给自己老婆倒了杯热水，道：“等会儿喝点我妈熬的粥，桌上有哪个爱吃的我替你夹。”

　　向彤摇摇头：“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是没什么胃口，不想吃东西。”

　　招娣劝道：“我刚刚摸了一下，倒没有发烧，是不是工作太辛苦了？我看你两个黑眼圈明显得很，还是要注意休息，别仗着年轻折腾自己的身体。”

　　向彤喝了口热水，道：“最近确实容易累，天天都好像睡不够一样，但是要说辛苦，也还是那点工作量，跟以前一样，没有太多的增加呀！”

　　小牛悄悄在老婆耳边问：“是不是每个月的特殊日子要来了？”

　　向彤摇了摇头，突然想到一件事，脸色蓦地一白。

　　招娣灵光突现，问：“彤彤不会是有了吧？”嗜睡、呕吐，这不都是怀孕初期会有的症状么？虽然招娣自己没有生过孩子，但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

　　这话一出，桌上几人都是一愣，向彤的脸色越发苍白了。厨房里的艾珍听到这话更是兴奋地跑了出来：“真的吗？彤彤有了？”

　　“不会吧，我们一直有做避孕措施的，那千分之几的几率被我们碰到也太小了吧？”小牛不相信，见到老婆脸色这么差，忙安慰她。

　　招娣看看忐忑的向彤，又看看兴奋的艾珍，继续问：“彤彤你的月事准吗？最近一次什么时候来的？”

　　向彤捧着杯子的手都有些发颤，道：“确实有一两个月没来了，但是我一直都不太准，倒也没有放在心上。”

　　在场的人都觉得，这情况大概率是有了，但最终还是要检查过才知道是不是真的怀孕了。艾珍兴奋得不能自已，恨不得立刻送向彤去医院做检查，还是招娣拦了下来：“这会儿都是急诊了，没什么好医生。不如明天彤彤请个假，去医院检查一下。如果不是怀孕的话，也好看看是不是肠胃上的毛病，身体有问题可不能拖着。”

　　向彤显得有些六神无主，紧紧地靠着小牛不说话。小牛安抚地摸着她的背，道：“别担心，说不定就像黄姨说的，只是肠胃病而已。明天我也请假陪你去看看。”

　　艾珍忙道：“小牛你只管去上班，明天我送彤彤去医院。妈做事你还不放心吗？”

　　向彤不说话，招娣心知她大约还是想小牛陪着去，长辈陪着总是有许多不方便，更何况是婆婆陪着。婆媳关系向来就是个难理清的关系，更何况不久前双方之间还闹过不愉快。想了想，招娣道：“艾珍，你又不会开车，陪着去说不定还要添乱，还是让小牛开车送彤彤去。请个半天假也就够了，不会怎么影响工作的。”

　　小牛还是心疼老婆的，情商也高，很快就反应过来道：“妈，还是我送彤彤去吧，您放心，一有消息就通知您。”

　　老牛帮腔：“艾珍，明天不是说好了去我朋友那里吃饭的嘛，让小牛送彤彤去吧，他们年轻人，腿脚好，咱们就别去拖后腿了。”

　　艾珍这才不情不愿地放弃了陪同去医院的打算，一边叮嘱小牛已有消息就打电话给她，一边往厨房去，嘴里叨叨着：“上个月腌制的酸菜差不多可以吃了，我弄些出来给彤彤下粥。当年我怀着小牛的时候，就爱这一口……”

　　这个晚上就这么鸡飞狗跳地过去了，艾珍的心思一直在彤彤的肚子上，自顾自叨叨了不少怀孕的注意事项，都没注意到彤彤的脸色不好。招娣发现了不妥，只是不好多说，一直到吃完后跟着小牛向彤一起离开，才寻到机会跟她说话。

　　“彤彤，不用紧张。如果真有了就生下来，有的是人帮你带呢，你妈，你爸，你程姨，还有我，不过我只能搭把手。不要自己吓自己，生孩子没有那么可怕，放宽心。”招娣安慰向彤道。

　　向彤点点头：“黄姨，我不是担心，就是觉得太突然。您知道，我和小牛本打算过两年要孩子的，现在什么都还没有准备好呢，如果真有了……我心慌。”

　　招娣拍拍她的手：“没什么好心慌的，你爸妈，我们这些长辈都有准备的，孩子来了也是你们的缘分，你不要多想，只好好照顾自己就行。其他的让小牛，让我们来帮你。”

　　小牛也道：“现在还不一定就是有了呢，别自己吓自己，说不定只是肠胃炎呢！咱们先回家，你好好睡一觉，明早咱们去医院查一查，说不定只是虚惊一场。”

　　向彤点点头，又摇摇头：“不行，我睡不着。去药店买个验孕棒在家先测一下吧，不然今晚都别想睡好了。”向彤可怜巴巴地看向小牛。

　　小牛其实自己也想知道自己是不是马上要当爸爸了，听向彤这话，二话不说，立刻道：“好。咱们去药店。”

　　招娣心中羡慕，又见他们已经有了主意，放下心来：“那你们赶紧回去吧。小牛，好好照顾彤彤，有什么情况及时告诉你妈，有什么要帮忙的，可以来找我。放心，就算有了，也是喜事，不用杞人忧天，一切都会好好的。”

　　小牛朝招娣点点头，看着她上了车走了，才与向彤一起开车离开。

　　当天晚上，招娣就收到了艾珍兴奋的电话，告诉她彤彤在家做的验孕测试显示她怀孕了。电话里艾珍乐得不能自已，自顾自叨叨要准备哪些东西，又说要去和小牛他们同住，以方便照顾彤彤。

　　招娣忍不住给她泼了一盆冷水：“小牛和彤彤都是有主意的，你就别给他们添乱了。再说怀孕期间孕妇最是敏感，不是好照顾的，你还是等他们开口再去照顾他们吧，别上赶着去，劳心劳力还不得好。”

　　“我又不指着他们感激我，彤彤这是第一胎，得好好照顾着。再说亲家身体又不好，不能去照顾他们。他们小年轻很多东西都不懂，可不能苦着累着我的孙子孙女了，就是他们不高兴我也要去帮忙去。”艾珍毫不在意，仍旧是乐呵呵的。

　　艾珍都说到这份上了，招娣还能怎么劝？只能让她年轻人的事别多管，就去照顾照顾饮食起居就好了，其他的一律不要表态。但是招娣自己也知道，以艾珍的性子，怎么可能只管饮食？肯定是从头到脚方方面面都要管起来！可以预见，婆媳之间还会有更多的罅隙出现。更不要说孩子出生之后，以艾珍这般在意的心态，说不定还要跟彤彤争执养育模式，眼见着就是地雷重重的前景。

　　招娣挂了电话，长叹一声：儿女都是债，半点不由人。她没孩子有没孩子的困扰，像艾珍那样事事为孩子考虑也一样有不少烦恼，很难说清楚究竟是哪个更让人心力憔悴。不，看艾珍这兴奋的样子，即便是烦恼，对她来说也是甜蜜的负担吧！

　　“艾珍的儿媳妇有了？”听着她打电话的岳海峰见她挂断，随口问了一句。

　　“嗯。”招娣应了一声，又叹了口气：“接下来估计艾珍要忙了，只怕吃力不讨好，忙也是白忙。”

　　“那也是她乐意。眼看着她盼这个孩子盼了这么久了，如今终于遂了心愿，你就别为她担心啦，她自己乐在其中。”岳海峰劝了一句。

　　招娣也知道这个道理，但是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心里有些说不清楚的慌张。她的第六感一向极准，这让她越发忐忑，在脑子里面过了几遍，试图找出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始终一无所获。迷迷糊糊中，她睡了过去。

　　这一晚睡得极不安宁，招娣恍惚中梦见了去世多年的父母，他们着急地冲她嚷嚷着什么，但是招娣却听不清楚他们说的究竟是什么，急得她直跳脚，突地地面塌陷，招娣一脚踩空，直直落入深渊，瞬时惊醒过来。

　　天色朦朦胧胧将亮未亮，估摸着也就五点出头，身边睡着的岳海峰却不在。招娣起身慢慢下楼，听到厨房间里面传来岳海峰和牧鑫兰的说笑声，细细听来，说的是牧鑫兰家里的事。招娣立在原处听了几分钟，默默地上楼，钻进了书房。

　　不久之前，岳海峰曾向她透露过牧鑫兰曾经离过婚，当时她只觉得岳海峰这人特别擅长与人沟通，可以轻易让人不设心防把过往告诉他。但今日所见，恐怕他的本事并不仅仅局限于此。而她，忙于开拓事业，倒一直忘了跟牧鑫兰好好地聊一聊，这事，也许不能再拖了。

　　牧鑫兰在旁人看来或许不过是个保姆，但是招娣心里知道，这姑娘目前是她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人，掌控着自己的饮食起居、日常行程，以至于自己的一些人脉和无伤大雅的小秘密小癖好她都知道。如果这么一个人背叛自己，轻则伤筋动骨，严重起来自己丢了性命也未必不可能。她当然可以找个莫须有的借口开掉牧鑫兰，但是去哪里找另外一个人来代替牧鑫兰呢？至少之前的一切证明牧鑫兰还是经历过信任检验的，换一个人难道就会比她做得更好？

　　所以，有些萌芽必须掐死在摇篮里面，有些念头必须在滋生之前就严厉杜绝，洗脑工作迫在眉睫，刻不容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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