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人间见白头

　　招娣到艾珍家的时候小牛夫妻还没有到，老牛正在摆碗筷，艾珍在厨房忙活。老夫妻俩见她到了，都出来和她说话。

　　“你来吃晚饭就来吃呗，还带这么多东西，这是有多见外呀！”艾珍见她拎了东西来，嗔道。

　　“叫你司机也一起上来吃晚饭吧，省得他来回跑。”说这话的是老牛。

　　招娣把东西放在玄关处放好，笑着回到：“这些可不是给你们的，是给小牛和彤彤的，这回彤彤可帮了我大忙，我一个做长辈的给他俩买点吃的不行么？就许你给他们做好吃的，不许我给他们买好吃的？你这是鄙视我不太会做菜么？”

　　艾珍知道她在跟自己贫嘴，忍不住白她一眼：“随便你，我本来的意思是你不要乱花钱。”

　　招娣往沙发上一躺，放出豪言：“这算什么乱花钱？如果不是彤彤，为这事我要打点的花费比这点水果海了不知道多少倍去了，我现在就给他俩买点水果，我可赚翻了！再说这儿一共都没几个钱，就算是乱花，那也是我乐意，我高兴。更何况，到这个年纪，除了钱，我还真拿不出别的什么来笼络这些小辈了，难道让我给他们讲道理？那以后小牛和彤彤肯定见我就跑了！”

　　嗯，这沙发是真舒服，难怪亚楠最喜欢窝在这里。招娣舒展着身体，架在沙发上，有一种特别的温馨和安全感，不由想起了另一位老姊妹。

　　“你呀！歪理一大堆，我说不过你！”艾珍听她一大通话说下来，嘴上不肯讨饶，脸上却露出了笑意：“那我今天多做点彤彤爱吃的菜，犒劳犒劳这位功臣，再给她俩打包点带回去，明后天热一热就能吃了，省得他们俩老点外卖吃不健康。”

　　要说起来，艾珍对自己这个儿媳妇总体是极满意的，除了一直不肯生娃这点让她头疼，向彤的其他方面都是极合她心意的。按程亚楠的说法，“照着自己的模样找了个儿媳妇！”，向彤和年轻时的艾珍还真有五六分像！如今被招娣一夸，艾珍心中更是得意，只她一向内敛，并不表现出来。

　　“司机已经回去了，算了，他在这儿吃饭也不定心，我让他晚点来接我了。”招娣回复老牛，又调侃他：“今天怎么没出去放风？”老牛退休后在家待不住，就爱出去打个麻将下个棋，实在没人组局，去超市逛逛也比待在家里舒服。

　　“他刚刚才回来呢，本来还在麻将台上，被我说了才回来的。”艾珍抱怨了一句。

　　老牛朝招娣挤眉弄眼，示意她不要再提这个话题。招娣心下暗笑，到底另开了一个话题：“亚楠怎么又去做法事了？她那点退休金也不能好好存下来以备不时之需，天天往庙里送也是够大方的。还要斋戒四十九天，不要把身体给熬坏了！”

　　这事艾珍十分同意招娣的意见，也道：“前几天我去看过她，也劝过她，可她不听我的。你也知道她那个执拗的性子！说是清明期间收到托梦，心中不安，去找那大和尚解梦。大和尚就让她花钱做法事。你说说这事，问那大和尚不就是送钱上门么？再说那大和尚能靠得住？我这次去看她，听庙里小和尚提起，大和尚还说亚楠明年有桃花呢！都一把年纪了，还能有什么桃花？这大和尚不是坏就是蠢！可我劝了半天亚楠根本不接我茬，我也只能随她去了！”

　　招娣来了兴致：“真的？你别说，亚楠再走一步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不然天天困守父女俩的坟地，有什么好的？要是亚楠能再走一步，我举双手双脚赞成。”

　　“话是这么说，不过哪有那么容易？”艾珍也叹了口气，继续道：“她要是能走出来，当然再好不过了。眼看着她这样糟践自己，再想想以前她意气风发的时候，真是让人心酸！但是到咱们这个年纪，哪有那么容易再走一步？我是怕她遇到坏人，再受一次这样的打击，到时候更消沉。”

　　“你说的也有道理。算了，就当花钱买个舒心了，她爱做法事就让她做吧，只要身体不要熬坏了就随她去。”招娣总结道。

　　“可不就是这个道理？我看她虽然瘦了些，那庙里的斋菜老实说味道真的不咋地，还不如我做的好吃呢！但是她精神头倒蛮好的，也就随她去了。”艾珍点头，又招呼她：“今天我自己卤了些鸭舌，你来尝尝味道怎么样？”

　　招娣最爱卤鸭舌，艾珍和老牛夫妻两都是知道的。不过这菜贵的很，还没什么肉，以往就老被亚楠嘲笑“喜好独特”，“有钱人的怪癖”，“又贵又耗时还吃不到肉”。不过招娣不跟她一般见识，她这吃得不是肉，是“有钱的寂寞”。

　　没想到艾珍竟然自己卤起鸭舌来，招娣受宠若惊，跳起来往厨房去。艾珍已经夹了一小盘鸭舌递给她了：“尝尝，是不是淡了？我没放辣，就放了点胡椒粉去味，要是不行我再放点辣子进去？”

　　招娣洗了手直接上手啃，这鸭舌选得好，颇肥美，肉质Q弹有嚼劲，比凉菜店里面买的口感好了不知多少，就是味道淡了些，不然就可以跟她最喜欢的那家店的鸭舌相媲美了！

　　“好吃，就是味道淡了些，不过也好，可以多吃几个。太咸的话不能多吃。”招娣朝艾珍竖起大拇指：“厉害！这水平已经可以出去开店了！”

　　艾珍被这么直白的夸奖搞得有些不好意思，笑道：“也是急了些，应该多腌制一会儿的。下次就有经验了，再给你做。”

　　招娣真是恨不得往她脸上亲一口：“太好了！那我以后要经常来蹭饭！”

　　今儿亚楠不在，不然她肯定要怼一句“难道你来蹭饭的频率还不够高么？”

　　但是艾珍却是乐呵呵道：“行！不过你要提前跟我说，这样我好准备。这东西要腌制的时间长一点比较入味。”

　　招娣点头不回话，一边慢慢地啃鸭舌，一边在旁边看艾珍捣腾，时不时还要给她捣个乱。艾珍嫌弃道：“走走走，你在这里影响我做菜，出去沙发上坐着吃。”

　　招娣笑嘻嘻得寸进尺道：“这个鸭舌就别端上桌了吧？给我带回去当夜宵吧。”

　　艾珍瞪她一眼，见她吃得不亦乐乎，又笑了：“有呢！我给你打包一点带回去给岳总也尝尝。你快出去！”

　　招娣把小盘子往她面前一举，“再给我几个呗，再给几个我去客厅慢慢吃。”

　　艾珍只能无奈地接过盘子又给她夹了几个：“留着肚子待会儿还要吃晚餐呢！”

　　招娣接过满满一盘乐呵呵地出去了。

　　鸭舌这东西特别能耗时间，招娣坐下来一边看新闻，一边啃鸭舌，没啃完几个，小牛和向彤都到了。

　　“今天怎么下班这么早？你妈说你们要七点多才能到呢！”招娣跟俩人打招呼，油乎乎的手举到半路又放下，笑道：“本来想趁着你们没来先尝尝菜的味道，这下可被抓到偷吃的现行了。”

　　小牛笑呵呵：“黄姨，你只管吃，我妈肯定做了足够分量的。”

　　招娣笑道：“还是你了解你妈。你妈不仅做了今天这一顿的分量，连明后天给你们带回去的分量都一起做了。彤彤来，坐黄姨这里，陪姨一起看会儿电视吃点东西，你妈还得一会儿才能做好晚饭呢！”

　　向彤放下包，朝厨房看了一眼，笑道：“黄姨您坐，我去帮帮妈。”说罢便往厨房走去。

　　招娣赶紧叫她：“我可刚从厨房被赶出来，你妈就这毛病，她在厨房的时候，啥人都不能去给她添乱，赶紧过来坐着，别跟你妈客气。”

　　话音未落，厨房里的艾珍也朝向彤摆摆手：“彤彤陪你黄姨坐一会儿，马上就好吃了。我以为你们今天还要跟平常一样晚下班的，所以时间没把握好。”

　　招娣冲小牛和向彤做了一个“我就知道”的表情，惹得俩小辈都笑起来，小牛和彤彤在招娣身边坐下，又招呼老牛也坐下。

　　“彤彤，之前贷款那事真是多谢你了，帮我从中斡旋许久。姨记在心里啦，等会儿好好敬你两杯。”招娣对向彤道。

　　“黄姨，彤彤不喝酒的。”小牛赶紧维护自家老婆。

　　“黄姨，我不喝酒的。没事，您别放在心上，这都是我的工作。”向彤也道。

　　“虽然是工作，但是用心和不用心还是看得出来的。”招娣道，“回头我得跟你们行长反映反映，这么优秀的员工，很该升一升了，不然不要流失到别的单位去啦！”

　　向彤羞涩地摆摆手：“黄姨您过奖了，我不过是做了我该做的而已。”

　　招娣拍拍她的手：“好孩子。”才发现自己手上都是吃鸭舌的油，这么一拍就都抹在了向彤的手上。她干脆把小盘子里面剩下的几根鸭舌分给一起坐着的人：“来吃点，艾珍亲自卤的，我觉着不比饭店里的差。”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大家一起吃就不显得她吃独食了。

　　老牛尝了一根，笑：“好吃是好吃，就是麻烦，又贵又没多少肉，不实惠。”

　　招娣白他一眼：“不懂欣赏。大口吃肉有什么意思，又容易肥。就要吃这种吃不到多少肉又能让身体感受到吃的喜悦的东西才好，又健康又满足了口腹之欲。”

　　小牛拆台：“黄姨，这东西好像也是油腻之物，您不能多吃吧？”

　　招娣恨不得堵住他的嘴，可惜已经晚了，艾珍在厨房已经听到了：“什么？！这东西招娣也不能多吃吗？那这打包的鸭舌等会儿给你和彤彤带回去吧，你俩当零食吃也好。少点些外卖，外面的东西不干净。”

　　招娣恨恨地瞪了小牛一眼，一脸哀怨。小牛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后果，他憨憨地朝招娣拱了拱手表达歉意，又小声道：“黄姨，等会儿出了门我还给你。”

　　招娣这才放过了他。

　　经过这个小插曲，艾珍的菜都准备好了，招呼他们吃晚饭。四人一齐从沙发上起身，洗手的洗手，倒酒的倒酒，帮忙端菜的端菜，很快五人就在桌边坐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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