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人间见白头

　　小牛下午还要上班，很快就离开了。艾珍仿佛满血复活，忙活来忙活去，虽然因为昨晚上的失眠脸色不太好，但明显精神好了，显得生气勃勃的，只时不时还要叹口气。

　　“艾珍，你在家里愁有个什么用？要我说，你不如来个暗度陈仓，让他们生米煮成熟饭。”被艾珍时不时的叹气吵得不能好好追剧的程亚楠开始出坏点子了。

　　“什么意思？”艾珍以大扫除的借口把老牛赶了出去，这会儿正拖地呢，听到程亚楠的话，倒是来了兴趣：“怎么个暗度陈仓，生米煮熟饭法？”

　　“小牛他们不是用避孕套嘛！我看电视剧里面有演，可恶的小三故意戳破套套，借怀孕逼宫的戏码，你也可以借鉴一下嘛！咱悄悄地把他们用的避孕套给戳破了，只要他俩身体没问题，怀上肯定不要两年。等你儿媳妇怀上了，难道还会打掉吗？肯定就生了呗！到时候带孩子你多出点力，你儿媳妇感激你还来不及呢！”亚楠见有人捧场，略有些兴奋地给艾珍描绘了一个曲线抱孙子计划。

　　招娣一听就觉得不靠谱：这事儿要是没捅出去也就罢了，要被小牛夫妻知道了，艾珍只怕一辈子都得不到小夫妻的信任和尊重了。所以想也没想，她就劝道：“可不能这样，要是中间出了什么事，小牛不得恨艾珍一辈子？这孩子的事，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能出什么事？要出事也是好事，喜事。添丁不是大喜事么？”亚楠还在继续口若悬河：“再说，小牛他们的年纪可也不小了，尤其是女生，最佳生育年龄也就那几年，不趁着最佳生育年龄生两个娃，等年纪大了，说不定还生出不健康的孩子来。”

　　“咳咳，亚楠，你少说两句！哪有这么诅咒自家晚辈的！”招娣忍不住说程亚楠，见艾珍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怕她真的听了亚楠的蛊惑去做这荒唐的事，急道：“艾珍，你可不能真做这事，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到时候真出什么事，小牛肯定要怨你。”

　　艾珍回过神来继续拖地，笑道：“我又不傻，就当个笑话听听呗。唉，你说这俩孩子，到底在想什么呀，真是想不通，这好好的不生孩子，非得拖着……”

　　招娣只能再把年轻人事业为重那一套再拿出来劝了一遍，让她放宽心，小牛刚刚已经答应了两年之内把这事提上日程，只需要耐心等待就可以了。想起小牛刚刚的嘱咐，免不了旧事重提，问艾珍有没有意向去她厂里帮忙做做办公室的工作。

　　艾珍还是拒绝了，说打算找个地方进修一下厨艺，这倒提醒了招娣，她想起家里的保姆牧鑫兰想要学个营养师，跟艾珍一说，果然艾珍也非常感兴趣，便答应她有了消息告诉她。

　　这大半天折腾的，招娣到底上了年纪，这天又没有跟往常一样睡个午觉，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艾珍便催着她早点回去休息，又把亚楠也赶了回去，说自己把屋子收拾干净也要休息一会儿。招娣便把亚楠送回家之后回了家补觉。

　　傍晚她是被岳海峰叫醒的，晚饭牧鑫兰已经准备好了，见岳海峰回来便拜托他上楼喊招娣下去吃晚饭。招娣拿起手机一看，睡觉时搁了静音她有两个未接来电，都是郝春乐打来的，想来是营养师的事有消息了。果然回拨过去，郝春乐说的就是这事。原来这两年这种资格证书大整顿，像这种营养师什么的已经没有官方的认证了。但是有些民间机构倒是自己搞了类似的证书和培训班，有一两种在市场上还是有些分量的，只是像这种机构大都开在大城市，像他们州市这种小城市，由于这种证书过于小众，完全没有培训市场，并没有什么像模像样的培训班。

　　招娣叹一口气，难怪她以前没怎么听说过这些，确实太小众了。这么看来，牧鑫兰和艾珍的营养师养成计划是要泡汤了。

　　“不过巧的是，最近他们人社口要搞个再就业培训，我听说好像要请海市那边那位有些名气的营养学实操老师过来咱们这儿带课的，只是都是周末的课程，你知道，这种老师周末才好出来走个穴赚点外快。我想着你家那小牧重要的是学本事而不是搞证书，这个培训倒是正正好适合她，所以就直接先要了个培训名额。你问问小牧高不高兴去学，不高兴的话再告诉我，我去推掉。”郝春乐在电话那头说道。

　　这可真是打瞌睡就有人递枕头，招娣高兴道：“只怕要麻烦你再多要个名额了，我那老姊妹，方艾珍，她也想学这个呢，说学了要给儿子儿媳补补，现在退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

　　郝春乐一口应下。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便挂了电话。

　　招娣吃晚饭时跟牧鑫兰一说，果然牧鑫兰很高兴地谢了她，听说方艾珍会跟她一起去学，更加高兴，直说有方姨在就啥都不用担心了，有什么不会的都可以问方姨。课程周末开始，招娣免不了又要嘱咐她几句来回路上注意安全，家里事情安排好之类的闲话。

　　岳海峰时不时也插几句话，两人就一天的活动聊了一会儿，尤其是艾珍的老毛病又犯了这事。招娣略微有些不习惯这种亲密的模式，但又有一种久违的家庭温暖感。

　　出院后的日子过得忙碌而飞快，很快就到了临近过年的时候。这天招娣回医院复查，康复良好，心下大安，中午便想约俩老姊妹一起吃饭，没想到她们也都忙，齐齐拒绝了，只说过年再聚。招娣一想，这个时间，方艾珍肯定里里外外大扫除，还有各种走亲访友和过年请客的计划，忙得抽不出身。

　　而程亚楠这个时间往年都会去祭拜丈夫和女儿，她给至亲在本地风水极好的陵园买了一处独立的家族墓地，几乎花光了她所有的积蓄。为这，她的兄弟姐妹甚至叔伯妯娌都差点跟她闹翻，意思是她以后还要这些人的晚辈照顾，很应该留点钱傍身。程亚楠只一句话，以后她的生老病死不用他们管，便主动与这些不来往了。她在陵园旁的一座寺庙挂了单，每月总要去住几日，既是陪陪丈夫和女儿，也是混个面熟，将自己未来的后事拜托给了那庙里的和尚。

　　招娣劝了她几次没用，便不多说了。作为她唯二的老姊妹，招娣绝不可能袖手旁观，真到了有事的时候，招娣肯定是要一手扛起来的。但程亚楠只一句话便让她无话可说：“说不定你还走在我前面呢！”罢了，如今说什么都是虚的，还得靠实实在在的行动才能证明一切。再转念一想，程亚楠经常去寺庙走走也是好事，至少有个心理慰藉，比在家里闷出病来要好，更没必要拦着她了。

　　既然老姊妹都没空，招娣便往厂子里去。过两天就要开月度例会，她还有几件事要理一理，好在会上宣布。

　　没想到她跟顾吉想到一起去了，她才到办公室不一会儿，顾吉就来找她了：“黄总，您有空吗？上次咱们讨论的研发人员管理办法，我想跟您汇报一下最新的进展。”

　　招娣招呼她坐下：“跟财务那边沟通过了？你上次说的那个脱敏管理对咱们的财务压力大么？”

　　顾吉递过一叠文件：“这段时间我和财务那边商量了一下，这是几种情况下对我们财务方面的影响报告，包括了两种极端情况，基本上以目前咱们的盈利水平来说，虽然增加了负担，但是利大于弊，您看一下。”

　　招娣接过来，看到密密麻麻的小字，有些头疼。年纪大了，眼睛不好使了，一看到这种厚厚的文件就有些发怵。她一边找老花眼镜一边道：“你跟我简单说说呢，这字太小了，我得戴了眼镜看。”

　　顾吉一顿，道：“不好意思黄总，我忘了把字号调大了。等会儿我重新打一份给您送来，我先给您说一说吧。”便把几种情况下，尤其是两种极端情况下可能会对企业造成的压力以及应对预案跟招娣说起来。

　　招娣一边听，一边点头。顾吉做事还是让她放心的，从对研发的影响到对财务的影响到对离职人员和留职人员的心理干预甚至是竞争对手有可能采取的策略她都做了分析和预案，不能说百无一漏，但至少招娣觉得比自己想得要周全多了。

　　“看来这段时间你做了不少工作，我觉得已经很到位了，我个人的想法是就按照你说的这个方案做。不过，这毕竟是个大事，我想提前跟晨宇和新凯通个风，也听听他们的意见。你觉得呢？”招娣肯定了顾吉的工作，也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当然好。赵总本身就是做研发的，在这方面比我的经验丰富；小黄总见识广，又是您指定的未来负责人，很该听听他们的意见。”顾吉立刻表示赞同，并主动提议：“那我去叫他们过来？”

　　招娣点头。很快四人小会就在招娣的办公室里面召开了，招娣先把原委解释了一下，然后让顾吉把研发人员脱敏管理办法草案给另外两人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最后对赵晨宇道：“晨宇，首先要跟你讲清楚，这个办法不是针对你个人，虽然确实是因为你这次突然提离职才让我们着手去做这件事，但这件事其实一直在我脑子里面盘桓好久了，这次正好就把它做成制度化的东西，你可不要有想法。”

　　赵晨宇笑道：“黄总您多虑了，研发人员的管理确实应该更加严格和周密，便是您不提，我下个月的例会上也会就这个事儿跟您商讨一下。刚刚听顾师妹一说，觉得比我的思考更周密更严谨，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江山代有人才出。”

　　招娣笑了：“你才比她大多少，说话就这么老气横秋的。既然你也赞成这个脱敏办法，那我相信你也会带头来签这个保密协议的，对吧？”

　　赵晨宇略一愣，很快笑着回道：“当然，作为研发部的主管，如果我都不签的话，更没有服众的资格了。只是黄总，如果这次有人不肯签的话，怎么处理呢？”

　　“那就中止合约吧，在此之前把该接手的接手好，该转移的转移好，尽量减少损失。”招娣略一思索，便果断道：“其他矛盾，按照劳动法的要求赔偿便是了。”

　　“大姑，这样的人直接赶出去就是了，何必跟他们讲道理？不肯签保密协议，摆明了就是要背叛咱们，还有什么好多说的。要是不服，就让他去法院告咱们好了，真要是法院判了咱们再赔也来得及，更何况咱们还未必输呢！我一个朋友就在咱们市法院当法官……”黄新凯有些不屑，又有些显摆地跟招娣建议。

　　赵晨宇皱了皱眉，但也没多说什么，低头去看他的记事本。

　　“小凯，咱们厂子的名声难道还不值那几个赔偿的钱吗？”招娣很快阻止黄新凯继续说下去：“都是在地方上混的人，咱们还是要点脸面，要点名声的。再说去法院又费时间又费精力，没必要。有限的时间精力要花在刀刃上，明白吗？”

　　“知道了。”黄新凯闷闷道，不过又嘀咕了一句：“不过这些人也未必会去告咱们呀，咱们费时间精力难道他们就不费了吗？”

　　招娣真想抽他两下，不过现在有外人，还是要给他留脸面的，只道：“你的时间精力值钱还是他们的时间精力值钱？！”

　　黄新凯不说话了。招娣才继续和颜对赵晨宇道：“对了，关于你的签字权的事，我想过了，你愿意留下来就是表明了最大的真诚，那我也要同样地回报你。所以，以后研发部的事就你全权负责了。我相信你，希望你也不要让我失望。”

　　赵晨宇没想到会有这样意外的惊喜在等着他，瞬间眼睛就亮了，激动道：“黄总您放心，我绝不会让您失望的！”

　　自己的真诚被感应被肯定，招娣也很高兴，笑道：“好好干，我已经老了，这厂子终究还是要靠你们这些年轻人的。我还是那句话，谁干得多，为厂子奉献得多，谁就得到的多！”

　　赵晨宇兴奋地点了点头，黄新凯撇了撇嘴，顾吉微微笑着低下头去看她的记事本。

　　招娣端起水杯喝了一口，问：“还有别的事吗？没事的话你们就回去吧，小凯留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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