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人间见白头

　　程亚楠和老牛都在家，不过小萝卜头乐乐不在，说是父母带出去玩了。招娣到的时候，程亚楠正忙里忙外地把换季的衣服找出来，一一叠好。

　　“这是在忙什么呢？”招娣好奇问道。都是乐乐的小衣服，看着可可爱爱，不过好像嫌小了吧？

　　“前两天遇到第三福利院的李院长，说缺小孩的衣服。我就把乐乐穿不下的衣服收拾收拾，明天给她送去，放在家里也占地方，送过去还能二次利用。”程亚楠随口道。

　　“上次我和小吉的认亲宴上她怎么没跟我说这事呀！我要知道的话就给她捐一笔钱了，顾吉也会同意的，她最爱的就是她李妈妈了。这人真是，老跟我见外！”招娣不满道。李院长是少有的让她佩服和信任的职业女性，那份爱心与坚守令人动容。

　　“那天你那么忙，她又是个知趣的，哪能拿这事麻烦你？”程亚楠白了她一眼，回转身一边继续收拾，一边道：“再说李院长也快退休了，我估摸着今年年底就正式退了吧。她现在不怎么管事了，都交给年轻人干啦，不过她的性子你也知道，再认真不过，没一天迟到早退的，福利院有什么事都当成头等大事来办。”

　　“嗯，明天我去看看她，顺便捐一点。”招娣道。

　　程亚楠笑：“那她得好好谢谢我，要不是我跟你说，她就错过了你这财神呢！”顿了顿，又劝道：“你自己也要留着钱傍身，别瞎花钱。”

　　招娣笑了：“我的钱用不完，你不用替我担心！再说走公账，能省税呢，你就别操心了。”

　　程亚楠点头，又转过来打量她：“你的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好些了？能不能站起来走走了？那个小熊还靠谱吗？”

　　招娣哈哈笑：“你这一连串的问题，我该回答哪个呢！你放心吧，我现在好着呢，就是懒，不爱自己起来走，走也能走几步，每天都练着呢！”老姊妹大概是最关心她身体的人之一了吧。

　　程亚楠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你主意最大，别人劝也劝不听。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自己注意保养好，靠别人总归是靠不住的。”

　　招娣顿住，看了看程亚楠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最近发生什么事了么？是不是小牛他们跟你闹矛盾了？”不至于吧，程亚楠待他们这么好，难道还要甩脸子给她看？乐乐不要程亚楠帮着带了？

　　“你想到哪里去了！”程亚楠白了她一眼：“小牛他们待我可好着呢，就算我女儿还在，估计也未必有他们待我这般好了。我是说你，那个小顾，往日看着倒是个好的，但人是会变的，手上掌了权，同做下属的时候就不一定一样了。我听说，现在你厂里基本是她一言堂，旁人说什么都听不进去，你呀，也得上点心，不能一下子全交出去，还得再看看，考察考察。”

　　“你是又听说了什么？”招娣有些意外地问道。程亚楠一向是看好顾吉的，这回竟有些反对招娣交权的意思了，肯定是外面又有什么风言风语了。

　　“也没什么，就听说她跟盛振华那女婿走得蛮近的，还给拉了不少业务。有些人看不惯，到处嚼舌根，我就听了一耳朵。”程亚楠道，“我也不是说小顾不好，只是你知道，人心嘛，总是经不起考验。”

　　“是不是厂里那些事业部的人嚼的舌根？”招娣立刻问。顾吉把低端业务分给谈秋平，相当于动了那些事业部的奶酪，他们有意见是正常的。

　　“你知道？”程亚楠反问，然后笑了：“你知道就好，那就当我没说。”

　　“这事是我让顾吉干的，当初也是为了在盛振华那边插个钉子，以利诱之，没想到他女婿这人倒还挺会做人，时不时提供些盛振华那边的情况过来，虽然都是些鸡零狗碎的事情，我就当听个乐子了。”招娣道：“顾吉倒是跟我提过，是不是要断了那边的业务，我觉得没必要，盛振华如今，已经称不上是我的对手了，我现在就看着他楼塌，图个乐呵。”

　　程亚楠“啧啧”咂了咂嘴，不赞成地摇了摇头：“都说人年纪大了脾气会变得温和，我看你怎么还是那么激进嚣张，这样不好。”

　　招娣无语，她哪里激进哪里嚣张了？那盛振华跟她斗了一辈子了，现在能看他的笑话干嘛不看？总不能还要去扶他一把吧？就算她有这个心，估计他也没那个脸吧？不如坐等看戏。

　　“你就真打算把厂子交给小顾了？你侄子那边没意见？”程亚楠叠好衣服，找出几个大袋子，一边装，一边问。

　　“小凯那边我也有打算，不过给的东西总归不能跟之前比了。厂子就给小顾管了，她能把厂子发扬光大。”招娣淡淡道：“都是我的东西，我爱给谁就给谁，他们就算有意见又能怎样？”顿了顿，招娣叹了口气，道：“其实我还是想做点事的，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个精力，我这身体还经不经得住。”

　　“怎么说？”程亚楠收拾好东西，听到这里停下来好奇问。

　　招娣摇摇头，笑：“不过是我的一点妄念罢了，不说了。”脑子里浮现的却是房间里那套《上下五千年》的书皮。确实是妄念。

　　不一会儿小牛夫妻便带了乐乐回来了，见到招娣免不了又寒暄一番。招娣见程亚楠忙起来，便也不多待，帮她把打包好的小衣服都拎上了自己的车，反正明天她是要去福利院的，顺便帮她带过去就是了，省得她还要专程去跑一趟。

　　程亚楠又叮嘱了她一番要注意身体，有事打电话之类的废话，才放她走。招娣吩咐司机开车离开的时候，突然发现程亚楠的头发已经白了一大半，背也微微地有些驼了，突然就伤感起来，她自己也许久没有照镜子了，大约，自己也差不了多少了吧？到底是老了。

　　回到家里，招娣盯着那《上下五千年》的书皮看了很久，直到一闭眼就沉入黑甜梦乡。

　　第二天一大早就醒了，年纪大了觉浅，招娣已经渐渐习惯这种早睡早起的生活。熊阿姨也习惯了她的作息，等她到楼下时，早餐已经放在桌上了，正正好的温度。熊阿姨是个知趣的人，只做招娣同她讲定范围内的工作，不爱跟招娣套近乎，但该她做的事情都做得一丝不苟。招娣不找她的时候，她在房子里就像一个透明人一样没有存在感。有时候招娣会觉得她这样的性子不讨喜，但想想之前讨喜的牧鑫兰最后成了什么样，就觉得熊阿姨这样也挺好的。

　　吃完早餐，招娣做了会儿复健运动，便去了第三福利院找李院长。昨晚她有些想法，想同她探讨一番，看看可行性。

　　到福利院的时候李院长正在给一个小姑娘洗头，招娣饶有兴趣地在旁边帮了一把手，结果洗完一个接着一个，一连洗了十几个头才算结束这一趴，招娣有些哭笑不得。李院长也看出她有些不耐烦了，叫了个义工过来接手，带着她去了那个老旧逼仄的办公室里。

　　招娣将程亚楠理出来的小衣服一起给了那义工，又跟李院长说了是程亚楠托她带来的。李院长很高兴，当着她的面给程亚楠打了个电话感谢一番，又给她倒了杯茶，两人才坐下来好好说话。

　　“你这儿缺衣服怎么不给我打电话，要不是亚楠告诉我我都不知道。早跟我说么我可以给你们捐一笔，钱也好，衣服也好，随你开口。”招娣一开口就是埋怨，丝毫不客气，不过话里带着熟稔。

　　李院长笑了：“说的你的钱好像是大风刮来的一样，你既不是警察又不是政府，总不能什么事都找你吧？我这儿差的也不多，回头再去民政或红十字那边哭一哭，自然能解决的。不说这些了，你今儿来不会就为了兴师问罪吧？有什么事我能帮上忙的？”

　　招娣抿了口茶水，皱皱眉：“你这茶也太差了！回头我给你送些过来——别推辞，我估摸着你也快退休了，喝点好茶影响不了什么！”

　　“哎，瞧我这记性，忘了你有根挑剔的舌头了！给你换杯白水吧。”李院长忙不迭地给她把茶倒了，重新倒了杯白开水。

　　“你啥时候退休？”招娣将茶杯握在手里，装作不经意地问起。

　　“组织上已经找我谈过话了，估计年底正式退休。现在已经可以上自由班了，不过我放心不下这些孩子，而且在这呆了这么多年，都成习惯了，到点这腿就往这里跑，比脑子都快！”李院长爽朗地笑道。

　　“退休以后你有啥打算不？养花种草，给孩子带孙子？”招娣含笑继续问。

　　“可不就那些事么！昨儿还同我家那位说起来，要在阳台上开辟个菜园子来种菜呢！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你不会想拉我去你厂子里上班吧？谢谢你了，不过你自己都退休了，还拉我去给你卖命是不是有些不地道？”李院长笑着调侃招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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