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人间见白头

　　招娣听到这里，又是生气，又是心疼。生气的是黄新凯太冲动，又惹出这样的麻烦来，而亲亲眷眷的还都为他隐瞒，虽然是为了自己的身体考虑，但让她太被动，这些日子她在心里想过无数种小夫妻俩不来看她的可能性，却也没想到竟是因为这样。心疼的是黄新凯这回真是吃了大苦头了，这孩子从小到大都挺顺的，这回被拘留不知对他的心理和身体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拘留所可不是什么好地方，里面什么样的人都有，黄新凯会不会被别人欺负，又会不会跟那些人学坏，招娣很担心。

　　程亚楠一看她的脸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安慰道：“小凯那边你不用担心，我和老牛也去看过他，人是瘦了些，不过精神还好。他挺关心你的，还问了好多你的病情发展情况。再说，他再过两三天就出来了，你也别想着折腾了，等他出来你再好好说说他。年轻人血气方刚气性大，吃了这回的亏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招娣叹了口气，这道理她如何不懂？只是到底是自小疼大的孩子，她剩下的日子还寄托在他身上，叫她怎么能不为他揪着一颗心？但嘴上还是道：“你说的对，这次出来，我真的要好好说说他！”说罢又是叹一口气。

　　程亚楠便换了话题，说起养育乐乐的趣事来。小宝宝嫩藕段般的手脚动来动去，嘴里咿咿呀呀地发出类似于笑声的可爱奶音，简直把人的心都融化了。招娣的一腔忧愁在乐乐努力去抓她的手却抓不到，然后有些生气地哇哇叫的场景下被治愈了，忍不住想同他亲香亲香，心情一下子由阴转晴，羡慕程亚楠羡慕得不得了。

　　“珊珊这回伤了元气，估计要养一阵子了。”想到孩子的事，招娣便又想到自己那个侄儿媳妇。她对廖珊是极满意的，都不明白为什么潘小兰就是不喜欢廖珊，也许婆媳天生就是仇敌？只是这次车祸一出，估计黄新凯和廖珊要孩子的计划又要往后推迟了，都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见着再下一辈了。

　　“年轻人恢复得快，你不用替她们担心。过不了一个月就能活蹦乱跳了，你就放心吧。倒是你的身体，我看除了说话现在利索了些，你这手脚好像没有长进啊！”程亚楠说着便把乐乐往老牛手里一塞，开始给招娣按摩手臂和腿。

　　“你来了就坐坐吧，别折腾了。小牧每天都给我按摩呢，也没见好起来，估计是难了。”招娣有些灰心，但是她也有心理准备。这个病能第三次发病还这样好好活着，好好说话，已经算不错了。她不敢奢求更多。

　　程亚楠继续给她按摩，道：“这病就得靠养着，你看你上回不也靠自己恢复了大半嘛！不要急，也不要灰心，慢慢来，会好的。”

　　招娣点点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起了小牛和向彤的近况，老朋友们说了一会儿年轻人的工作和生活，无非是压力大，经济紧张等等。都是从那个年龄段过来的，此时忆苦思甜，好一阵感慨。

　　正说着，顾吉到了，见招娣病房里面颇热闹，忙客气地打过招呼，坐在一边接手了程亚楠的按摩工作，认真听他们讲古。程亚楠心里有数，知道她这个点过来可能有事要同招娣商量，便抱起乐乐同招娣告辞：“我们先回去了，等会儿乐乐吃了饭要午睡，雷打不动的，不然要闹腾。招娣，我们过两天再来看你。小吉，你照顾着你们黄总些。”

　　“哎，程姨，您放心吧！”顾吉应道，代替招娣把他们夫妻送出了病房。

　　电梯口，程亚楠悄悄把招娣已经知道了黄新凯的事情这情况跟顾吉通报了一声，又交代她不要让招娣太累着，有什么事等黄新凯出来再说。顾吉一一应了。

　　可等顾吉一回病房，招娣便连珠炮弹般问了一连串问题：“外面的情况如何？小凯在拘留所还好吗？珊珊的病情怎么样？热帖的事现在发展到什么地步了？对厂里和研发中心有没有影响？”

　　顾吉不慌不忙地给招娣倒了一杯水喂她喝了几口，才道：“黄总，您一下子问这么多，我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回答了。您别急，我慢慢同您说。”

　　招娣只能耐下性子，挑自己最关心的问题先问：“小凯什么时候出来？”

　　顾吉算了算时间，答：“两天后应该就能出来了，到时候我会去接小黄总的，一接到他就送他来您这儿，让您亲自看看，好放心。文清托了人的，您放心，他在里面有人照应着，就是可能吃得差一点，心情不太好，其他方面都挺好的。我前两天还去看过他，他精神不错，就是担心您的身体，跟我交代了许多事，让我帮忙盯着您的身体呢！”

　　招娣心里熨帖许多，但还是愁：“这孩子这次吃了个大亏，不知道心里怎么懊恼呢，还想着我，唉！”

　　顾吉安慰道：“过两天他就能亲自来看您了，这样你们俩就不用互相牵挂，省得我做这传声筒了。”

　　招娣拍拍她的手：“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不辛苦。”顾吉摇摇头：“能帮上忙就好。”她有些犹豫，这段时间有些事她自己就拿了主意，没有同招娣汇报，这会儿是不是应该同招娣说一说，还是等黄新凯出来之后再说？

　　招娣看出了她的欲言又止，原本想继续追问黄新凯的事，只能先放放，问：“有什么难处么？你只管跟我说，我也许能帮忙出出主意。”招娣以为是她同许文清之间又有什么不开心。

　　“黄总，这段时间发生了一些事，您和小黄总都不方便，我就拿了些主意，得跟您汇报一下。”顾吉开口道，先给招娣打个预防针：“您听了可别生气，不然我罪过就大了。”

　　招娣心里又是一个咯愣，但还是温和道：“你做事一向有主张，我相信你的判断。你说吧，不管什么事我都不怪你。”便是顾吉真的出现了决策错误，也只当是为自己这次病发买单了，怎么怪得了她？

　　“小黄总热帖的事，我已经查了出来，那小刘背后的是盛振华以及行业里面的其他几个老板。”顾吉道。

　　这并不出乎招娣的预料，盛振华同她是老对手了，只是这次的手笔不太像是他自己布的局，手段更加阴狠毒辣，倒比他更有一股狠劲，莫非是他从哪里挖了个人才？总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丘之貉。

　　“之前咱们使了些手段让环保部门把大部分同行业的企业都查了一遍，这事盛振华不知道从什么渠道打听到了，散了消息出去，这些老板都是在这次检查中吃了亏的，对咱们有些怨言，然后便凑在一起，搞了个众筹作为资金池号称要报复回来。”顾吉慢慢把情况道来：“岳海峰也参与其中了，那些视频就是他提供的，然后盛振华的儿子找人重新剪辑了，又把那从环保局辞职的小刘推到前台来搞了这么一出。”

　　竟是这样？！招娣心中暗叹。因果一词真是玄妙，当日之因结今日之果，细细想来她遭这一场罪也不冤。犯了众怒，自然就该承受众怒的后果。只是：“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这些消息恐怕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知道的吧？连有哪些人参与，分工如何都一清二楚。而且顾吉还说得这么笃定，明显对自己的消息渠道很有信心。

　　顾吉咬了咬唇，道：“这就是我要跟您说的事了。这段时间，谈秋平来找了我，说要跟我做一笔交易。他告诉我小黄总那热帖的内幕，并且他愿意出面帮忙调停小刘那边不再纠缠小黄总，条件是给他介绍一批业务。我答应了。”当时情况复杂又紧急，顾吉也是热锅上的蚂蚁，只想着能把这关给过了再说，便直接答应了。等后来想起来这事自己其实做不了主的时候，已经晚了。所以她心里颇忐忑，一直想告诉招娣，又因为招娣的病，不好说，只能一直拖着。

　　“所以小凯那热帖的事情就这么结束了？他们要了多少钱？”招娣敏感地追问。谈秋平敢这么直接来跟顾吉谈判，绝对不是他一个人能做得了主的，后面应该是盛振华他们达成了某种共识，打算趁黄家没人做主的时候讹招娣一笔。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顾吉说了一个数字，“说这个是给被小黄总打伤的小刘看伤休养的钱，有了这钱他才肯放弃上诉，小黄总才能从轻处理。我同小黄总商议过，小黄总同意了。”其实黄新凯一开始是不同意的，他快憋屈死了，哪里还肯给仇人对家送钱？但顾吉一句话说服了他：“黄总的身体恐怕拖不久了，您要是不能尽快从泥潭中抽身的话，只怕厂子都要被整垮。”最终还是不得不认可了顾吉的决定。

　　这个数字都能买两条命了，小刘那伤有这么严重？所以这就是那些人联合起来讹自己了，但偏偏这回自己还只能认栽，谁让这病复发得这么巧合呢！招娣叹了口气，道：“这点钱倒不是什么大问题，我们付得起。你的决定也没错，两害相权取其轻，我若是站在你的立场上，也不能做得比你更好了。”只是真的憋屈。

　　“黄总您不怪我自作主张就好。”顾吉低眉轻语道。

　　“不怪你。不但不怪你，我还要感谢你。这段时间要不是有你在为我们奔走，我都不知道事情会糟糕到什么程度。小吉，我要替小凯，替我自己，也替黄家和厂子谢谢你！”招娣真心诚意感谢道。她心里有个想法，但目前还不是好时机告诉这孩子，等过段时间，她身体好些，同黄新凯商量过再说。

　　见招娣说这些是真心诚意的，顾吉才真正舒了口气，笑道：“这是我应该做的，这么多年，我从您身上受益良多，如今只是跑跑腿聊以回报，我不敢居功。”

　　“好孩子。”招娣又拍了拍顾吉的手，继续问：“钱已经给他们了，他们想要的业务你打算怎么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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