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人间见白头

　　“所以，陈副局长你们查到这个车间的环保设施没有启用？那确实是我们的错，无论原因是工作人员疏忽还是某些有心人故意为之，这都是我们内部管理的问题，后期我们会加强管理，严惩这些不负责任的人。陈副局长，我在这里表个态，既然是我们的问题，环保部门该怎么罚我们都接受，并且请你们后期参与进来，帮助我们进行整改。不整改到位我们绝不开工。环保问题不是小问题，我们一向抓得也紧，只是没想到我前段时间身体不好，没怎么来厂里，有些人就放松了这块的警惕意识，这也是我的错。但是无论如何，小凯，既然是咱们的错，你怎么会跟陈副局长这边的人打起来？！”说到最后质问黄新凯，招娣已经声色俱厉。

　　招娣心里其实已经有数，以小凯那个火急火燎的性子，看到岳海峰这边故意这么搞事，一个控制不住，就可能跟岳海峰这边怼起来。如果岳海峰那边再阴阳怪气、火上浇油的话，双方动起手来一点都不稀奇。但招娣想不通的是，再怎么折腾，也不该把环保上的人给扯进来呀！到底人家可是来检查的，你直接跟人家打起来了，这叫什么事？人还能有好果子给你吃？按理，黄新凯也不是那么不懂世情的孩子，事实上，他的情商不低，以他以往的处事模式，绝不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

　　想到这里，招娣越发觉得奇怪：自己手下的人受了伤，这陈副局长竟然都没有表现出非常生气的样子，这也很奇怪呀！这可是工伤！一个领导带队出去检查的时候手下受了伤，无论如何，至少面子上过不去吧？怎么会这么平静的呢？甚至都不想追究打人的人的责任，这是暴风雨前的平静还是另有隐情？

　　黄新凯抹了把头上的血迹，撇了撇嘴，但到底还是认错了：“大姑，是我太冲动了！刚刚这位同志上来拉架，大概是不小心被误伤了。陈副局长，这位同志的医药费、误工费我会负责的。今天这事，给您一行添麻烦了，我跟您道歉！”这会儿，他倒干净利落地把错误都揽在自己身上了，招娣气坏了，不该说时抢着说，让他解释时他又不说了，真是叫她恨铁不成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陈副局长，您能跟我说说吗？”招娣转向陈副局长，她还是想知道实情。

　　陈副局长似乎有些尴尬，但他很快掩饰了下去，指着那受伤的手下道：“就如小黄总所说，他卷进去只是个意外，这事我们就不计较了。”咳嗽了一声，把话题拉回到今日过来检查的主题上：“不过黄总，你们这个车间的环保措施确实没有接入到位，按照我们的规定，是要罚款加整改的，而且因为你们现在这事闹得比较大，我估计会从重处罚。黄总，您能理解吗？”

　　招娣点头：“我们一切服从领导的决定。这本就是我们管理不到位导致的，该罚。陈副局长，您看这位同志伤势不轻，要不我先弄辆车把他们送去医院检查一下，以免留下什么后遗症？”

　　陈副局长点点头，冲另个手下说了一句：“你陪着一起去，有什么问题直接打电话给我。”又对招娣道：“黄总，我们今天的检查也都到位了，那我们先撤了。具体的处罚后期等我们领导开会决策后，会以正式处罚通知的形式下达给您，后续您有什么问题，不管是罚款也好，整改也好，都可以跟我或者跟我们小施联系。小施，你给黄总他们留个联系方式。”

　　招娣举目四望，黄新凯一脸的血，廖珊一边给他擦着，一边流泪，顾吉不在现场，大约还在忙着收集素材，一时都找不到合适的人来跟那环保上的小施对接。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冲那小伙子招招手：“施科，您留个手机号给我吧，后续要麻烦您了！”

　　那小伙子颇有些腼腆，但还是主动走过来帮招娣把号码输进了手机，笑道：“没事，黄总您有需要直接跟我联系就是了。”

　　招娣再次千恩万谢地送走了陈副局长一行人，又派了办公室的人弄了辆车送那环保上受伤的同志去医院。等外人都走光了，招娣才开始处理岳海峰这边的事。

　　“岳总，您今天唱这一出，是想好了不在这行干了吗？”招娣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问。

　　岳海峰脸上也受了伤，但他毫不示弱：“黄总如今已经可以代表一个行业说话了吗？”

　　“以你这种故意坑害合作者的做事态度，难道行业里面还有谁敢跟你做生意吗？”

　　“到底是谁坑谁在先，黄总似乎把因果关系颠倒了吧？”

　　“今日众目睽睽之下，难道岳总还有什么可以狡辩的么？这环保设施如此重要，你们竟然没有连接，又不要你们花钱处理废料，这说出去谁也不相信你会是无心之失吧？岳总，多的话也不必说了，咱们的合作协议就此终止，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你赶紧另寻地方搬走吧！你之前交的费用，扣除掉已经过去的时间，剩下的我会退回给你。还有，环保这边的罚款，我会在你们交的钱里面扣除。就这样吧！看你也伤得不轻，抓紧去医院好好查查，不要把脑子打坏了！”

　　“你说终止就终止吗？我不同意！”岳海峰不甘地喊道。

　　招娣似笑非笑道：“你同不同意并不要紧。你不搬也是可以的。不过既然这个车间出了环保上的问题，短期内我们是不打算启用它了，便空关到合作协议期满再说吧。”脑子拎不清，自己是砧板上的肉都不知道，还想蹦跶？

　　“你！”岳海峰恨恨说了一个字，止住了没继续，但望向招娣的目光透着深深的恨意。

　　招娣嗤笑一声，招呼黄新凯：“小凯，跟我来。你们几个受伤的，办公室小王呢？小王，派辆车把他们送去医院好好查一查，该包扎包扎，该吃药吃药，不要留下后遗症。这些人放假一星期在家休息，工资照算。好了，都散了吧！”

　　黄新凯走过来帮招娣推轮椅，招娣拦住他，把他拉到眼前细细看了看，脸上吓人的血迹主要是鼻血和额角的一处擦伤，抹得脸上到处都是，实际倒并不严重，只不知道身上有没有受伤，又是不是严重。招娣一想到这孩子这冲动的性子，就头疼，但看到他这浑身是伤的样子，又心疼。

　　“身上怎么样？要不要先去医院看过再回去跟我说话？”招娣问黄新凯。

　　黄新凯摆摆手：“大姑，我们先回去说话。我的伤不碍事，让珊珊给我擦点红花油就行了。”

　　廖珊听到这些咬了咬唇，一脸的不赞同，但没有说话。

　　招娣气道：“这么大人了，什么要紧什么不要紧还拎不清，真是气死我了！等会儿说完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你自己觉得没问题不算，医生查过没问题才放心。珊珊，等会儿你盯着他去医院。”

　　廖珊轻轻舒了口气，点了点头应下。

　　几人回到招娣的办公室，路上碰到了匆匆赶来的顾吉。她见到一身狼狈的黄新凯也很吃惊，问了问伤势知道没有大碍后才跟着他们一起回了招娣的办公室。

　　大家坐定，招娣便开始追问发生了什么事：“说说吧，怎么会跟环保上的人打起来？”

　　“一开始，看到那个废品出口没有接到环保设施里面去的时候我还想遮掩一下，想说因为那条产线最近一段时间没有生产，所以没有接入，等开始生产时，会做再次核查，产线不会不接环保设施的。结果环保上那个人就问车间负责人是谁，岳海峰站出来说是他。那人就问最近有没有生产，岳海峰说昨天还生产的，他们没有动过这个废品出口。言下之意就是我们一直在偷排，我在撒谎！大姑，你说说岳海峰这人，怎么这样！我都已经圆好了，他还给我拆穿了！”

　　“嗯。”招娣一脸平静地听黄新凯说，不置可否。岳海峰不就是要给他们找事么，怎么可能会帮自己这边说话呢？这样反咬一口是正常的。

　　“我当时就呵斥他不要瞎说话，说话要有证据。他那车间我是知道的，已经好久没有生产了。怎么可能昨天生产过呢？岳海峰就反问我怎么证明他昨天没有生产，让我拿出证据来。我一时被他问住了，但很快想起一件事来。他的电费是三天前才交过的，电表读数还记着呢，只要核一下今天的电表读数就知道他这三天有没有生产过了。据我所知他是没有生产过，所以电表读数就可以证明这三天那车间的产线没动过。”说到这里，黄新凯有些得意。

　　招娣心里暗暗点头，这确实是个有力的证明。

　　“没想到我一说到电表读数，他就朝我扑了过来开始动手。窝草，论打架我能让他得了便宜？所以就打起来了。”黄新凯越说越没底气，声音变小了：“他一个糟老头子哪里是我的对手，更何况那时我们的保安已经反应过来了，帮着我一起动手。他那边虽然也有人帮忙，但不是我们的对手。然后那个环保上的人突然就插进来了！”说到这里，黄新凯声音又大起来，显然是想起当时的场景生气起来。

　　“这人嘴上说着不要打了不要打了，停下来好好说话，像是要来劝架。但是他就只拦着我，反剪我的手不让我出手，所以我才被岳海峰打到了脸！X的！X娘X的！这人明显就是跟岳海峰串通好的！我一开始顾忌着他的身份，想着到底是政府的人，伤到他就麻烦了，白挨了几拳。眼看着岳海峰完全不停手，往我要害打过来了，我还能就这么受着？一转身就让那人给我挡了，然后他夹在我和岳海峰中间，挨了一顿乱拳，所以看上去受伤也不轻。这也是他活该！”黄新凯恨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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