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人间见白头

　　州市一院的专家同海市六院的专家说的大差不差，现在招娣的情况那血管支架手术可做可不做，但是对于招娣眼下的工作生活状态还是提出了些意见，尤其是听说她这样的身体状况竟然还敢出差熬夜，立刻把她训斥了一顿，建议她尽快放下工作好好休整，最好是立马退休才好。

　　招娣听那医生越说越来劲，赶忙截住话头问：“短期内做一些轻松的工作应该不影响身体吧？”

　　医生听她这么问，就知道自己刚刚说的一大通话她都没听进去，更为光火，皱眉道：“你真是要钱不要命了！是，一些简单的工作是不会影响，但是你们这种工作狂一旦接了活，那就是全身心投入，哪还有心思顾虑到自己的身体？你这样的病例我也不是第一次接触了，在工作岗位上猝死的不是一个两个了！你好自为之吧！”说罢，便挥挥手让她出去，不想理她了。

　　招娣赔笑着又同医生说了几句，才离开他的诊室。

　　一出诊室门，她先声夺人：“看，医生也说短期内轻松的工作不影响我的身体，你们就放心吧！”

　　程亚楠直接往她头上一拍：“医生是这个意思吗？我听到的明明是医生力劝你赶紧退休，你是真的没听到还是装聋作哑？”

　　招娣憨笑：“我可是原话问他的，他也肯定了我的说法。你才是假装没听到吧？”也只有在老姊妹面前，招娣才能耍耍赖了。

　　程亚楠叹了口气，同牧鑫兰交代了许多事，不外乎不许招娣太过劳累，每天必须保证必要的休息时间，若是招娣不听她的，就让她打电话给自己，自己亲自赶过来监督招娣等等。

　　牧鑫兰如同得了尚方宝剑，乐呵呵地一一应了。以往她只能通过唠叨大法劝招娣保养身体，也没人给她撑腰，现下终于有个人可以给她支撑了，乐得不行。

　　招娣听着她俩叽叽喳喳讨论自己未来的生活工作，头疼的同时竟有一种隐隐的愉悦：这世上还是有人真正在乎她的，不管原因是什么，至少此时此刻她是被宠爱的。这一辈子也就没有白活了。至于死了之后……招娣突然想起了方艾珍，曾经她最好的朋友。在艾珍活着的时候，也是备受关爱的，如今她走了没有多久，还记得她的人想着她的人又有几个？一种难言的悲哀突然就侵袭了她，招娣伤感起来。

　　程亚楠很快发现了招娣沉默得有些异常，便笑问：“怎么了？是不是被我们吓到了？”

　　程亚楠和老牛在一起了，招娣不好在她面前提方艾珍的事，便笑着搪塞过去：“可以想见我接下来的日子将过得如何水深火热，唉！”

　　“你这就是活该！该退休的时候不退休，给大家添乱，你说是不是活该被管着？”程亚楠笑骂了一句，又唠叨了一番“一定要注意身体”“多休息”之类的，说得招娣只能连连点头。

　　这天招娣没有去厂子，与程亚楠她们吃完饭便回家休息复健了，晚上晚饭还没吃完，程亚楠便来了。招娣忙招呼她一起吃晚饭，她也没客气，直接上桌吃起来，边吃边问：“小凯和珊珊搬过来跟你一起住了？那我便放心多了。”

　　黄新凯笑道：“程姨你有空也经常过来呀，大姑其实心里蛮惦记着你的，又怕你们忙，不好意思叫你们来，怕给你们添麻烦。你们来正好也劝劝她多休息。”

　　招娣“呵呵”笑，不客气道：“可别，我可没想她，一来就叽叽喳喳没个完，我耳朵都要生茧了。”

　　程亚楠“ 切~~”一声：“要不是小凯打电话给我，我才懒得理你呢！”又转头跟黄新凯道：“我们今天陪你大姑去一院做了个复检，那手术倒是不着急做，但是确实不能再让她累着啦！小凯，厂子里的事情你要尽快担起来，这样你大姑才能真正放心，然后退休全部交给你。”

　　黄新凯点头懊恼：“程姨，我知道，我会加把劲的。都怪我，要是我能早些认真地学……”

　　“小凯，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真的。”招娣怕黄新凯又陷入之前那种自我否定自我怀疑的情绪里面，忙截了他的话头，肯定道：“别听你程姨叨叨，她的嘴就是不得闲。”

　　程亚楠白她一眼，不说话了，专心吃菜。

　　招娣反过来问她：“你现在已经搬老牛家去了？”

　　程亚楠点头。

　　招娣继续问：“从早到晚伺候他们一家三口？不对，是一家三口半，还有肚子里那个小的。”

　　程亚楠继续点头。

　　招娣恨铁不成钢：“你说你，至于那么上赶着吗？还没领证就住人家里去，别人该怎么说你了？就算你做再多，旁人也有说词，你平时看着蛮精明的，怎么关键时候脑子坏了？”

　　程亚楠不说话。

　　“老牛人是不错，但也不至于让你那么上赶着吧？更何况还要去伺候那一大家子，你说说你，何必呢？”招娣为她不值。

　　程亚楠放下筷子，以手撑下巴，突然道：“招娣，你是不是在介意艾珍的孝期还没过？”

　　招娣被她这一句话给噎到了。是，她私心里确实有过埋怨，想着这俩老友便是再打得火热，起码也该考虑考虑社会影响吧？至少，等艾珍孝期过了，再名正言顺地在一起，多好！她也想不通这两人为什么这么着急，就这一年的时间也不愿意等。

　　程亚楠仿佛早就预料到了招娣的这番沉默，继续道：“我只是觉得，无论是老牛，还是小牛和彤彤，都需要人照料。尤其是，彤彤肚子里的孩子，是艾珍一直盼着的下一代。我想过，如果艾珍知道我和老牛的事，她是希望我早早代替她照顾着一大家子，还是希望我等她的孝期过了再去照顾着一大家子？我觉得，她应该会选择前者，让她最爱的那些人，得到更好更早的照料。所以，我这样做了。”

　　招娣瞬间动容了。无论她说的这些是理由还是借口，但她确实在艾珍走后好好地照顾好了那个家。从这个角度来说，她不仅没错，甚至有些伟大。

　　“你辛苦了。”招娣伸手去拉老姊妹的手，道歉：“是我想错了，错怪你了，我向你道歉。”

　　程亚楠摇头：“跟你有什么关系，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至于那些流言蜚语，我在乎过吗？我要在乎的话，也活不到今日了。我那些前夫的极品亲戚是什么样的，你也是知道的……”

　　又一番忆苦思甜，老姊妹俩说一番，笑一番，想起艾珍，又哀伤一番。黄新凯和廖珊吃完了，乐呵呵地听她们讲古，时不时问些具有代沟的问题，大房子里其乐融融。

　　“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招娣笑着对程亚楠道，“你有空就常来，我一个人怪无聊的。”

　　黄新凯也极力邀请程亚楠经常过来玩，带着老牛一起。

　　程亚楠摇头道：“彤彤快生了，以后怕更没有时间过来同你这般畅聊了。她生完我得帮她带小孩，起码得等小朋友上了幼儿园才会有自己的空闲时间了。”

　　招娣默了默，突然笑道：“你这是在显摆你快有孙子抱了吗？小凯，珊珊，你们要加把劲啊！不然我都接不上话题了！”

　　黄新凯哈哈笑着应了，廖珊满脸通红低下了头。

　　程亚楠乐得在一边看热闹，等看够了戏，才仿佛想起什么似得，问招娣：“你和那个岳海峰分干净了吧？”

　　招娣意外地看向她，不明白她为何突然提起这个话题。程亚楠不同于旁人，她不需要找一些冠冕堂皇的借口为自己和岳海峰的分手披上遮羞布。

　　“不错，他起了异心。或者说，我现在的身体精力已经压不住他的异心了，分手不过是体面的说法。事实上，我们现在算得上是竞争对手。”招娣坦白道：“分手后，才发现他背着我做了不少恶心的事，唉，我这辈子看男人就没有看准过！”

　　程亚楠道：“你也不能把什么好处都占了，又有钱又有才，人也漂亮，事业也做得大，还要完美老公陪伴在侧，你要的也未免太多了吧？”

　　虽是吐槽，但也不无道理。招娣听她这么说说，既觉得有些道理，又觉得不甘心，怼道：“所以我就活该没有老伴咯？”

　　程亚楠“嘿嘿”一笑：“以你的身家，随便招招手，愿意照顾你的男人不敢说从你家门口排到市政府么，起码排到小区门口的数量还是有的。不过你会要吗？”

　　如果不计较质量，任何一个女人都不会缺男人吧？招娣在心里吐槽，将话题拉回来：“你突然提到岳海峰是为什么？他又做了什么吗？”论八卦实力，招娣是服气程亚楠的。

　　“也没什么，就是听说盛振华前面那位同那岳海峰同居了，把盛振华气得哟，据说在家摔了一沓碗！”程亚楠笑嘻嘻地同招娣八卦：“啧啧啧，真是看不出啊，那位离完婚竟是这个风格，叫人意外啊！”

　　这有什么叫人意外的，离婚的女人，最怕的就是寂寞。再加上岳海峰本就擅长这种小意温柔，那位陷进去招娣一点都不稀奇。谁让她自己也是过来人呢！

　　“嗯，这事我知道。”招娣淡淡应和。

　　“你早就知道了？”程亚楠意外，提高了声音。

　　“有一次我和珊珊去逛床品店，你说这怎么这么巧，在同一家店也碰到他俩在买床上用品。”招娣道，仿佛是在说跟自己不相干的人的八卦。

　　黄新凯没有听廖珊提起过这事，忍不住看向她，廖珊冲他点了点头。

　　“州市真是太小了！”程亚楠啧啧叹了两声，又叹：“这男人真是厉害啊，专门向你们这种有钱女人下手，还个个都上钩了！”

　　“咳咳！”黄新凯咳了两声，犹豫着自己是不是该带着廖珊先上楼去，留这对老姊妹继续闲话家常。

　　“对了，小凯，”说到岳海峰，招娣突然想起一事，问黄新凯：“上次让你查的咱们跟岳海峰签的合作协议，你问过律师了吗？有没有办法终止跟他的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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