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人间见白头

　　郝萌正吃着顾吉的瓜呢，却被招娣突然拉入聊天区，差点噎到，又被她反转的积极治病心态惊了，有些哭笑不得，忙放下碗筷去联系。好一会儿回来告诉招娣：“托人弄了个明天下午的号，干妈你今天就在家里住下吧，明天我请假陪你去看病。”

　　招娣忙摆手，指指牧家兄妹俩：“不用你陪着，你的工作要紧，不要影响了你的正事。我这有他们俩陪着就行，去医院而已，他们都是行家里手了。”

　　“海市这边医院大，人也多，同咱们州市情况不太一样。我明天先陪你们去一次，等他们熟悉了那医院的情况，后面就辛苦他们了。”郝萌坚持道。

　　招娣知道她是担心牧家兄妹见识浅、文化水平差，会影响她诊疗的效果，事实上这也是招娣担心的。这对兄妹人品没问题，也足可信任，但是在这个科技飞速发展的现代社会，文化水平低确实会吃不少亏，有时候连仪器的使用说明都读不懂，得手把手地教。招娣清醒能自理的情况下也就罢了，若是她陷入同这次发病初期不能说话的状态下，甚至极端点如果招娣突然陷入昏迷状态的话，这兄妹俩的短板就可就提高了招娣的生存风险了。

　　“不然让你爸陪你干妈去医院呗，我得在家带垚垚去不了，你爸经的事儿多，有他陪着应该没问题的。”王淑慧建议道。

　　“这倒也行，就是淑慧你没意见吧？”招娣想着反正郝春乐闲着也是闲着，又是高材生，正好补上牧家兄妹的不足，便应下了，还调侃了王淑慧一句。

　　“我有意见的话就不提这茬了！”王淑慧白了招娣一眼，对女儿道：“你爸在家也没啥事情，正好去帮帮忙，也有熟悉的人可以聊聊天。”

　　郝萌想了想，还是道：“明天下午我还是一起去一趟吧，海市的医院现代化程度比较高，我带老爸他们熟悉熟悉，不然我不放心。”一则是考虑他们老的老，不懂的不懂；二则招娣待她这般好，这回买房又支援了一笔大钱，于情于理自己回馈一些是应该的。招娣并不缺钱，像这样的陪伴和帮助才是她需要的，所以郝萌觉得自己必须表现出一个态度来。再说，请个半天假，并不是什么大事，对她的工作影响有限。

　　几人拗不过郝萌，只能听她的。顾吉吃过饭便独自一人回州市了，招娣还带着牧家兄妹，当然不方便在郝家留宿，聊了一会儿便告辞找了家酒店休息，等第二天再一起去六院看病。

　　这海市第六医院不愧是汇聚了大半个国家的同类型病人和最顶尖医术水平的医生的地方，病人极多，但倒不显得乱，这便是托了现代化的管理手段之福。招娣和牧鑫明被安排在等候处等着，郝春乐和牧鑫明跟着郝萌团团转在各种设备上办手续，熟悉医院的环境。

　　招娣坐着看来来往往的人，什么样的都有，躺在病床上被推来推去的，同她一般坐在轮椅上被推来推去的，还有脚步匆匆的看不出是病人还是家属的。每个人脸上都透出一种沉重，有些人脸上甚至带着一种晦暗的死气，叫她不由自主地有些焦虑和烦躁。医院，大概是这世界上最不幸的地方之一了。

　　不一会儿，郝萌三人回来，推着她去专家的诊室门口等，前面还有三个病人在等待，招娣忍不住叹了口气：在州市的医院，基本上她不需要等，熟人会把一切都安排好，她甚至可以直接在病房让主治医生来给她看诊。有的时候，钱是万能的，有的时候，招娣不得不承认，光有钱是不够的。

　　郝萌听到了招娣的叹息，问道：“怎么了，干妈，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招娣不好说出自己对于人脉、权势与金钱的感慨，只道：“在医院里面工作真是不容易呢，来来去去接触的都是这些病人，气氛真的有些压抑。”

　　郝萌猜她是担心自己的病情，笑着安慰她道：“来看专家号的基本都是病情比较严重的，所以可能会有一些压抑感。其实这个病并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干妈你不用担心。”

　　招娣点点头，她其实来这一趟也主要是为了安安心，虽然近来确实会遇到手抖脚抖这种情况，但总体来说她的情况比第二次发病刚醒来那会儿已经好太多了，所以倒也不是特别担心。

　　这专家不愧是专家，前面三个人让他们等了快一个小时才轮到他们。招娣虽然有些不耐烦，但想到等会儿自己也会有这样的待遇，终是安下心来耐心等着。

　　终于，叫到了招娣的号，几人一起推着她进了专家的诊室。出乎招娣的预料，这位专家并不是那种秃顶或须发苍白的老医生，倒是一位看上去四十岁左右的精壮男子，看上去还挺顺眼。

　　专家一看招娣坐着轮椅，便问：“什么时候发病的？能说话吗？”

　　“可以，医生。辛苦您了。”招娣忙回答，又把自己的病情简单说了一遍：“这是我第二次发病了。第一次发病的时候发现得早，及时送医院，住了几天就出院了，对身体基本没什么影响。这次大约是半年前左右发的病，现在已经好多了。刚发病的时候话也不能说，全身不能动，在我们本地的医院住了几个月，出院后也一直做康复训练，现在手基本能正常使用了，脚还不行，没有力气，只能勉强走个十米八米的。最近一段时间不知怎么回事，出现手抖脚抖的情况，但只要好好休息一下又没问题了。正好这段时间在海市，我这闺女说您是这个病的专家，便给我挂了个号，请您给我看看。”

　　“不错，口齿清晰，逻辑通顺。把手举过头顶给我看看。”那专家医生乐呵呵地看她一眼，然后便转过头去一边记录，一边下指令。

　　招娣按着他的要求做了几个动作。专家又细细问了招娣出现手抖脚抖的状态都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怎么个抖法，每次需要休息多久才能恢复过来。然后又问了她的饮食和复健情况，有时摇头，有时点头，偶尔还夸了夸她的意志力，说难得见她恢复得这么好的病人。

　　原本专家还要看她之前的检查报告，但是招娣她们来看这专家门诊本是临时起意，哪里想到要把之前的诊疗记录、检查报告之类的带过来呢？更何况招娣确实有段时间没有做检查了，原本回州市便是要复查的，牧鑫兰便建议干脆在这里重新做套检查，也好让专家看一看，更放心。

　　郝萌也是这个意思，只是这一整套检查起码也得做上一两天，再加上等检查报告出来，估计得快一个星期过去了，招娣便有些不愿意。

　　“住院吧，你这情况是常见的复发前的状态。”那专家医生任他们几人争执了一会儿，等他写完病历本，直截了当地做决定：“先住下来做检查，若是情况没有恶化，也可以放心些。这个病不像其他的病，发病后采取紧急医疗手段的时间很要紧，住在医院更方便些。要是没事，住两天做完检查就走，就当买个心安了。”

　　专家都发话了，招娣再怎么坚持也拗不过那俩小姑娘了，只能听医生的住下来。郝萌带着牧鑫明去酒店把三人所需的日常用品带些过来，暂时医院里留了牧鑫兰和郝春乐照顾招娣。郝春乐没啥要干的，便出去同护士和主管医生打听消息去了。

　　招娣再次躺到医院的病床上，而且这次还不是VIP病床，一个病房有三张床，虽然另外两张床一张有人，一张空着，但她还是很不自在。她倒是想要个VIP病房的，反正她不缺钱，可连一个空房间都没有，只能挤在普通病房。招娣看看隔壁病床上的病人，挂着水，一声不响，招娣试图跟她打招呼，但毫无回应。一直到中午有护工来服侍隔壁病房的人吃东西，从护工的嘴里才知道那个可怜人已经是接近植物人的存在，除了还能眨眼和吞咽外，其他动作都做不了了，话也说不了，所以之前招娣跟她打招呼才没有任何回应。

　　招娣心里有些毛毛的，忍不住问：“她没有家人吗？我好像没看到人来照顾她。”

　　护工撇撇嘴：“有个女儿，不过经济条件不好，要上班的。给我的护理费也只有其他老板的一半，说只要负责喂三餐就好了。”

　　难怪一个上午都没看到护工的人，招娣在心里摇头，但又忍不住追问：“那她要挂水什么的没人帮她看着怎么办？挂完护士要是不知道，不要出人命的嘛！”

　　护工朝她意味深长地笑笑：“你那张病床的病人今天上午才出院的，之前那位病人也是身边不断人的，将她照顾得很好。再说，我也时不时会来看一眼，护士也知道她的情况，经常会过来看看。”

　　招娣愣了愣才明白过来她的意思，感情她还要担负起一部分照顾隔壁病床的责任哪！真是不知道该吐槽谁才好了。招娣既可怜隔壁病床的那病人，又被这么一出膈应得慌。一想到晚上还要与这样一个人一起睡在一个房间里面，她整个人都不好了，叫了郝春乐过来让他去跟护士和医生要求换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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