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君可下苍龙窟

作者:青壶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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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日暗流


      空地上没有一丝风,阳光浅浅,寒意渐消。这时节,本应拥裘泛舟湖上,烫一壶暖酒,食春韭新鲈,可眼下却站在这一片狼藉的场院里,对着烧成一堆焦炭的楼阁惴惴不安,朱正瑜满心不爽快,背着双手来回踱步。
      昨夜祁慕田和丘胤明不曾离去,直至今早天色全光之后,才看见丘允满面欢喜地将二人送出门,又握着祁慕田的手说了好一席话。朱正瑜百思不得其解,本想去询问,可未得开口,丘允便吩咐他着人去采买酒水,中午要在此设宴,向众人宣布一桩大事。朱正瑜一惊非小,看师父神采欣然的模样,绝对是喜事。可那祁慕田,丘胤明皆非友善之辈,难道和师父有什么渊源不成?朱正瑜按捺不住好奇,又有些焦心。
      清晨有手下来报,昨夜子时前后,老阁主白承飞去世,原定于今日在城郊开场的演武大会看来是不能如期举行了。问剑阁惨遭飞来横祸,无论敌友,震惊之余亦不免悲叹造化弄人。不知丘允晚些作何打算,朱正瑜一面张罗宴席,一面让龙绍,杜羽等留意各门各派的动静。
      正得一刻空闲,忽见从茶场阳坡入口处缓缓行来一人,朱正瑜一眼认出,那不是张天仪么。上次他遭西海盟追杀,逃回山庄后,却并未久住,数日后收拾行囊,带了些随从东行而去,说是去九华山拜访枯云禅师。日前见他也到了杭州,本邀他一同赴会,他却推说对大会没什么兴趣,另有他事。今日瞧他神清气爽潇洒而来,想必事已办妥。张天仪这个人朱正瑜不喜欢,却又不得不佩服他。
      “庄主安好。”张天仪此刻已行至跟前。朱正瑜忙收敛了心思,微笑回礼道:“张先生一定听说昨晚的事了吧。如今一团乱局,先生怎倒又有了兴致。”
      “乱则生变,变才得通,才得去旧迎新。谁说这乱局不是桩好事呢?”张天仪眉目舒展,说得甚是自在,“我从城里来,昨夜之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听说后来衙门都差了人来。老宗主这回可是威震天下,想必正心情大好吧。”
      “说来,师父的心意,我也猜不大明白。”朱正瑜本不想多言,可见张天仪一副不信的表情,忍不住又道:“昨晚抖出来的这些陈年旧事,师父他从来没和我们提过,二弟还为这和师父闹了点别扭,唉。”
      “庄主不必为此介怀,宗师隐忍过人,令我等望尘莫及。有师如此,别人恐怕求之不得。”张天仪缓缓道,“庄主是不是对这武林大会有些厌烦?”朱正瑜微愕,却也没否认。张天仪呵呵一笑:“日前见到庄主时,我就有所察觉。也难为你了,堂堂的郡王,在春霖山庄里本是逍遥自在,谁愿意大老远跑来趟这样的浑水。这些所谓江湖名门向来最是沽名钓誉,和他们计较多半就是吃力不讨好。哼哼,没想到,西海盟如今竟甘愿放下身段,意图谋个美名。我看,恒靖昭多半是老糊涂了。”
      朱正瑜道:“先生这几日独自行走,就不怕被西海盟的人盯上?”
      “怕什么。”张天仪冷笑,“他们自己的麻烦事正多着呢,哪顾得了我。”
      二人说话间,有手下人陆陆续续从外头回来,满载酒食,一一过来让朱正瑜过目,有烧鸭烧鹅,风鸡醋鱼,大碗荤素蒸碟,各色点心干果,上好的金华桂花酒,红红绿绿,异常丰盛。还有手下人将场院一角收拾干净,抬桌椅的,放碗筷的,开始忙活起来。
      张天仪好奇问道:“这,莫不是为昨夜之事庆贺?”
      “哪里。”朱正瑜摇头,“昨夜人散之后,师父还大呼不满,说今日继续。谁知,半夜里西海盟的祁慕田,和那个丘胤明忽然来拜访师父,还住了一夜。今早师父就换了个人似的,即刻吩咐我中午摆宴庆贺。奇怪!”
      张天仪侧目思索片刻,道:“管他什么事,一会儿不就都明白了。我今日来,也有一桩好事。”
      “噢?”
      “庄主可还记得,乌金玉髓丹?”
      朱正瑜闻言,轻轻“啊”了一声。这东西,当年和张天仪初识的时候,他曾送过两盒,说是西番某王公赠与西海盟主的礼物,能解忧安神,素有奇效。张天仪曾说,幸得恒靖昭不识货,这等千金难买的好物才让他得了。朱正瑜将信将疑地按张天仪所说之法试服,果然灵验。一剂入喉沉沉睡去,美梦翩跹,烦忧皆抛,醒来百骸舒畅,回味无穷。可惜只有两盒,一盒自己珍藏,另一盒送给了他的兄长楚王。后来又向张天仪问起,却得知,这乌金玉髓丹配方不明,精贵非常,两年里打点人情已全数送完。如今,春霖山庄冰室中还留有一点,舍不得用。
      张天仪见朱正瑜神思游逸,笑道:“乌金玉髓丹的配方,我终于弄清楚了,真是不虚此行。”
      “是何种神方?从何得知?难道……中土亦有出产?”朱正瑜见他欣然自得的样子,想是已知配制之法,一时大喜。
      “我月前去拜访枯云禅师,正为此事。那时恐怕不成,所以也就没有告知庄主。”
      朱正瑜不住点头:“对了。枯云精通药理,恐怕出其右者这世上也没几人。”
      张天仪道:“实不相瞒,半年前枯云禅师造访山庄的时候,我就已托他钻研此丹的内理。也可巧,我此去九华山时,他刚刚将这丹中最为奇异之物提炼了出来。你道是什么?”朱正瑜目不转睛,细听他笑呵呵地继续说道:“原来那奇异之物和阿芙蓉乃是同源。”
      “阿芙蓉?”朱正瑜不解,“这阿芙蓉可镇痛安神,倒也精贵,可未曾听说能有这等奇效。”
      “庄主莫急,听我细说。此物虽不是阿芙蓉,但若将阿芙蓉九蒸九制,炼成色如霜雪的细末,调以冰片麝香和蜂蜜就是乌金玉髓之‘玉髓’是也!而表面那层‘乌金’则无甚稀奇,无非人参,黄精,首乌等滋补药材调合而已。”说到此,张天仪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瓷盒,递与朱正瑜,“庄主请看。”
      白瓷盒中的膏子色如白玉,香气醒脑,朱正瑜惊讶之余仍有些疑虑,侧目道:“这,你可试过?”
      张天仪面上拂过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道:“当然试过。否则怎好向庄主献宝呢。此物较原来的乌金玉髓丹,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言语难表,庄主有空自己尝一下就知道了。不过,此物虽好,可不能多用。”
      朱正瑜刚想继续问他为何如此说,却看见龙绍从外面回来了,正向二人走来,于是连忙将盒子收入袖口。张天仪见了,轻声笑道:“怎么,还怕他说你么。”朱正瑜摇了摇头:“你也知道我二弟的脾性,最见不得人贪图享乐,上次已经被他讥讽过,还差点告诉师父。”
      龙绍走上前来,不冷不热地向张天仪一拱手道:“今日什么风把张先生吹来了?昨夜如此热闹,先生竟然不感兴趣。”
      张天仪含笑还礼道:“二庄主不要揶揄在下。我是个惜命之人,甚有自知之明,可不愿和西海盟的人照面,请二庄主体谅。今日来,自有要事同庄主商议。春霖山庄开销日大,不可不为日后多谋划。”
      “我知道,张先生有的是生财之道。”龙绍眉梢轻挑,“我一介武夫,不懂这些。”
      “二弟,问剑阁那里究竟怎么样了?”朱正瑜问道。上次在荆州暗算恒雨还,虽是张天仪和龙绍一同谋划的,可事后,龙绍被师父责罚,而张天仪却未受一点责难,令龙绍甚为不满,自此便同张天仪疏远起来。如今见二人言语不投机,朱正瑜即岔开话题。
      “哼,说来可笑。”龙绍道,“昨天那些缩头乌龟,今天争相上门吊唁。”一面向朱正瑜叙说所见的情形,一面看院中已摆起的宴席,忽而皱眉道:“师父这是要干什么?”
      正说着,忽有手下跑来报告,说是丘胤明带着两个人已快到门口了。朱正瑜道:“我看,就是师父请他来的。昨夜你是不在,他和祁慕田二人说有‘私事’来见师父,今早师父就叫设宴。唉,之前的是非我看先放一放吧,且看到底有何变数。”
      当是时,在通向茶场的山道上,丘胤明缓行在前,身后跟着刘立豪与乔三。
      从昨夜到今晨,满怀情思起落消长,眼下已然说不清个中滋味,究竟是惊,是异,是喜,是伤。
      早晨和祁慕田告别父亲出来后,二人一路往不择园走。行至半途,丘胤明犹豫再三,终问道:“伯父,有件事,虽不是我该问的,可却又不得不问你。当年,父亲他劫后生还,为何……”他欲言又止,停下脚步垂头道:“为何不曾去寻找母亲?就连母亲怀孕这样的事都不知道。他们……他们的关系并不好是么?”
      祁慕田见他眉间眼底掩饰不住地流露出不忿之态,轻叹一声,道:“你父亲就是这样的人。并不是关系不好,而是……”说道此处,拂袖昂首自顾踱了几步,侧过身去,话中透着好些苦意:“你母亲对他一往情深,而他,到底心里有多少情分就不得而知了。”
      见他如此,丘胤明心中忽想:祁慕田当年四处寻找母亲的下落,直到多年之后尚能知晓母亲被人追杀身亡,且有后人的事。难道……而且,当年初次见面,便对他亲切有加,之后的日子里,比之亲生父亲更慈爱得多。这么多年过去,如今他已将功成身退,却依旧孑然一身。想到这,丘胤明的心中不禁一阵叹息。可转念却又想,往事如烟,何必执着,于是摒却伤怀杂念,平下心境,缓步上前道:“我已明白了。过去的事谁也追究不得。如今的局面,你我倒是要好好衡量一下。”
      祁慕田点头,回过身来,目光里说不清是欣慰,还是感叹,淡淡一笑,道:“你果然冷静,好,好。”拍了拍他的肩膀,沉默片刻,方又道:“你父亲绝不会为难于我,虽然他有春霖山庄,我在西海盟,只要不公然敌对,我和他总是兄弟,此事有益无害。我看他今天那高兴的样子,还是很中意你的,中午设宴庆贺也是专为你,到时必将你们的关系公之于众,你作何打算?”
      丘胤明斟酌了一会儿,镇定说道:“顺水推舟。伯父放心,我入西海盟心意已决,即便父子相认,他日亦不负诺言。今日赴宴,看父亲如何说,倘若他要我跟随左右,我恐怕是推却不得的。不如就趁这良机摸清春霖山庄的所有利害关系。伯父也知道,张天仪,狄泰丰,龙绍这些人,不仅仅是西海盟的仇敌,就算是私怨,我也绝不会放过他们。”
      “难为你了。”祁慕田见他郑重的模样,不免动容,“也不要太勉强自己。西海盟这边我会替你关照着的。”
      “多谢伯父。”丘胤明微微一笑,却笑得甚有几分牵强,“如今西海盟有霍仲辉这样一个棘手的人物,务必要事事留心。武林大会引出这场乱局,恐怕有心之人都在找机会为自己谋利。我今日去赴宴,正好能看看那边有什么动作,而这里还要靠伯父。倘若察觉霍仲辉有什么企图,一定要想办法先下手为强。唉,我知道,论武功,这里能和他较量的只有雨还,可我真的不想让她为此涉险。”
      祁慕田点头赞同,又面露难色,道:“盟主向来器重他,我看不是不知道他有野心,而是他的确有才能。如今他羽翼渐丰,已难以掌控了。你可知道,前两天他们玄都七人聚了一次,霍仲辉公然说要推立玄都新掌门。小高后来告诉我,小雨她已表明了立场,将来坚决要同他争这个掌门之位。小雨虽然生性淡泊,可她一旦决定了什么,恐怕谁也左右不了。”
      丘胤明道:“我知道,她想怎样都行,没关系。盟主那里就有劳伯父代为转告。对了,若近日有什么难处,我或许可以请我的师兄助伯父一臂之力。还有东方小姐,也是个靠得住的好友。”
      祁慕田眉目舒展,一笑道:“你道昨天怎会有官差来管闲事?就是这位机灵过人的东方小姐想出来的。”
      二人边走边说,不经意间已快到了不择园门口,抬眼见有人正从里面出来,却是恒雨还和东方麟。她俩之前未曾多有相交,此时远远看去,却倒相谈甚欢,并肩从门口出来,一路话语不断,恒雨还眼角含笑,坦然自若,东方麟更是步态翩然,眉飞色舞。
      四人在道中相会,东方麟率先上前对祁慕田拱手道:“多谢先生昨晚让我们到园中留宿。”
      “不用客气。”祁慕田回礼道,“可还休息得好?这里近日人多,怕招待不周。”
      “哪里,恒姐姐特意把自己的屋子让给我住,是我过意不去才是。”
      恒雨还见丘胤明衣衫不整,面有倦色,蹙眉道:“昨晚的事,东方已都告诉我了。你们后来去了哪里?”
      祁慕田道:“一言难尽。听说问剑阁的老阁主昨夜去世了。”
      东方麟道:“嗯,我们也是才得知此事。盟主他们正在厅中谈论,无为,姚局主他们也在。我早上得空,方才向恒姐姐请教些武艺来着。”见丘胤明和祁慕田二人皆似有心事,立即道:“要不,你们聊吧,我回去听听他们在说什么。”说罢先自辞去。
      祁慕田微笑道:“这东方小姐真是冰雪聪明。”转头对恒雨还说:“昨夜确有一桩意料之外的大事。这样,让承显先告诉你,他一会儿还要回去应付。我去里面看看。”
      待祁慕田走后,丘胤明一五一十地将昨晚发生之事全数告知恒雨还。听毕,恒雨还幽幽说道:“突然有了这样一个父亲,难怪你为难。可不管怎样,他毕竟是你的亲生父亲,于理于情,你都脱不开身的,该如何是好?”
      丘胤明神色凝重,沉默了半晌,方缓缓道:“事到如今,纵然是不孝,我也别无选择。今日我假意去投奔他,先想法子缓解眼前之乱,让春霖山庄暂不和西海盟针锋作对。然后再设法将那起诡计多端,阴险毒辣之辈干掉!至于日后如何向父亲坦白……再说吧。”
      有句话在他心里徘徊许久,可嘴上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扪心自问,这个父亲他宁可没有。
      再说当下,问剑阁的茶场已然在眼前,他仍在不住地回想恒雨还方才对他说的一些话。
      “玄都是我的师门,也是我的家乡,有太多的念想我想要好好地保护,大师兄未必不会是个好掌门,可我不愿将这些交给别人……你不是张天仪,他只要利,而你想要的更多,不是么,和大师兄是一样的……那当然也好,这摊子总得有人来接手的。”
      自己或许并不想承认的事,原来她已看得很清楚。不仅是她,别人早晚也知道。既然如此,那就放手一搏,任他人褒贬。
      刘立豪和乔三跟随在后,不约而同的脸色僵硬。方才丘胤明将父子相认之事告知二人的时候,着实把他俩惊得愣在当场。乔三纵是胆大,此刻也不免战战兢兢。来此投昔日仇家,他不明白丘胤明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来杭州看这热闹。刘立豪心里更是煎熬。昨天还刚刚被张天仪搅得他两头不是人,如今竟然又身不由己地回来了,这接下来如何是好!估摸着丘胤明的为人,绝非前来投靠父亲那么简单,看来日后要步步小心,千万不能再出一点差错,否则小命难保。这二人一路上半句话也没说。
      三人在春霖山庄众人的睽睽注视下走进正门,只见场院一角数桌酒宴已准备停当。听得手下来报,庄主朱正瑜亲自迎了出来。
      朱正瑜见丘胤明已换了一身干净体面的衣服,面带笑容,神采奕奕,和早些时候浑然不同,心中疑惑,丝毫不敢怠慢,提起十分的精神笑脸相迎上前道:“原来师父的贵客果然就是丘寨主。昨日出手相助,我都未来得及谢过,失礼了。寨主请。”
      “不必言谢。请庄主带我去见老宗主。”
      “师父怕是还在打坐,丘寨主不急的话,请一边看茶。”
      “不了,我来得正是时候,宗师等我呢,还是麻烦庄主现在就去通报一声。”
      丘胤明此时并不想和他们多费口舌,径直朝堂屋走去,一面不忘向伫立一旁神色戒备的龙绍和波澜不惊的张天仪拱手作礼。刘立豪此刻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庆幸丘胤明不想驻足言语,于是低着头,目不斜视地紧跟其后。
      未待朱正瑜叩门,堂屋的门忽然大开,丘允哈哈笑着走了出来,上前一把搭住丘胤明的肩膀,喜道:“你来了,我一直在等你呢。怎去了这么久?”
      丘胤明躬身作揖道:“让父亲久等了。父亲有心设宴,我怎能仪容不整。方才去城里下处打点了一下,恕我来迟。”
      朱正瑜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
      丘允笑着对朱正瑜道:“我和他昨夜相认,来得实在仓促,都没来得及告诉你们。所以就想着今天中午好好地庆贺一场,再向大家宣布这喜事。哈哈,看来老天终是待我不薄。”说罢,拉起丘胤明又道:“还有些早,我们到后面走走去。”
      茶场的后面是一片山坡,父子二人缓步登上坡顶,放眼山野,春寒虽未退去,斑驳绿意已在不经意间染上坡间地头,生机萌动。丘允昂首北望,山间古木森森的地方约莫就是灵隐后山问剑阁的别院,驻足遥望少顷,神思凝结,仿佛自语道:“当年差不多也是这样的景色。”
      青山依旧在,故人何从溯。丘胤明心下一阵黯然,随后即刻提起精神,向前几步站到丘允身边,沉声道:“旧事早成空,父亲又何必回忆过往。眼下春色方兴,正该是弃旧迎新之时。”
      “此话怎讲?” 丘允回过身来。
      “以父亲的威势,早已让当年鼠辈不敢再抬头,依我看,旧仇已雪,倘若再向他们施压,反而引得西海盟趁势结交那些原本中立的门户,对父亲有害无利。不如退他一步,这样,即免了让西海盟从中得到许多好处,也不必与他们公然为敌,岂不更好。”
      丘允嘴角边浮起心知肚明的笑容,看了看他,说道:“我知道,你和西海盟的关系非同一般,你和你祁伯父是一条心。”
      丘胤明也不反驳,笑了笑,道:“的确,祁伯父对我有恩,西海盟和我亦无仇。在荆州时有目共睹,西海盟甚是强悍。若不是有人在背后施了不光彩的手段和西海盟结了仇,春霖山庄和西海盟原本就可以井水不犯河水。何必二虎相争,两败俱伤。”
      “唉,还不是我那绍儿,竟使出那样的手段。说起来我就生气。”丘允将衣袖一挥,转身叹了口气,又道:“可恒靖昭也不是什么好人。昨天一有机会就和武当掌门套近乎,派个绝顶高手来和我对阵。哼,我看,若我退一步,他就要得寸进尺了。”
      丘胤明劝慰道:“父亲息怒。其实放眼天下,确实还没人能够战胜父亲。春霖山庄人才济济,即便是西海盟有意为难,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嗯。你今日既然来了,就留在为父身边,不必离开了吧?”丘允虽在发问,可那脸上的表情分明不容他质疑。
      丘胤明闻言,果断移步至丘允面前,一脸严肃地双膝跪地,低头拱手道:“父亲在上,孩儿愿意从此追随父亲。”说罢,俯身于地朝丘允磕下头去。
      丘允哈哈笑道:“好了,好了。快起来。”
      丘胤明起身来,指着远远立在半山腰的刘立豪和孙元,道:“那两个是我的手下。我在武昌还有两个人,正为我招募人手。届时所有人都归父亲号令,作为见面礼吧。”
      “穿红衣的那个……”丘允目指刘立豪,“看着眼熟。”
      “父亲一定见过他。他就是以前清流会的刘二当家。”丘胤明道,“方才我进来的时候,见到了张大当家。实不相瞒,在荆州我被人设计陷害,就拜他所赐。不过……” 不待丘允发话,便话锋一转道:“既然我现今还算完好无损,他又是庄主的上宾,这些旧怨可以先放一下。一会儿席上见面,还望父亲作个见证。”
      丘允笑道:“他是个商人,利字当头,有什么过夜的怨仇。没想到你倒是好脾性,不愧是混迹过官场的人。”
      “父亲过奖了,不敢当。”丘胤明微微侧过脸,隐去眼中闪过的阴沉之色。
      二人在坡顶叙话时,场院里的众人早已喧哗开来。朱正瑜从突如而来的惊讶中清醒过来后,立即回头将这则新奇事告诉了龙绍和张天仪。不久,外出探消息的杜羽,狄泰丰等人回来,这天大的消息很快就在春霖山庄众人之中遍传。当丘允父子二人从坡上下来的时候,众人皆翘首盼望。手下们光顾着新鲜热闹,而有人却各有所思。
      朱正瑜对龙绍低语一句,只见龙绍松了松眉头,将一脸不愉之色强压下去,和朱正瑜一同迎上前。
      朱正瑜舒展笑颜向丘允作揖道:“恭喜师父父子团圆!”
      龙绍虽有几分不情愿,但也躬身淡淡道:“恭喜师父。”
      丘允阔步走向场院当中,众人忙不迭地聚拢而来。丘胤明行在数步之后,趁空对走在身边的朱正瑜道:“这几个月来的确发生了不少不尽人意的事,彼此有了些过节。不过庄主,你我都是明白人,我不会对过去的事斤斤计较,想必庄主和我所见略同。”
      未待朱正瑜回答,旁边龙绍却轻轻笑道:“丘寨主宽宏大量,别说是大哥,就是我也要敬你三分。当初倒没觉得,你竟这么能审时度势。”继而嘴角勾起,略带讥讽之色又道:“难道西海盟给你的好处还不够多?”
      丘胤明狠狠看了他一眼,却并未理睬他的言语。朱正瑜连忙道:“二弟嘴毒,不要见怪。丘兄弟是自己人,有什么过节自然都一笔勾销。”
      这时,丘允已在向众人宣布喜事,一番恭维之后,众人入席。
      为首的大桌上,丘允面南而坐,丘胤明和朱正瑜分坐左右,龙绍,杜羽其次,张天仪和狄泰丰同桌陪坐。酒过数巡,丘允因常年苦修饮酒甚少,很快就不胜酒力,脸色酡红,停杯端坐,心情看似十分舒畅。
      龙绍正向众人讲述早先在问剑阁别院外的所见所闻。
      “只见人进去,却没多少人出来,即使出来的,也都聚在门外议论。派了几个人混进去听,似乎畏惧师父上门报仇,一些人不敢回去,要和几个大门派商量对策,寻求庇护。我看他们这几天不商量出个头绪来都不敢妄动。”
      杜羽道:“我在城里倒是听到一些不一样的风声。有人说,如今武林大势已变,问剑阁这次声名狼藉,而老宗主带着春霖山庄一心复仇来势汹汹,似乎唯有西海盟能够力挽狂澜,为中原武林撑腰。当然,又有人道,西海盟包藏祸心,欲趁此机会笼络人心,以谋日后称霸。各位怎么看?”
      朱正瑜问:“三弟熟知西海盟的实力,依你看,倘若正面交锋,有几分胜算?”
      杜羽低眉略思,却轻笑道:“不会正面交锋的。如今不论是恒靖昭,还是霍仲辉,都不想这么干。在此之前,西海盟的名声远没有春霖山庄好,若不是宗师来复仇,这些人起先不都是景仰得很么。祁慕田老了,早就想金盆洗手。剩下还有谁?恒大小姐?”朝丘胤明看了一眼,道:“丘公子跟随宗师,恒大小姐现在才不可能和咱们过不去。”
      张天仪笑道:“宗师难道不知道,令郎早晚是西海盟主的乘龙快婿。”
      丘允闻言,几分惊讶,转头问丘胤明:“真有此事?”
      “张先生不要妄言。”丘胤明对张天仪厌恶至极,可如今却不能失态,按捺住心气,对丘允道:“有此事,不过尚未正式提过。而且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如今父亲既然和西海盟不是很和洽,我自然不会做违背父亲心意的事。”
      丘允点头道:“你明白就好。不过,那恒大小姐倒也没什么不好,就是武艺实在太高强了些,不像个女人。不知道你看上她什么。”
      丘胤明不想多说,抓起酒杯一饮而尽。朝众人环视一眼,见没人接话头,便道:“不是在说正事么?方才杜兄弟所言确有道理,同西海盟直接较量既非眼前当务之急,也非上策。问剑阁一倒,群雄无首,人心浮动,春霖山庄何不来个恩威并施,让旧日仇家俯首称臣,岂不快哉。”说着,望向张天仪,又道:“张先生素有奇谋,对我的愚见,先生有何指教?”
      “不敢。” 张天仪谦谦道,“有丘公子这样的高才在座,在下区区一个落难避祸之人,怎好信口贻笑大方。”
      “张先生用不着客气。”丘胤明逼视着张天仪说道:“虽然你的旧部如今跟了我,但时过境迁,日后不免共事,旧日怨仇我已暂且搁下,先生又何必作出一副外人姿态。今日我有意与你坦诚相待,先生尽可贡献良策。平心而论,风口度势之能,先生为上,我甘拜下风。况且,我看你乘兴而来,定不只为喝杯酒。”
      张天仪干涩一笑,“丘公子言重了。既然不嫌弃,那在下就说一说。诚如公子所言,目前正是春霖山庄取代问剑阁的确切时机。以昨夜的情势看,西海盟定会继续作出正义之姿,可那些个被宗师威风压得抱团求安的人,从前哪个不是耀武扬威,有头有脸的人物,怎肯委身任西海盟来安抚。白承飞死了,问剑阁现在声势全无,倘若宗师一味寻仇,反而倒会将那些摇摆不定的人都推到西海盟那边去,所谓名门正派更会起来声讨,对春霖山庄有害无利。张某有一计,宗师可立刻散布书帖,一来向众人宣告,旧仇已清,不再追究,二来,召集各门各派,二三日之后在原定的演武场聚会,推举宗师为武林盟主。”
      “这……恐怕还是不足以让众人信服吧,倘若演武场上西海盟高手齐聚,我们恐怕难有胜算。”朱正瑜不甚赞同。
      “庄主莫急,这只是明的一招。”张天仪双目眯了一下,唇边笑意闪现,“而这两天里,就要请诸位高手们辛苦一下,让那些不明白的人吃点苦头,到时候不怕他们不俯首。另外,西海盟那边,我们也应派人去,一来,为昨夜不得已发生的冲突和解,二来,向他们表明,宗师虽对这个武林盟主之位誓在必得,但无意与西海盟争利,也绝不会要求西海盟称臣。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丘允斟酌一番,缓缓点头,说道:“张先生想得颇为周全。就由先生和瑜儿来起草这书帖吧,今日务必散出。暗中的行动,就由绍儿,杜公子,还有狄兄弟来安排。可西海盟那里,谁去?”
      张天仪呵呵一笑:“难道还有比令郎更合适的人么?”
      未待丘允发话,丘胤明已然颔首:“既然父亲首肯此计,我今日就去见恒盟主。”又朝张天仪道:“先生为何如此肯定,西海盟主就没有问鼎武林的意思,肯将这位置拱手让出?”
      张天仪道:“你和他未曾共事,当然不清楚他的为人。恒靖昭昔年绝情绝义的事做得太多了,如今就极力妄想挽回一些仁义名声,他要的只是那些名门正派的认可。你道他大老远跑来干什么,还不是要找些人跟他回去继续做他的土皇帝。连女儿都拿出来当筹码,结果呢,他又看得上谁?”张天仪冷笑,讥诮道:“枉费一世枭雄,到老来装什么清高。”
      主桌上数人专注议事,其余数桌上则尽情吃喝,唯有刘立豪和乔三两个拘谨不安,食不知味。好不容易等到宴席散去,丘胤明辞了众人,带着朱正瑜写的帖子携二人往不择园去。
      将近傍晚,正是园子里最忙碌的时辰,白天去各处探查消息的人纷纷回来,陆续向盟主汇报。姚局主等人已回城,但东方麟和无为却还在。东方麟昨夜已从无为口中得知丘胤明是丘允之子,二人又从祁慕田口中得知丘胤明前往赴会的目的,惊讶之余,更担心他安危,见他归来,连忙询问细末。
      见恒靖昭尚不得空,数人便在恒雨还的院子里摆饭,期间各述见闻。
      据祁慕田所知,恒靖昭的确准备为问剑阁撑腰,已派人送去帖子,明日将亲自前去吊唁。属下上报的消息同丘胤明中午在席间所闻相同。虽然有些门派已于今早离开杭州,但大多数却仍在观望。此时,听完丘胤明复述春霖山庄的计划,众人皆觉得事态不利,可一时也难有对策。虽说像武当,青城,这些名门大家必不会对春霖山庄低头,可也不会过多插手,最后多半洁身自好地圆个场,但诸多鱼龙混杂的门户恐怕就要在他们暗中威胁下屈于淫威。
      丘胤明说,方才已看过发给其他众多门派的书帖,里面竟说,不仅要奉丘允为武林盟主,还要年年在他生辰派人前去朝拜供奉,这岂不是太过耀武扬威。东方麟因悔婚之事至今仍觉对白家有所亏欠,如今他们遭难,便觉得无论出于私心,还是出于江湖道义,都不能坐视不管,于是决定留下,以便适时援手。无为自然自告奋勇地留下帮忙。
      而霍仲辉那里,似乎不见任何动静。据恒雨还和高夜近来了解,跟随霍仲辉的那八个高手从前是盘踞汉中一带的绿林劫匪,结拜的兄弟,号称太白八卦刀,有真功夫,在道上也是如雷贯耳的人物,却不知是什么时候被霍仲辉收服的。听高夜说,二师兄次仁东珠私下里甚是看不惯这八个人,说他们自轻自贱。
      晚饭过后,丘胤明前去见恒靖昭,一去甚久,回来的时候,东方麟和无为已经告辞回城,说是去看看姚局主那里有何状况,想必他们已经收到了春霖山庄的帖子。同时,也正好探听一下各门各派收帖之后的情状。而明日,东方麟也决定叫上姚局主等同去问剑阁吊唁。
      时辰已晚,丘胤明让刘立豪将恒靖昭给丘允的回信先捎回去,自己则向盟主请示在此留宿,这一日来几逢变数,精疲力尽,实在不想立刻回去面对父亲和春霖山庄的一干人等。
      此时,弦月方过中庭,回廊的地上好似铺了层黯淡的白霜,四周静谧,丘胤明和恒雨还并肩坐在廊下,借着一盏灯的微光随意闲谈。
      “我看你爹刚才那样子,似乎并不情愿和春霖山庄说和。”丘胤明背靠栏杆,微微仰着头。
      “他那样骄傲的人,当然不会心甘情愿和别人平起平坐。”
      “我的父亲难道就愿意么。但为今之计,两家若能讲和那就是最好的结果。”丘胤明轻叹一声,“就怕……算了,不说这个了。”
      “你知道我现在担心什么吗?”
      丘胤明侧过脸去,听她说:“子宁一路跟随我们来了这里,不是她该来的地方。万一出了什么事,我必须要腾出手来确保她的安全。可现在,真的不是能有后顾之忧的时候。”
      “可我担心你。”丘胤明柔声道,“我不想让你为了任何事情去拼命。你不能去拼命。”
      恒雨还微微一笑,没说什么。
      静静坐了一会儿,丘胤明道:“要不让祁伯父带子宁先回去吧。他一直想隐退,可却抽不开身。倘若又有变数,他定不会撒手的。我看,就用这个由头请他回去照顾后方。现在所有的人手都在外面,万一出事,也好有个后援。”
      “嗯。那我明天就跟他说。”恒雨还转眼,见丘胤明一脸的疲惫,轻声道:“你快去休息吧。”
      丘胤明点头,人却不动,转头望向她,眼中溢满眷恋,乞道:“你吹一会儿笛子我听。”
      恒雨还答应了,回屋取了笛子出来,仍旧坐好,莞尔问道:“你要听什么?”
      “就听你们波斯的音乐。”丘胤明说着,侧身倒卧,径自将头枕在了她腿上,“记得那次在妙峰山柳叶坡白云庄上,被你抓住之后,晚上和赵伯在后院里喝酒,听见你吹笛子,大约就是波斯曲子,好听得很。”
      “你还记得这个。”恒雨还低头看着他一笑,“那好,其实我也是波斯曲子吹得好些。”执起骨笛,将镶铜的一头浅浅含在口中,舒气轻吹,悠然回旋的曲调顺着月光爬上半空。丘胤明闭目喃喃道:“好多年前,有个大食人朋友,跟我说过不少故事,有他家乡的,有波斯的,当时我就想,今后有机会一定要去他那里看看。等这些事情都过去,我们一起去趟好不好……”
      未说得几句话,困倦席卷而来,乐声渐渐飘忽,越飘越远,继而感觉到恒雨还的衣袖落在脸上,手指在他耳后不轻不重地揉了一会儿,令他周身松快,一下子就沉沉睡去。
      翌日上午,灵隐后山问剑阁别院门前依旧人头攒动,门楣两旁白纸素绢颤颤临风,屋角梁下一色的素白灯笼,门人皆披麻戴孝,轮番跪守灵堂。老阁主久病而逝,享年七十有八,若是在平常该算是喜丧,可丧在这节骨眼上,却平添多少苦涩。
      东方麟,无为,房通宝,和姚局主来到别院时,恰遇上了西海盟主一行。恒靖昭身着日常黑袍,却未戴金冠,身边只跟着祁慕田和杨铮二人。七人在门前见礼后,一同进入。白家世代积善,在杭州府久享美誉,前来吊唁的不仅有武林各派,还有许多附近的乡绅,乡民,以及杭州府里和白家有来往的官员。民众们并不知晓武林恩怨,凡是来人,皆诚心哀悼,情谊真切,让白家众人暂且宽慰不少。
      从正门一路进去,东方麟暗中留意着院子里的人,果然,日前在大会开场时露面的今日多半也在,三五成群聚在偏厅,天井,走廊。说的定是昨夜春霖山庄散帖之事。姚局主边走边小声说道:“我看,昨天吃过些苦头的人肯定不少,一会儿见了他们的头头就知道。”东方麟道:“难为你了。”“哪里,我本来也不敢和这些人动手。”原来,昨夜狄泰丰和杜羽一同带人到城里送信,耀武扬威,听说反抗的都被一顿好打。
      见西海盟主前来,众人不约而同地让出一条道,数人直奔灵堂。白孟扬闻讯,亲自来迎。东方麟站在后面,清楚听见白孟扬对恒靖昭感谢再三,言语极是友善。稍谈了几句,恒靖昭等三人便先入灵堂上香。东方麟虽然觉得尴尬,此时也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向白孟扬拱手,说道:“白阁主节哀。”
      “多谢东方小姐。”白孟扬神色木然,眼底泛着淡淡乌青,整个人看上去似乎一夜间苍老许多。东方麟不禁心中酸楚,简单见礼之后,低头走入灵堂。
      多事之秋,老阁主的丧事也只能从简,幸有武当派的道人主动前来为老阁主超度。此时,程掌门的大弟子正带领其余十二名道人诵读《太上慈悲救苦拔罪十王宝忏》,家人弟子分作两边默默跪守。东方麟上完香,转身时无意间瞥过白家众人,只见跪在司马氏身边的是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年轻女子,玉面低垂,眉若拢烟,秀目含悲,在一身素白衣衫的映衬之下,显得万般凄艳。东方麟心道:难道她就是白家小姐,段云义的妻子?如此惹人生怜,同为女子,竟也忍不住多看她几眼。再看司马氏另一边的青年人,必是公子白志杰。上次逃婚匆忙,竟连他长什么样都没看见。东方麟暗自感叹,快步退了出去。
      刚出得门,便有白家下人将数人引至后面的天井里奉茶一杯。东方麟喝了半口茶,只见恒靖昭和祁慕田已步至后堂,里面人影绰绰,好似是各派掌门在里面各抒己见,方想和无为说,也过去看看,却见后院偏门忽开,司马辛从门里走了出来。
      司马幸抬眼看见他们,稍有些吃惊,径直走上前来,迎面打了个招呼,随后即看着东方麟道:“你怎么来这里?”目光直直地罩在她脸上,让她突然觉得好不自在。
      “我……既为武林同道,当然该来看看。”东方麟连忙故作坦然,转眼望向别处。
      司马辛道:“昨夜春霖山庄四处散帖,诸位想必也收到了。”转眼微顾后堂,“这些掌门头领们都到了,不过,我看也商量不出什么结果。”回头来,见姚局主面生,方欲开口,姚局主却先上前来笑着向他拱手道:“这位公子昨夜力战那春霖山庄的杜三庄主,武艺非凡,令人钦佩。在下东方镖局金华分局姚胜,敢问公子怎么称呼?”
      “洛阳怀月山庄,司马辛。”说罢又朝东方麟瞟了一眼,笑对姚局主道:“日前还和林少爷提起东方镖局的来客,原来就是阁下,久仰。”
      姚局主听闻“林少爷”三字,呵呵一笑,道:“原来你们早先都认识。”
      东方麟朝司马辛横眉瞪目,只见他眼角笑意隐隐,虽看向姚局主,可那笑意分明就是冲着她的。只听他又道:“林少爷聪慧过人,有勇有谋,江湖上早有名声,我也是机缘凑巧才有幸能相识。”东方麟之前习惯了司马辛出言无忌,揶揄戏谑,今日见他竟一本正经地对别人称赞自己,一下子有些失神。
      “我方才已从早先来的人口中听说,春霖山庄虽然已向众家澄清不再寻仇,可却在书帖中极尽嚣张,还说,后日仍旧在钱塘江岸旧时演武之地召集众人,为的就是尊那丘允为武林盟主。”司马辛说着,微微一笑,“怪就怪在,我原以为许多不忿之人定要振臂高呼,为武林正义讨公道什么的,但从早上到现在,一屋子都快站满了,竟然个个镇定得很。现在西海盟主去了,不知道又会怎样。”
      姚局主向后厅里面张望一眼,对东方麟等人道:“要不我们也去看一看?”
      无为在一旁回答:“都是掌门,头领,我们去了不知算什么。要不,姚局主你去听听,一会儿再告诉我们。”其实,无为对这些江湖纷争着实有些抵触,此时自然不愿进去。
      东方麟尚有几分犹豫,听司马辛道:“上官兄言之有理。姚局主请。”
      待姚局主步入后堂之后,司马辛轻声对其余三人道:“那里面说的没多大意思,我这里倒有一桩事情正要去办,不知三位有没有兴趣同去。”东方麟见他脸色郑重,不像在说笑,被勾起好奇,问道:“什么事?”
      司马辛说:“昨天晚上,天竺岭上的主家庄园里进了几批盗贼。因为问剑阁的人如今都在这里,那里几乎是空着的。管家说,那几伙盗贼来去没多少声息,庄园里被翻得乱七八糟,但钱财却几乎没损失,绝不是普通盗贼,不知他们是为什么来的。”
      房通宝寻思道:“最值钱的两样古董上次都被我拿了。难道还有什么宝贝不成?”
      见四下无人,司马辛压低了声音道:“《十方精要》。”
      东方麟惊讶地感叹了一声,随即又一脸不忿地道:“什么人这么没道德没品格!这种时候还不忘记贪图宝贝。再说了,不就是一本书么,为何总能引来一群做黄粱梦的愚夫!”
      无为道:“虽说只是一本书,但很多外人眼里看来,那些曾经的,现在的绝顶高手,确实都看过。像我师父,西海盟当年的穆盟主,丘允,他们都看过。”
      东方麟作了个不屑的表情,无语轻叹,又问司马辛道:“白阁主想托你干什么?”
      司马辛亦有些无奈,说道:“实话告诉你们,老阁主临终之前,根本就没有提起过《十方精要》,如今连我姑父也不知道这本书究竟被藏在哪里。可笑外人已经迫不及待地找上门来。姑父托我想办法寻找。我问过他,假如真能找到他打算如何处理。他倒是个明白人,毫不犹豫道,将书当众销毁。”
      无为点头:“白阁主其实是个正人君子,可怜世事弄人。倘若找不到,不知还会有多少麻烦。司马兄,这忙我帮。”
      东方麟亦道:“上次欠你的人情还未还,这次就当是我还你吧。”
      四人商定,即从偏门而出,沿山间小道往天竺岭主家庄园而去,不管怎样,先去探个究竟,也不知昨夜的盗贼可否留下些痕迹把柄。
      快步行在山道上,东方麟的脑海中正将这些黑白两道的门户一一想过去,琢磨着,到底哪几路人会有如此恶劣的行径,冷不防听见走在她身后的司马辛对她说道:“林哥儿,上次给你的那把火铳可还合意?”
      东方麟顿足回身,扬头没好气地道:“你知不知道,你这人就是自以为是,别人都没你有本事,都要你来指手画脚……”说了一半,才看见司马辛笑吟吟的,对她的话不为所动,只一味盯着她瞧。
      “哼。”东方麟回瞪他一眼,转身继续上路。
      林间一阵带着树木芳香的风吹来,她忽然觉得两颊有些温热,不知怎的,方才司马辛那张脸总是挥之不去,平心而论,那笑容当真是如同初春的阳光一样,照得人心间跃然。东方麟摇了摇头,暗自讥道:都想到哪里去了。可还是禁不住心跳得厉害,索性加快脚步,走到前面和无为不着边际地说起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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