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列车

　　（二十六）
　　太过自我约束的人难免被贴上固执的标签。
　　随性洒脱是人人追求的生活方式，说放下就放下的人大概率上活得比较快乐。心心念念的餐厅在尝试之后发现不过如此，乐观的人觉得尝试过就好，没什么值不值得。不乐观的却要自我纠结，花了时间与精力去达成效果却不尽如人意。
　　但往往这类人给了他早知道的特权，也无非是在更早的时候纠结另一个值不值得的问题。
　　下过雨的六月会一扫昨日的暴晒，阴冷的天气甚至让人质疑昨天的炎热是否真实。街上的风景逐渐清凉，但却又忍不住惋惜：总也不可能永远这样，可总有人永远喜欢这样。

　　[陈梦舒]
　　把某个人说的话反复咀嚼，通常只会给自己带来烦恼，甚至会徒增许多不必要的麻烦。说话者的有心或无意也在这种反复的揉搓中被曲解。
　　这样的人常会有瞻前顾后的不果敢，总担心还没有发生的事情，却又在事情真的发生的时候做不出更好的判断。纠结每一个细节看起来是仔细心思缜密，却不想这样的做法并不能真的把事情琢磨透。
　　心灵鸡汤人人会煮，可同样的道理换做自己来听，又觉得缺乏说服力难以启动。倒也可以怪罪道理太牵强还大多听起来一样，要是遇上有共鸣感的人还能分享分享。
　　只可惜乌鸦叫不一定是带来灾祸，久久不离去的喜鹊也未必把好运留下。担忧或期盼有时全在人的意念控制。
　　既然这样，又何必非要把这些期盼加在他人身上。
　　可事事有回应，件件有着落是最基本的道理。付出的热情得不到同等的回应没关系，回收的期望值本来就允许打折。可要是一丁点儿反应都没有，那才真叫人难受。

　　“妈妈，你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聊聊。”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提醒我，那些零散的日记里藏着秘密。
　　“弟弟刚睡着，怎么了孩子？”
　　“你现在的日子，过得快乐吗？”这个问题太突兀了，我知道。
　　“这是怎么了，突然这么问。”隔着电话我都感受到了妈妈的惊讶。
　　“你在现在这段婚姻关系中，快乐吗，妈妈。”
　　“你叔叔挺好的，弟弟也很乖，我就觉得这样的日子很不错。”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侧面回答了我的问题，用解释生活成员的方式给我答案。
　　“婚姻很重要吗？”
　　“当然了，特别是对一个女人来说。你现在还小，等以后有了自己的家庭就明白了。梦舒，你该不会是谈恋爱了吧？”妈妈的语气里竟然有一些惊喜的感觉，好像发现了什么秘密一样。
　　“怎么可能，我哪儿有时间谈恋爱啊。妈妈，你能和我说说你对和叔叔的婚姻的感受吗？”
　　“大多数女人对婚姻的要求很简单，爱自己的丈夫，懂事乖巧的孩子，运气好点再碰上一群好相处的亲戚。和你叔叔在一起，我明显的觉得自己很轻松，需要考虑的事情少了，人自然就开心。”
　　“那你的意思是和爸爸在一起的时候不这样？”
　　“孩子，第一次踏进婚姻，人的憧憬会更多，尤其是女人。但我已经经历过一次了，再次做选择的时候肯定要避开之前的问题，否则重新洗牌就没有意义了。”
　　“那你能跟我说说有什么不一样吗？”
　　“我和你爸是经人介绍认识的，那时候看对眼了，相处下来也觉得对方不错，就顺理成章的结婚然后没多久就有了你。我那时候就觉得把家打理好，把你照顾好，那生活就这样过下去也很好。但事与愿违，很多东西我们想不到。但和你叔叔不一样，虽然说他之前没有结过婚，但是正因为我经历了一段失败的婚姻，再做选择的时候才会更加谨慎。最起码现在的生活我很满意，你弟弟很乖，叔叔对我也很好。”
　　“妈妈，婚姻里，允许人藏着秘密吗？”
　　“人可以有自己的秘密，但婚姻不允许有秘密。”
　　“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
　　“人不可能全然将自己坦露给他人，有自己的秘密很正常。但是婚姻是两个人甚至是两个家庭的事情，一旦有什么隐瞒，那就不是自己的事了。”
　　“可有些事情不能说出来怎么办？”
　　“不忠诚是种选择，就看这个人怎么选了。”

　　到嘴边的话也不能痛快的问出来，人的有所顾及时常用不到最正确的地方。因为有所担忧，所以习惯性的思考这句话会不会让对方造成困扰。这是值得被夸赞的好习惯，但却不是让自己舒服的好方法。毕竟有些情况下总会有人不舒服，选择了体谅他人，就注定只能让自己难受。

　　“天下男人都一个样吧，表面再怎么装样子，内心还不是那样不堪。这样的生活到底有什么不满意的，非要去做那些事。
　　狗急了还跳墙呢，哪天把我逼急了，我也什么都不顾了。
　　就是每次想到梦舒我就难受，那可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
　　Xx年xx月xx日
　　王韵”

　　“可能他自己都忘了那些东西了，我不提也没人会知道了。
　　算了，一家人和和美美的有什么不好，非得闹到离婚才好吗。
　　孩子还这么小。但我还是不甘心啊，凭什么让我承受这些，家庭又不是靠哪一个人来维系。
　　Xx年xx月xx日
　　王韵”

　　[张紫墨]
　　一件简单的事要做起来，也需要很多的心理建设，好像一开口就一定要一个结果一样。
　　刚丢下去的种子需要浇水施肥和充足的阳光，耐性好一些还可以给它适当松松土。等到时日足够自然会长出枝丫，最后还会结出美丽的花或是香甜的果。这是最好的预设性的结果，是一早就已经知道的东西。
　　里头包含了多少的期盼不得而知，倾注了多少的心血也没办法衡量。担忧过多的人说不定会日日观察它，在细微的变化也能被发现。可要是哪天生长不明显或者因为客观原因停止了生长，岂不是觉得自己所有的付出都白费了？
　　可大多数人一开始也是抱着顺其自然的想法，能不能看见它开花结果都只是结果的一种。这也是预设性结果的一种，只不过不是你想要的那种。

　　“妈妈，我那天碰到小易和她妈妈了。”放学路上正好看见小易陪着妈妈买东西。
　　“我也好久没有见过她们了。”
　　“我怎么觉得她妈妈不怎么喜欢我。”我又想起了上次她说的那些话。就算离开那个巷子那么久，也还是有人记得。
　　“怎么会呢。以前她爸爸还总爱帮着我们做点事儿呢。”
　　“之前听小易说，子淇的妈妈就是因为这个，不愿意让子淇和我玩。”藏在心里许久的话，终于在今天说出口了。
　　“紫墨，咱们没什么说不口的事。”妈妈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
　　“妈妈，是因为爸爸走了，所以她们就都不喜欢我们了吗？”
　　“人和人就算住在同样的地方，也不一定想着同样的事情。所以妈妈无论如何都要带你离开那个巷子。”
　　“可是她们也离开了，那里已经像废墟了。”
　　“主动选择和被动离开不是一个概念。你爸爸是发生意外死的，随便别人怎么说也不能改变什么。”

　　可就算是做好了强大的心理建设，也不能保证不败给脸色。就像自我安慰有时候就是给自己台阶下。
　　“阿姨，好久不见。”放学路上的偶遇，才察觉又很多年没有见到过小易妈妈了，尽管我们住得不算远。
　　“是紫墨啊，最近你妈妈怎么样啊。”
　　“挺好的，谢谢阿姨关心。”
　　“倒也是，你妈妈是不会委屈自己的。”说这句话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显得很笃定，好像事情就一定是按照她所预想的那样在进行。
　　“阿姨，毕竟我们都搬出来这么多年了。”
　　“是啊，你妈妈优先见之明，知道那个巷子呆不久，早早地就带你走了。”
　　“你们不是也搬了嘛。”
　　“那和你们情况可不一样，我们一家人是没办法才搬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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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墨，哪天有时间我来找你玩儿啊。”直到小易拉着她妈妈走了，这句话才传到了我耳朵里。

　　那日的阳光已经不刺眼，站在高楼矗立的街道上，就算没有伞也可以想办法躲避阳光。她们两个的背影被拉得很长，即使离我有一点距离也还是能看见。小易和她妈妈差不多高，于是她们侧着头和对方讨论的模样，好像是在说一个真实存在但我却没能有幸参与的故事。
　　故事的真实性我不知道，剧本的长短与质量也不由我把关。但我得被迫知道这件事，还得作为参与者将它转告给另一位主角。
　　“紫墨，从离开巷子那天起，我们就已经不属于那里了。”
　　“可我的记忆和巷子分不开。”
　　“记忆可以重新养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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