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列车

　　（十七）
　　突如其来的事往往让人措手不及。
　　比如突降的大雨。前一刻还阳光和熙让人不禁生出夏季提前到来的念头，却在标记式的乌云聚集的一刻，硬生生的让人把对先前念头的肯定变成了疑问。
　　因为无法预料，于是临街铺面的屋檐成了躲避的好场所，偶有先见之明的人，也要先花上几秒钟的时间反应才能打开备好的雨伞，甚至是大一点的包包。
　　熙攘的人群不自觉的安静的一会儿，随后而来的，就都被淹没在淅沥的雨里了。

　　[陈梦舒]
　　极少有人会赋予瓢泼大雨诗意，一是被放大的事物总有种过犹不及的感觉，二是就算真正喜欢淋雨的人恐怕爱好的也是让人舒服的细雨。大雨滂沱偶尔会给人有些狰狞的感觉，加快速度也只能带来短暂清晰视线的雨刮，让拥挤的车流也多了一份嚣张的假象。

　　“妈妈，你这周能来一趟学校吗？我有点事儿想和你说。”拨通电话直奔主题，在选择和爸爸说之前，我还有些话想和妈妈说清楚。
　　“可以啊，那妈妈明天中午就来，刚好带你出去吃个午饭。”
　　“那明天中午放学后我在校门口等你。”
　　妈妈答应得很爽快，但我一点也不感到惊讶。或许是因为上一次她的突然出现让我有些为难，于是后来的每一次，她都尽量在我开口之后才快速做出反应。

　　中午的日头不免有些毒，她撑着一把阳伞站在校门口，穿着一条藕色的连衣裙，拎着一个浅粉色的包。远远的她就看见了我。
　　“怎么样，热坏了吧，今天的太阳可真大。”她把伞的一大半给了我，日光像不会沾湿衣裳的雨，全部落在了她的手臂上。
　　“你来很久了吗？”看得出，她等了有一会时间了，或许是心急见到我，也或者是不知道我准确的下课时间。
　　“我把弟弟安顿好就直接过来了，你想吃什么，妈妈带你去。”
　　“就在学校附近的馆子吧，我想一会吃完饭回去睡一会儿。”
　　“怎么不直接周五放学了去妈妈那儿，在家妈妈还能给你多做几个爱吃的菜。”
　　“没事儿，就跟你说一点小事儿，快走吧，待会人就多了。”
　　在她现在的家里吃饭，我并没有不适的感觉，甚至还产生了从前一家人温馨吃饭的错觉，但那个空间没有属于我的记忆，我也听不到任何回声。

　　“梦舒，怎么就只点了三个菜，你学习这么累，要多吃一点才行。”
　　“就咱们两个人，吃不了多少的。”
　　“看来妈妈从小教育你要节约粮食可是太有成效了。”她说完这句话就笑了，藕色的连衣裙真的很衬她的肤色，就连笑容也更温柔了。
　　“妈妈，我今天要你来，是想跟你说说那天商场的事。”
　　“我大概猜到了，孩子，对不起，那天妈妈在你面前说那些，对不起啊孩子。”她清楚的知道我的意思，但我没想到首先迎来的却是道歉。
　　“我觉得，你不应该跟阿姨说那些，你自己也说了，这是你和我爸之间的事情，和她没有关系。”
　　“可能是那天出门前和你叔叔拌了一下嘴，所以我自己情绪有点不好。”
　　“而且，妈妈，爸爸对我很好。”
　　“孩子，站在妈妈的角度，我是真的想把你带在身边。”我不怀疑这句话的分量与真实性，但我也不能接受这样不理智的方式。
　　“但你那个时候却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我这么说不是责怪你的意思，就是觉得你不能这么做，况且她并没有伤害过我们。”某种意义上来说，阿姨甚至不存在于我们三个人的关系里。
　　“孩子，对不起。”
　　“妈妈，我不是怪你的意思，我今天就是想跟你说，我不知道你和我爸之间发生了什么，你不愿意说，我爸也暂时不打算告诉我，但我有自己的想法，你要是想见我可以跟我说，或者你想来学校看我也行，只要事先告诉我。”
　　“不是妈妈不跟你说，而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开口。”或许这是一件让大家都很为难的事，难到妈妈不能开口，爸爸不愿意开口，我甚至不敢去猜。
　　“爸爸答应在我十八岁生日那天跟我说，所以我现在就等着知道答案就可以了。”
　　“你爸爸这么跟你说的？”她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我，表情里带着一点惊讶，但很快又平静下来，像是默认了这件事“也行，既然你爸爸这么说了，那就等你生日那天，要是希望妈妈也给你答复的话，我也都告诉你。”像是进入了一个循环，或许它原本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我也和阿姨说了，让她别跟我爸说那天的事。”
　　“行，孩子，妈妈知道里，快吃饭吧，一会还要上课呢。”

　　小馆子里依然很热闹，老板坐在收银台忙着收钱找零，厨房里的身影依然忙碌着，笨重的铁锅在厨师手里却很灵活的来回晃动。
　　我点了番茄炒蛋和土豆丝，再要了一个香菇肉丸汤。

　　[张紫墨]
　　不安分的雨常喜欢把人从睡梦中吵醒，寒意借着被风吹起的窗帘传递过来，于是想保留梦境的人就会下意识的裹紧被子。偶尔它还会化身为重度金属音乐爱好者，只顾爽快的与屋檐撞击，释出最张扬的音符，迸发出最明艳的火花。
　　屋内的窗帘时常会在这时变换身形，或是像鼓起的肚子或是像刻意吸气的脸颊，总之，是被制约着。不安分的蚊虫在这个季节悄悄展露身形，大抵是人的耳朵受不了这样频率的振动，亦或是恼人的红疙瘩要许久才能消散，总之，是被厌恶着。
　　按理说这样的夜不适合快速的入眠，一是滴答的雨声会扰乱人的呼吸节奏，就像一直顺利航行的船只突然遇到风暴，不大不小，但扰乱行程刚刚好。二是相较于平静的夜，这样的声音反倒显得别致起来，用打量的态度在与它纠缠一会儿，然后在回归总是与安然挂钩的夜。

　　“如果小布熊会说话。
　　我曾这样幻想过。它是这个家里，除了我和妈妈之外的见过巷子的生物，如果它会说话，那它应该是我的朋友，而且是最好的那个，那我暂且把它就当做我的朋友，也就是一个人。
　　顾名思义，它是布做的，或者说它只是恰好穿了一件布做的衣服，长成了熊的样子。它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我才4岁，爸爸为了哄我开心把它带到我面前，可惜那时我没有属于自己的房间，除了带着它和小伙伴玩耍，就只能把它放在家里的大床上，它没有配套的床单和被套，当然，我也没有。不过它一点也不介意，夜里的时候总是在我身边睡得很香甜。
　　把小布熊当最好的朋友的话，那小易就只是我的好朋友，她也很喜欢这只布熊，于是玩捉迷藏的时候为了防止偷看我们喜欢拿它遮住眼睛，倒数10个数再拿下来，只可惜巷子不大，我们能活动的范围就更小了。不过它从来没有介意过，还总是呵呵的笑着。
　　杨洋也是我的好朋友。玩捉迷藏的时候他也是一份子，不过他不太喜欢拿布熊遮眼，还总是说那是女孩子才做的事。那既然她这么说，我的小布熊也应该是个女孩子，不然为什么每次都能那么快乐，甚至比我还期待下一次的游戏呢。
　　子琪同样是我的好朋友，但比起捉迷藏她好像更喜欢玩猜拳，把手背在身后，待到喊出口号时再伸出来。玩这样的游戏的时候小布熊就比较吃亏，它天生圆圆的手没有那么灵活的五指，我看出了它的心思，于是就喜欢在这样的时候把它一个人放在家里。
　　它跟我说：你不在家的时候，我看见妈妈在做饭，一开始不太熟练，总是不能顾及全部，后来就渐渐的熟练了。但是很奇怪，动作越是熟练，笑容就越少，到最后甚至不爱笑了。这个过程的转变也包含了爸爸，先是好好地一个人，后来就变成了只能躺在床上，甚至还不如我呢，最起码我还可以出门玩捉迷藏，就算不喜欢玩猜拳，但最起码可以出门透透气。有一天他甚至跟妈妈说自己不想活了，这样只能拖累了你和紫墨这样的话，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但是那天妈妈什么都没说，可我看得出来，妈妈的眼睛红了。后来这样的事还发生了好几次，但都是你不在的时候。
　　对了，你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叔叔的样子吗？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他一来妈妈就跟你说咱们要搬家了，让你把自己的东西都带好，你满脸疑狐的看着妈妈，我知道你，从来没想过会离开这里，可是叔叔跟你说咱们要去新家，这里被烧毁了不能继续住下去了。你哪儿有什么主见，反正衣服也是妈妈收拾好的，你就傻傻的抱着我跟着他们走了。我还记得你问过叔叔，他是谁。可还没等叔叔回答，妈妈就让你叫他爸爸，你当然是拒绝了，你明明有爸爸，只是因为火灾离开了你而已，反正不能再叫别的人爸爸就是了。然后啊，咱们就到了现在这个家，我有自己的房间了，当然是和你共用的，看把你开心得，当场给了我最好的位置，还有很配女孩子的粉红色的床单，就这样，咱们离开了你生活了十二年的巷子。我倒是还好，反正到哪儿都是跟你在一起，一点都不觉得孤单。
　　可我老觉得有一阵子你不是很快乐。
　　你记不记得下雨的时候你老爱站在窗前，看着街上打着伞的行人，或者看看站在电线杆上的鸟儿，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也没跟我说，但我猜你可能在像谁。还有啊，有一次我听见你和妈妈说想知道他和叔叔是怎么认识的，但是妈妈没有正面回答你的问题，而是说了一些别的，我可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她是你的妈妈，对我自然也是很重要的。不过我只是觉得听完妈妈说那些你没有很开心，甚至有了更多的疑惑，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陪你再看看雨，不知道这样你是不是就能心情好点儿。
　　紫墨，我今天是不是有点话痨啊？
　　你的朋友--会说话的小布熊
　　熊熊年熊熊月熊熊日”

　　雨夜没了雨，也就回归成了普通的夜。
　　我喜欢雨夜，淅淅沥沥的声音好像有点儿能摒除杂念的意思。
　　按理说情绪无非就那几种，分着好坏但是谁也离不开谁。
　　此刻没下雨，此刻只剩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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