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后来，我等你来

　　他爱这世界，这世界里有一个她。

　　四年后。
　　五中每个星期一的最后一节课规定上班会课，今天班主任没来，因此就是班长在讲台上面坐着管理纪律，班里很安静并没有人说话。
　　沈弈正在做题，眼睛盯着练习册上面的题思考，手则熟练地转着笔，动作繁复，速度也快的让人眼花缭乱。
　　他中考考的很好，去一中不成问题，但他偏偏固执地来了五中，问他为什么也只说想读五中，纪曜绛拿他没办法只好同意，想着就随他开心好了。
　　欢繁隔着玻璃窗看了他一会儿，又低头看了眼手表，还有五分钟下课。
　　她转过身去看教学楼前的操场，那里有男生在打球，应该是早退提前从班里溜出来的——少年们跑动着，呐喊着，跳跃着，无一不在展示属于他们这个年纪特有的、独属于青春的蓬勃力。
　　下课铃声准时响起，沈弈收拾好东西跟着人群往外走，刚走出教室门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走廊的欢繁，女生笑着朝他招招手：“小弈。”
　　听到这个称呼，他大步走过去鼓了鼓嘴，用撒娇的语气说：“我都17岁了，不小了。”又比了两人的身高：“你看，我都快比你高十厘米了。”
　　欢繁没怎么在意，拉过他的手牵着，问：“中午想吃什么？”
　　“都可以。”男生说，又强调了一遍：“不可以再叫我小弈了。”
　　“嗯嗯。”欢繁应他，“小弈。”
　　沈弈：“……”
　　-
　　五中周遭的一切欢繁熟的不能再熟，每走一步都是一次回忆。
　　她刻意没去以前常去的几家店，而是去了一家新开张的小店，叫来服务员点单，点完单转头看到沈弈正在瞧她。
　　男生一头的汗，蓝岸市的夏天永远都是那么热，哪怕到九月份了随意走动两下还是一身汗。
　　她伸手给他擦汗，“你们国庆放几天假？”
　　“5天，今天下午上完课后放假。”
　　沈弈低头让她擦，模样乖顺。
　　等她擦好了拿过她手里的纸，扔进了脚边的垃圾桶。
　　欢繁嗯了一声，便没有再多说其他的。
　　吃完饭送男生回学校。
　　－
　　走出校门看着眼前熟悉的街景，叹出一口气。
　　她漫无目的走着，路过一家商店橱窗时，她停住脚侧过头——透明玻璃倒映出了她整个人影，平底运动鞋，牛仔裤，短袖T，垂在背后的长马尾以及那张白的像唱戏的脸。
　　啊，还有涂了口红的鲜红嘴唇。
　　她不再是当年素面朝天的那个女生了。
　　而一晃已经过去四年了。
　　四年里她跟叶星和方可舒还有陈齐的联系很少，这很少的联系也是靠偶尔一条节日祝福的信息来维持。
　　唯一的一次见面还是在三年前她复读高考前的那一天晚上。
　　几个人约着出来玩，也没玩什么，就是在大街上晃了一圈，又去公园走了走，再然后找了家奶茶店坐着聊天。
　　方可舒大学去了大城市，冬天有些冷但有暖气的大城市。动了她妈留下来的银行卡租了一个小房子，把方先慧也一起接过去了。
　　陈齐和叶星还有程易据上了同一个大学，是个还不错的985大学。
　　俞越离开蓝岸市，去了隔壁城市的一本大学。
　　说来其实没什么可聊的，他们在不同的城市，在不同的地方生活，认识的是不同的人，见到的东西也都不同，聊起来话不投机半句多。
　　曾经无话不谈，没有玩笑不能开的一群人到底是被这四年时光彻底分开了。
　　-
　　从奶茶店出来，叶星拉着她问她高考填志愿能不能填去她的城市，又说不去也行，但一定要去一个好的城市，不要待在蓝岸市。
　　她说了好。
　　然而她一件都没做到，她还是留在了蓝岸市，和纪曜绛的约定还没有到期限，她要守约。
　　叶星后来得知这个消息跑来质问过她为什么，她自然是无话可说。叶星闹了很久，又是哭又是吼，到最后女孩绝望地离开了。
　　这之后的三年里，她们彼此之间再也没见过，但是叶星总会在节日里给她发祝福，在她生日的时候给她寄礼物，一次也没有忘过。
　　叶星仍旧惦记着她。
　　算起来整整有四年没见过的人是俞越。
　　明明两个人早已经有了联系方式，并且可以得知对方最近的生活近态，但还是默契地谁都没有联系谁。
　　欢繁有时候真的挺佩服自己，能忍住这么久不联系自己喜欢的人，但她又笑自己，有什么好佩服的，人家都有女朋友了，你凭什么资格去联系？！
　　知道俞越有女朋友是在男生空间留言里看到秀恩爱的痕迹，那女生大段大段热情直白的情话写在留言里，下面有男生回应的话，或是嗯，或是好的。
　　是的，就凭这些留言里的对话，她就失去了资格，在晚过一次后她又晚了一回。
　　－
　　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公交车站，这会儿正中午人很多，她索性站在阴凉处等车。
　　没多久公交到站，有个老人排在她前面，上车后因为零钱不够又下来了。
　　她掏出口袋里的两个硬币，走过去给了那老人，老奶奶笑着说谢谢，她扶着老人上车然后下了车。
　　盯着公交车远去，她不再等车，打算再走走。
　　走在路上时她莫名想到一件事——初中有一回她和方可舒一起搭公交，两个人到了公交车站才发现身上都没有带硬币。
　　只好去路边的便利店换，她买了点东西换回几个硬币转手丢给方可舒两个，俩人一起往外走，刚走到门口叶星发来信息问能不能帮她买点吃的。她回了好，让方可舒先去车站等自己，她过几分钟再出来。
　　等她买好东西付完款，方可舒过来和她说刚刚把钱给其他的人了。
　　她听完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硬币，也没有数全都给了她。
　　方可舒笑嘻嘻地一把接过，指了指外面说，那我就在门口等你啊，哎，你快点啊，又有一辆车要过去了。
　　那次也跟这次一样错过了车。
　　她想也没什么，大不了就是再等等，再不然像现在这样多花点时间走到下一站等，少不了其他的什么。
　　半路接到程觅打来的电话，问她怎么还没有回家，需不需要人来接，欢繁动了一下脚，刚才想事情不觉得，这会儿注意力转移了，才发觉脚很疼，又酸又疼，于是她回了需要。
　　－
　　程觅来得很快，上车后没多久她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一觉睡到家门口程觅喊醒她。
　　纪曜绛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的，男人靠坐在客厅沙发上，拿了一份文件在看，听到动静转头看了她一眼：“回来了？”
　　欢繁站在客厅拐角处没动：“嗯。”
　　纪曜绛放下手上的文件，又扫过来一眼，像是有事要说。
　　她只好走过去，隔着一步的距离站定：“您有什么事吗？”
　　“嗯，先坐吧。”纪曜绛交叠双腿，对着旁边的沙发抬了抬下巴。
　　她坐过去垂眸等他说话。
　　“还有一年就要大学毕业了吧？”
　　“嗯。”
　　“想好要去做什么了吗？”
　　“还没。”
　　“有考虑过考研吗？”
　　她想了想，如实道：“想过。”
　　“想离开蓝岸市了？”
　　“……”
　　“去更远更好的地方吧。”
　　“嗯？”
　　“出国留学怎么样？”男人淡淡地询问，听这语气好像真的只是在提一个建议而已。
　　欢繁却听得出他话里的另一层意思，无非是想把她送去国外罢了。于是她顺着他的话说：“挺好。”
　　“嗯，那我就让程觅着手去办了。”
　　她点了点头后起身，刚走两步又被叫住，“我不希望小弈提前知道这件事，没有必要。”
　　“知道了。”
　　－
　　把包扔上桌子，欢繁靠着沙发就地坐下。来来回回扫视几遍眼前的房间，跟当年她住进来的模样差不了多少。
　　关于她的东西除了那几件衣服那几十本书那些个洗漱用品，别的就再没什么了，她真的随时都可以离开的干干净净。
　　这些年她住在这里，说白了是寄居篱下，这儿始终不属于她，七年了过去，她也该离开了。
　　所以她不会去问纪曜绛为什么，因为她清醒地知道自己根本没有那个资格。
　　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纪曜绛要送她去国外？
　　－
　　下午五点多沈弈放学回来，男生一进门换完鞋就往楼上跑，连房间都没回先去了隔壁房间，结果打开门走进去看到欢繁靠着沙发睡着了。
　　他放轻脚步走进，蹲下来一手搂住女生的脖子一手搂住她的腰，面对面以一种抱小孩的姿势将欢繁抱了起来。欢繁的头就搁在他的肩膀上，灼热的呼吸都喷在他的脖颈。沈弈深吸了口气，将她抱到床上，给她盖好毯子，又调高了空调温度才离开。
　　沈弈回房洗了个澡，洗完澡出来从书桌上的糖罐子里摸出颗糖扔进嘴里，想了想又拿了一颗揣进口袋，然后拧开了房门。
　　书房里，纪曜绛刚刚处理完手头上的工作有些疲惫地仰靠在转椅上，手指夹着刚刚点的烟，缭绕烟雾间清晰可见男人皱着的眉。
　　沈弈推门进来被扑鼻的烟味呛到咳了咳。
　　男人立刻掐了手里的烟丢到烟灰缸，起身，过来拍了拍他的背，“进来也不敲门。”
　　“小舅，抽烟对身体不好。”沈弈跟他一起往沙发那儿走，拍了拍胸口说。
　　俩人面对面坐下，纪曜绛替自己辩解，道：“最近都没抽，就今天烟瘾犯了没忍住碰了一根还被你发现了。”
　　沈弈抿了抿唇，掏出口袋里的糖递过去：“给您去去嘴巴里面的烟味。”
　　男人接过拿在手里并没打算剥开吃：“你过来找我不单是为了送糖给我吃的吧，说吧，有什么事？”
　　沈弈笑笑：“这次国庆放假我想和欢繁一起出去玩几天。”
　　“欢繁提出来的？”
　　“不是，是我自己想出去玩玩，我都还没跟她说。”沈弈轻轻地一下咬碎嘴里的糖，甜味瞬间散开在口腔。
　　“想去哪玩儿？在家待着不好吗？”
　　沈弈顿了一下，咬了咬牙，撒娇道，“我想出去玩，小舅，你就答应我吧。”
　　男人沉思了一会儿，看他期待的眼神，答应下来：“行，那就去。”
　　沈弈立即就笑了，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谢谢小舅。”
　　男人起身去书桌抽屉里拿了一张卡递给他：“拿着用，想买什么就买，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嗯。”沈弈接过卡，一连串地点头。
　　关上门把卡揣进口袋，男生下楼时的脚步都很雀跃，一步下几节台阶。他进厨房在冰箱拿了瓶可乐拎手里，程姨见他这么开心，笑着问：“小弈怎么这么开心呀？”
　　“程姨，你今天特别好看。”沈弈笑着说，然后大步上了楼。
　　程姨愣了一下后笑了，颇有点不好意思。
　　欢繁还在睡觉，他把可乐放在床头柜上，回房拿了本书，然后就坐在女生床边的地板上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间渐渐暗下来。
　　沈弈打开床头灯，合上书放在一边转头去看床上的人。
　　欢繁还是一头黑色的长发，睡觉之前拆掉了橡皮筋，黑发铺满枕头。他拨开她脸上的头发，看她紧闭的眼睛，看她因为呼吸微张的小小嘴唇，看她过分白净的脸……
　　他突然呼吸急促，喘不过气，全身都开始发热。
　　少年人不安分的躁动因子好像即将要喷薄而出。
　　沈弈逼自己移开视线，他靠着床深呼吸，感到一阵后怕。叹了一口气，男生抱着膝盖垂下了头，房间里一时只剩下他的喘气声。
　　半晌。
　　身后传来动静，欢繁醒来看到他，指尖伸出碰了碰他紧实的背，“小弈？”
　　“嗯。”沈弈抹了把脸。
　　“什么时候回来的？”欢繁闭了闭眼，轻声问道。
　　“五点多。”
　　“晚饭吃了吗？”
　　“还没，不过刚刚好像听到程姨在喊。”
　　“嗯。那我马上起来，我们一起下去吃饭。”欢繁坐起身。
　　沈弈挪到旁边坐着。
　　欢繁这才意识到他一直坐在地上，立即道：“怎么在地上坐着，快起来。”
　　沈弈坐着没动，也不说话。
　　欢繁轻轻叹了一口气，掀开被子挪过去从背后抱住他，无奈又宠溺地说：“快起来啊。”
　　沈弈摇了摇头，欢繁用了点力去拉他，男生忽然转过身趁她没防备一把悬空抱起了她。
　　欢繁吓的没忍住叫了一声。
　　沈弈笑了笑把她抱得更高，欢繁扶住他的肩膀勉强稳住身体，声音发着抖道：“小弈，快放我下来…嗯？”
　　语气依旧温和。
　　男生闻言只是把她放低了一点，他伸手拿过床头柜的可乐，然后就这么抱着她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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