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后来，我等你来

　　新开的这家店特色是瓦罐汤，叶星也存了点私心，早上坐车路过就在想等欢繁上学了就请她来，多喝点汤，养养身体总是没错的。
　　她给自己和欢繁分别点了冬瓜排骨汤和玉米鸡汤，又综合她和欢繁的爱好点了几个菜后，把菜单丢给了对面：“我点好了，你们点吧。”
　　方可舒不跟她丢过来的行为一般计较，翻开菜单点了两份排骨藕汤，然后直接叫来了服务员：“就这么多。”
　　坐在对面的三个人被彻底无视，陈齐坐不住了：“方可舒，敢情我们是来看你们吃的？”
　　女生耸了耸肩，疑惑地问道：“我有邀请你们吗？”
　　陈齐：“…………”不请也行，你把菜单给我，我自己来啊。
　　“我请你们。”俞越突然道，他喊来服务员，要来了菜单。
　　方可舒的两份汤有一份是给欢繁的，于是欢繁一共被逼着喝了两碗汤，喝到后面都有点反胃。
　　她靠在椅背上，随意地往对面看了一眼，注意到俞越也停了筷子，男生上半身有点犯懒地陷在椅背里，眼睛垂着，手在揉肚子，看起来也是吃的撑住了。
　　他这个样子和之前她见到过的他不怎么相符，多了点人气。她其实看不太懂俞越，有时候冷漠疏离，有时候对你一咧嘴就是一个笑，这样的人总归是不靠近好点。
　　男生突然抬起头来，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
　　欢繁：“……”
　　俞越似笑非笑的，慢慢移开了目光。
　　欢繁直到出小餐馆都没再抬起过头。

　　回到学校后，一切又如从前，每天上上课，聊聊天，互相调侃打闹，剩下的时间不停做着压垮人的作业，好像看不出来有哪里不同。
　　时间一晃而过，六月份匆匆而来，又是一年盛夏。
　　欢繁刚下公交车，身上就汗湿了一大片，蓝岸市的六月初已经很热了，树荫间漏下来的几缕阳光都晒人，她擦掉脸上的汗，抬脚走进面前的医院。
　　一个月前，林栀梅在家晕倒，被来串门的方先慧发现打了急救电话送来了医院。
　　这一倒就生根在了医院，医生说林栀梅的病情必须住院治疗，否则再出现这样的情况，就不会这么幸运了。
　　林栀梅醒来说什么都不肯，嫌医院没家里舒服，着急着要回家。
　　欢繁拉着她的手求她：“奶，你答应陪我长大的，就听医生的话吧。”
　　话刚出口，眼泪就掉下来了。
　　老人家看不得她这个伤心样，勉强暂且同意了，说等身体好一点就要回去的。到底是没能好一点，病情反复，有好几次医生都下了病危通知书，可老人家又都坚强的挺了过来。
　　她舍不得离开。

　　欢繁跟着人群进了电梯，靠在角落里。
　　电梯倒映出她的轮廓，不用看也知道脸色一定很难看。自林栀梅住院以来，她晚上就没有睡的安稳过，每次都从林栀梅离开的噩梦中吓醒，冷汗涔涔。
　　那种害怕恐慌的感觉深入骨髓，压的她透不过气，于是再也睡不着，只能睁着眼看天空一点一点变亮。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欢繁走出电梯。
　　到病房门口时她没急着进去，而是站了会儿，拧开门时脸上带了笑，她扬了扬手上的保温瓶，喊道：“奶，看，我给你带好吃的了。”走近又问，“猜猜看是什么？”
　　林栀梅原本侧着头在看窗外，听到声音转过头，瞥了眼她手上保温瓶，不用猜也知道是什么，却还是配合问道：“什么呢？”
　　欢繁献宝似拿到她面前：“当然是超好吃的……”
　　她顿了一下，去看林栀梅的表情，林栀梅没什么反应的望着她，显然已经摸清了她的套路，欢繁笑笑接着说：“青菜粥”
　　林栀梅好笑的道：“嗯，给奶奶尝尝，看跟昨天的有什么不同。”
　　欢繁立即盛了一小碗，把勺子拿到嘴边吹了吹，再喂过去。
　　林栀梅张开嘴吃了一大口，欢繁抽出纸给她擦擦嘴，完了再喂第二口。
　　吃了大半碗后林栀梅摆摆头说饱了，不吃了，欢繁看她今天吃的比昨天多，也不勉强，把碗勺收拾好装进袋子里，拉过她的手陪她说话。
　　“奶，你今天觉得怎么样？”欢繁轻声问道，“医生查房怎么说？”
　　“奶奶挺好的，医生也说没什么异样，你别担心。”林栀梅说，说着指着床头柜上的糖，“对了，今天上午你方奶奶来看我了，说我们隔壁栋的小张，就那个高高瘦瘦的姑娘过阵子要结婚了，她给我送了喜糖过来。你尝尝。”
　　“嗯。”欢繁剥了一颗放进嘴里，“挺好吃的，奶，你要不要也吃一个？”
　　“奶奶就不用了，我不才刚吃完饭吗。”林栀梅笑了笑，拍拍她的手说：“你方奶奶走后，我就在想我怕是要看不到你的婚礼了，不过想想也能知道我的小姑娘穿上婚纱肯定特别漂亮。”
　　空调风有点凉，不大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老人或坐着或躺着，病痛会让她皱起眉头。可是她的嘴角却是淡淡勾起的，因为在她的面前是盛大婚礼的现场，她的小姑娘穿着婚纱朝她缓缓走来。
　　欢繁不知道怎么突然想到了这样的场景。
　　然后老人家就在这样的想象中度过了几个小时，开心，落空，失望，孤寂，她几乎可以想到林栀梅的心情变化。
　　“奶，你会看到的，你只要听医生的话，乖乖治疗，一定可以看到我穿婚纱的样子。”欢繁能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眼泪不受控制淌了出来。
　　林栀梅抹掉她的眼泪，心疼道：“这傻孩子哭什么呀，人啊都是这样的，生死有命，奶奶也不求那么多，奶奶只希望你以后能幸福，你幸福就好了。”
　　可是我最大的幸福，是有你的陪伴啊。
　　“嗯，我们要一起幸福的生活。”欢繁哭着说。
　　林栀梅伸出双手抱住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欢繁没听到声音，抬头发现林栀梅睡着了。她起身掖好薄毯，摸了摸老人家的脸，提着袋子轻声离开了病房。
　　病房内恢复安静，床上躺着的老人干枯清瘦的脸上滑过眼泪，没多久，老人哽咽出声，眼泪打湿了枕头。
　　好久，哭声才止住。
　　老人拿过手机拨了一串没有备注的号码。
　　欢繁搭公交车先回了趟家，喝了点放的温热正适合入口的粥，洗完碗筷，感觉身上黏腻，又进卫生间冲了个澡，然后出门去上学。
　　去公交车站的路上，有一家婚纱店，她本来都已经走过了，又倒退了回去。
　　橱窗内展示的是一件华丽的白婚纱，层层相叠的白纱，中间用细小圆润的白珍珠串连，领口是斜肩式的，腰间坠着一朵蝴蝶结，婚纱的尾部很长摇曳在地，是极大方的款式，很美很美。
　　等中考完了，她就把自己存的零花钱用来租这件婚纱，然后穿去给奶奶看，想必奶奶一定会很惊喜很开心。
　　欢繁站在那儿将婚纱从头到脚细细看了一遍，看了好一会儿，她才跑去公交车站。
　　结果路上又堵车，公交车夹在中间停滞不前。
　　她抬手看了眼腕表，离上课只有二十分钟了，不由得有点焦躁，迟到不是什么大问题，但也不太想因为迟到被申石堵在门口念叨，一分一秒过去，公交车在五分钟后开始慢慢往前挪动。

　　到学校门口的时候，离上课铃响只有三分钟了。
　　欢繁几乎把体育中考跑八百米时的劲都用出来了，人跑的过快，一不小心就与前面的人撞上了，她被撞的往后倒，实实在在摔在了水泥地上。
　　一时疼的都没法站起来，她抬头去看，看到了俞越。
　　俞越被这么大的力撞了都没有倒，只是往后退了两步，他先反应过扶她，扶人时嘴里突地蹦出一句让林欢繁这辈子都无法忘怀的话。
　　他低头笑着打招呼：“林姐姐，好啊。”
　　翠绿的长青树下，阳光透过树叶缝隙落到男生脸上，斑驳陆离，像是给他镀了层彩，晃人眼睛。
　　欢繁有点懵，却没忘错开男生的手，她撑着地站起来。
　　俞越脸上还带着促狭的笑，看她站稳后立即就跑开了，往厕所的方向，欢繁转过头去看，看到的是少年被风扬起的白衬衫和他挺拔的背影。
　　后来过了很久，她也没能弄明白俞越那天为什么会突然对她说那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俞越比她大且他们俩并没有熟到可以这样说话的地步，但他还是说了。
　　像他的名字一样，他逾越了。

　　到底不可避免迟到了，欢繁站在教室门口举手打报告。
　　申石正在黑板上板书，闻声放下手上的书和粉笔，擦身走过她时说：“出来。”
　　午后阳光浓烈，毫无阻挡地落在身上，欢繁垂着头听申石说教。
　　还是那些老生常谈的话，马上就要中考了，无外乎就是关于学习的。说了几分钟后看面前的女生一副乖巧模样，欢繁是他重点培养对象，到底还是有点偏心的，申石住了口，叹气：“进去吧，好好听讲。”
　　欢繁点了点头，“我会的。”
　　上课的时候，俞越的那个笑容以及那句话在欢繁脑海里挥之不去，不过她一直都不是个会把情绪直接表现出来的人，她仍旧面无表情地仰着头看着黑板，嘴里跟着附和。
　　心里却烦躁的不行。
　　这一天之后，欢繁开始不自觉的总是去看俞越。
　　然而除了一行人一起出去会有接触外，其他时间他俩根本没交集，就好像那天真的只是一个意外，可这意外被欢繁放在了心上。
　　她还没来得及弄清楚这种难受的感觉是什么，中考就接踵而来了。

　　中考前的这一周班里有人传起了毕业纪念册，传到他们这里时，欢繁先写的，她在一大片空白里写下四个字，毕业快乐，其他几个人跟着在旁边写下毕业快乐，字迹大小不同，凑在一起却莫名的好看。
　　毕业分离终归是一个有点沉重的话题，没人刻意去提起，但是为了缓解中考的紧张，中考前的那一晚他们一起蹿到了学校操场看台。
　　六个人排成一排，欢繁两边坐着方可舒和叶星，方可舒旁边是俞越，再旁边是陈齐和程易据。
　　方可舒和俞越挨在一起显然是他们的刻意为之。
　　欢繁不知道怎么有些烦躁，她坐的离方可舒远了点，打开手上的啤酒灌了一口。
　　本来分外安静的氛围因为她这开罐声，一下子活泛了起来，此起彼伏的拉环声接着响起。
　　陈齐举了罐子：“来，我们干一杯，庆祝毕业快乐。”
　　大家难得配合他，一齐举起易拉罐碰到了一起，默契开口道：
　　“毕业快乐。”

　　举杯喝了一口各自坐回原位。

　　欢繁仰头又喝了一口，突然想起上次来这看台还是元旦的时候，她在这里碰见了俞越，男生告诉她喜欢是什么，帮她披外套。
　　好闻的薰衣草香味好像又涌进了还有着淡淡疤痕的鼻子，欢繁深呼吸了口气，她侧头向旁边看去，隔着方可舒去看俞越。
　　男生蹲在台阶上，易拉罐被他拿在手上晃，晃得人头晕。
　　他的侧脸隐在黑暗里，看不清楚，欢繁想，幸好看不清楚，不然她就压抑不住心里面即将破口而出的感情了。
　　她一口饮近罐里的啤酒，搁下易拉罐，靠在叶星的肩膀上，闭着眼睛，不再有任何动作。
　　叶星知道她酒量差，以为她是喝的有点不舒服了，用手冰她的脸，转头轻声对另外几个人开口：“你们都给我好好考啊，到时候咱们还读一个学校。”
　　陈齐接话：“那你得让我哥考低点，将就一下我们啊，不然我们咋读一个学校？！”
　　“趁早断了这念头。”方可舒说，“欢繁就算发挥不好也比你强。”
　　叶星同意：“没错。”
　　程易据：“该去哪就去哪想这么多干嘛。”
　　陈齐满不在乎道：“我压根就没想，还不是叶星这家伙说这么没营养的话。”
　　叶星白了他一眼：“找打是吧？！不是我说，你他妈最起码也得考个高中吧。”
　　陈齐：“我挺乐意去二中的，听说漂亮妹子贼多，问题是不一定考的上啊。”
　　方可舒淡淡道：“五中我是去定了。”五中是蓝岸市第二好的高中。
　　叶星：“我也想去五中，不过感觉欢繁会考到一中去。”
　　“啧，你们厉害。”陈齐说，他转头问程易据，“你想去哪读？”
　　程易据：“我跟着我越哥混。”男生说着，看了一眼旁边一直没吭声的人，问道：“俞越，你呢？”
　　夜风吹过来，拂在身上一阵舒适，被问的人没反应，一下子也就没人再主动开口说话了。
　　待了再有一阵子，已经晚上十点多了，因为明天要考试，叶星提议回去，她刚要起身，俞越从她面前走了过去。
　　而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离得近点都行。”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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