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女传

　　“这么热闹，干什么呀？”嬴稷突然进宫，原来，他在外面听到嬉笑声，便没让人禀报就闯了进来。可是，冀阙的外院内这一群人挖土，移种的景象着实惊了他。更感意外的应该是这一群人，王上驾临，无人问安，可是大罪过。“见过王上。”大家“咚咚咚”全就地而跪，包括姬清婉。
　　“没事，你们继续。”王上赦免众人，还亲自弯腰扶起清婉，可这时，公主只想找个地缝钻下去，“怎么呢？”王上看公主总是不抬头，便命令她，“看着寡人。”慢慢抬头，好吧，“哈哈哈，哈哈哈”意料之中的笑。
　　“有那么好笑吗？”所有人都在笑，嬴稷笑得最大声，还有就是，他背后那个人——范雎。其实，王上今天带范雎来本是为昨日自己鲁莽表达歉意的，可不想……姬清婉现在不想理他，于是又蹲了下来，开始摆弄这些花草。

　　花已经从盆内倒出，兰草，竹子也挖得差不多，可以种了。“你们几个，把这些草还有树种到盆里去。”姬清婉一边指挥着小倌，一边自己拿起杜蘅就栽下，放正、培土、压实，浇水。
　　“你不喜欢寡人给你装饰的宫宇吗？”嬴稷突然蹲下，看着她，很认真地问。
　　“这花总得种下吧！”
　　“也是。”嬴稷点点头，觉着有道理，“来，寡人帮你。”拿过一株，也不知道是什么花就递给了清婉，清婉接过花来，放在坑里扶正了，嬴稷也不顾脏不脏，就着手像她一样给花培土、压实。大家一副和祥，偶尔传来清婉银铃般的笑声，那是她和嬴稷在就某个不相干的问题胡乱争论。

　　只有一个人在不远处没有这般轻松的心情。琐兮手上种着花，眼睛不时地看向公主，她是真的担心。“来，擦擦脸。”范雎从袖中掏出方帕子递给琐兮。
　　活该他倒霉，“没看到我满手泥吗？”
　　范雎不知为什么她忽然这么凶，有些慌了神，“我给你擦是吗？”
　　“擦什么擦，还有这些花不要种啦！”
　　“哦。”范大人好像很委屈，楞楞地收了帕子。但他看到琐兮有些吃力地抱着一棵竹子往那落地高桶盆里放时，马上过去帮忙，在和琐兮目光对上的一刻，还笑了笑。当然，换来一个白眼。他不明白为什么昨天还蛮活泼开朗的姑娘今天就满目阴云了，也不好问，所以只是在一旁默默的做事，有时，琐兮叫他干个什么，心里能高兴好一阵子。

　　暮春的夕照总是来得很快，众人忙碌了几个时辰终于把这项重大工程给结束了。姬清婉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成果，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今天大家辛苦了，快洗洗干净。”再看着也已经盆栽的兰、竹吩咐到，“明天再把咋们的这些给王后送去。”
　　“诺。”
　　嬴稷听到王后突然楞了一下，拉过姬清婉的手，问到，“你和王后走得挺近呀！”
　　“嗯？是呀！”
　　秦王放开她的手，似乎无心地说到，“没事就多替寡人去看看她，挺好。”
　　“王上为什么自己不去？王后可时常念叨您呢。”嬴稷没有回答。

　　这时，小倌端着盆水来，请王上、公主净手。姬清婉正要去洗，嬴稷突然拉过她脏兮兮的手对她说，“跟我来。”
　　“啊？”还没来得及问就被拖了出去，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到哪里去。路上的侍卫、宫女看着王上拉着公主一路狂走，都一脸诧异，慌慌张张地行礼，还没起身，人就走过了。
　　“你在干什么？”“到哪里去呀？”“到了没？”姬清婉只恨不在大燕，否则一定……
　　“到了。”
　　“这是？上林苑。”
　　“不是。”嬴稷一直觉着姬清婉挺笨得，如今更确定了，指了指左边的湖，“现在可以洗手了。”
　　“哇！你好聪明呀！”姬清婉实在想不出更好的评语了。
　　“来——”嬴稷扶着姬清婉慢慢地走到低处，二人就这湖水洗手，洗完后边随便捡了块石头坐了下来看夕阳。

　　“上次在这洗手还是小时候，当时，我在附近玩泥巴玩得满手是泥，突然，父王来了，我顿时慌了神。呵。”嬴稷想起那段经历很幸福，不经意地笑了，“父王非但没有责怪我，还牵我到这湖里洗了手，那时真好呀！”
　　“谁人不舐犊情深？惠文王一代英豪也是这般。”
　　提到惠文王，嬴稷有些激动，“我的父亲是大秦伟大的王，他在位之时任张仪为相，以连横之术破合纵之策，六国无不臣服。”他的眼睛里闪着光，那是对其父辈功业无比的自豪。
　　“你是惠文王的儿子，也一定会做出传世之功。”姬清婉一直相信他的能力，从见到这个人第一眼起，她就相信。
　　“当然。”嬴稷信心满满，笑着看着她，这让清婉心里发毛，果真没有好话，“我可是要娶大燕公主的人。术士曾言……”
　　姬清婉一听这话就头疼，撩起水花向他洒去——“啊！”嬴稷被打断了，看着被洒湿的衣服“你！你等着。”水花向姬清婉扑过来，“啊！哈哈哈……”姬清婉反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两人在水边玩起最幼稚的游戏，一时忘情。

　　“嗯嗯……”没人理会，“嗯，太后娘娘驾到。”静泉宫的李公公一声叫唤真真地吓到了这两个小人。抬头一看，太后娘娘正站在高处望着他们，脸上不辨阴晴，不用想，应该不会是什么好脸色。赶紧走到道上，稽首下拜，“儿臣参见母后。”“清婉参见太后娘娘。”没有叫平身。
　　“一个是我大秦国君，一个是即将嫁人的公主，大庭广众之下，这般吵吵闹闹成何体统。”宣太后的责问让两人头扣得更低了，“母后教导得对，儿臣谨记。”“太后教导得对，清婉谨记。”
　　“起来吧！”
　　二人起身，但依旧不敢看向太后，“谢母后。”“谢太后娘娘。”
　　“回去好好想想，什么才是为君之道。”宣太后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语气真得是很伤人，“回去吧。”
　　“儿臣告退。”“清婉告退。”逃过一劫。“清婉你留下来，到静泉宫换件衣服再陪本宫用膳。”
　　“诺。”

　　姬清婉就这样被太后带到了静泉宫，她现在还穿着一身湿衣服，要多惨有多惨。琐兮听到消息，已经带来衣服在静泉宫等候了，虽然知道大致情况，当真看到公主的时候还是被吓着了。“娘娘，清婉先去更衣。”
　　“去吧！一会到西亭用膳。”
　　“诺。”小倌把她们带到了一间偏室。一进屋，琐兮就惊叹到，“公主，你怎么这样了？”
　　“先别说了，快换了。”
　　“诺。”

　　西厅的晚膳已经安排妥当，林林总总的菜肴，垂涎欲滴。姬清婉坐在下位陪侍却一点胃口都没有。“尝尝这龙井竹荪，今春刚摘的新茶就这竹荪最是养人。”琐兮听令舀了这碗汤端给公主，清婉接过，用银匙舀一点放进嘴里细品，“确实清爽。”
　　“再试试这道八宝野鸭。”“这道佛手金卷。”……太后只是不停地叫琐兮给她布菜，不时地评价一番，姬清婉有些看不懂了。
　　“如意卷，这是最后一道甜品了，尝尝。”太后慈祥地看着她。姬清婉咬了一口只觉得甜到了心里，再吃一口，甜味转淡，一股清香充盈在口舌之间，最后一口，微涩微苦，回味无穷。“个中滋味，妙不可言，只道如意。”
　　“是呀！如意二字妙哉。”太后很是赞赏这道甜品，可接下来话锋就转了，“可人生又能有几多如意。”看来身居高位的宣太后也不如意呀！
　　“娘娘也有烦心事？”姬清婉试探地问。

　　宣太后看了眼知秋——静泉宫的管事宫女，只见，知秋引着众人就退了出去。顿时，西厅只剩下姬清婉和宣太后两个人。这是她们俩第一次独处，姬清婉清晰地感觉到她的目光和气场，和两年之前真是大不相同。一直以为会离开，所以只想对她敬而远之，不想竟会遇到这样的情形。
　　“公主，这段时间可不清闲呀！”太后单刀直入，“昨天把王都给惊动了。”
　　“回娘娘，只是一场误会都已经弄清楚了。”
　　“那就好。”宣太后轻易地松口，看来昨个的事不是重点。“第一次在燕见清婉，就觉得是个好孩子，不想今日真成了自家媳妇”这回重点来了，“这秦的媳妇难做呀！”
　　“清婉自当尽心。”
　　“嗯。公主可知大秦为什么要迎娶你？”
　　这是个难题，如实回答吧！“这也正是我想问您的？”
　　宣太后笑了笑，“术士曾言，公主的夫君将是这天下之主。”
　　“娘娘，您信吗？”
　　“为何不信。”姬清婉对这个回答很是吃惊。“我的儿，天资聪颖，心怀天下，当得起。”好吧！和自己没关系。“可惜，天分太过，满则将亏。”姬清婉对太后这段话存疑，虽然嬴稷是人中龙凤，但还没到“太过”的程度。
　　“娘娘不必担心，王上吉人天相。定可成秦业，振秦纲。”
　　“这就需要你在他身畔时时提点了。”
　　哇！太后真是太高看我了。“清婉是做妻子的，定行分内之事。”
　　“你要时常提醒他万事不要太过，不可冒进，欲速则不达。”太后这时将自己的意图和盘托出，“大秦底子尚且漏洞百出，现在可不能轻易灭了西患呀！。”

　　西患指的应该是义渠，太后与义渠有私情也不是什么秘密了，但“清婉只是美人，这些话不宜开口呀！”公主又将问题还给她，“您是王上的母后，他一向最听您的话呢！”
　　“儿大不由娘，”太后慈孝地看着她，“早就不是当初的乖宝宝了。婉儿，你说是不是？”
　　“王上孝顺，我们小辈永远都是您的孩子。”姬清婉真得没想到这些话竟会传到太后耳朵，现在她的脸烧得烫得慌。
　　“稷儿听得进你的话，当初在燕时就是这样。”
　　姬清婉不想再争辩什么，先应承下来，“诺。”

　　“好。”太后达成初次面谈的第一个目的——表明心意 。秦王宫内最大的矛盾最后不会是公子壮和公子雍，更不会是惠文后与悼武后，而是他们母子。宣太后心里很明白，如今嬴稷只是羽翼未丰，他日还不知会与自己掰到何种程度。他心里敬重父王，而自己竟以色侍人，背叛先王，如此种种，他心中的怨气委屈最后都要发泄的。现在已经有了苗头，当日，他非要娶司马凌霜，难道真得谈得上多喜欢吗？不过是与自己赌气，气自己把他的一切都安排好，枉顾他的心思。也是因为想到这层，太后才决定替嬴稷迎娶大燕公主，想着，顺了他的心意，是不是可以挽回一点母子之情。
　　大燕公主现在来了，只能是为自己所用，今天先与她通个气，日后谁也说不准，只希望这个小丫头不要行差踏错。“回去吧！回去好好想想。”
　　姬清婉起身谢礼，慢慢退位，撤步，转身，“对了，你最近和王后走得很近呀！”再转身，“回娘娘话，王后见清婉初到秦宫，怕我思乡情切，所以多多照看罢了。”
　　“你大婚在即，还是要多多准备呀！”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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