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萋

　　应照知道冯妙只是晕了，很快就会醒来。

　　等她发现她闺蜜的尸|体，虽然未必会想起他来过这里，却一定会怀疑本来被绑在树上、如今却不见了的冯萋。

　　为免冯妙迁怒冯萋，或是将杀人罪责嫁祸给她，应照只能连夜将冯萋送到谢医生的诊所，请他将她藏一阵子。

　　应照把谢医生当作自己人，后者也没多问原因。

　　避开路上大大小小的探头是很难的事，好在冯益给应照引荐了一位警界人士。应照连夜消了所有影像记录，以最快速度回了家，刚好接起冯妙的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她慌张得不得了的声音：“我……我喝了点酒……肖茵……肖茵死了……”

　　应照松了口气，心想酒真是个好东西，能让冯妙想不起他来。

　　冯妙断断续续地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她跟肖茵喝了点酒，打了会儿冯萋，接着冯萋还了手，她不知是被冯萋还是肖茵推倒，晕了过去，一醒来就发现肖茵摔下山坡、断了气。应照听了表示震惊，暗示她这番说辞警方不会信。冯妙找不到冯萋，手里没有替|罪|羊，又担心自己去肖茵家接人的事被监控拍下，当下更慌了，听了应照的话，将尸体深埋，再连夜托关系删了监控。

　　做完一切冯妙风尘仆仆地回了家，应照贴心地替她脱下外套、拿好换洗的衣服，让她先洗个澡，接着好好睡一觉。

　　躺到床|上|已是晨光熹微，日光仿佛要照得人无所遁形。冯妙其实不确定是不是自己酒后推了肖茵，回想一切既觉蹊跷、又觉后怕。应照替她拉紧窗帘，还端来一杯热牛奶，冯妙喝完牛奶慢慢睡去，睡着前依稀想起五个字：患难见真情。

　　应照不杀冯妙，一是看在多年夫妻份上，二是想着万一肖茵的尸|体被找到，冯妙也能做他的替|罪|羊。

　　肖茵素日里虽是个爱风流的阔太太，可老公的遗产官司还没打完就不见人影，实在不太正常。肖茵父母报了失踪，警方从她的社会关系查起，发现她跟冯妙、冯益都来往甚密，麻烦找上门来，冯老爷子动用关系又压了下去。他人在道观养病，耳目却仍聪明，叫姐弟俩单独来问话，冯益倒是坦荡，冯妙却有些支吾，冯老爷子联系那个不见了的小丫头片子，心知这麻烦跟冯妙脱不了干系，暗示她得快些找到替|罪|羊。

　　冯萋的失踪好似一个信号，一家子都闻到了点不寻常的气息，表面上的一团和气摇摇欲坠，濒临分崩离析。

　　冯益仍能联系到冯萋，却没问她在哪里。他如此上道，冯萋也便告诉他，冯妙酒后杀了肖茵，她是目击者，不过不打算做人证。

　　冯益心想小丫头片子还不至于太疯，知道不该惹祸上身。

　　他可不怕惹祸上身。

　　老爷子偏心冯妙母女不要紧，冯氏家族还有别人支持他，何况一旦冯妙出了事，这遗嘱不改也不行。

　　冯益不知道肖茵的尸|体|在哪里，为了不暴露冯萋是他的卧底，自然也不能去问应照。老爷子阻挠警方，他就鼓励警方，咨询过严律师后，用陷害手法加重冯妙的嫌疑，意图逼到她心理防线崩溃，自寻死路。

　　冯妙躲在家里装病。

　　冯太太开始反击。冯益名声不行，不过数来数去好像也只有风流这一桩毛病，冯太太通过阔太关系网抓到他一个侵吞公款的罪名，开了董事会公审他。

　　冯益并不辩解，而是大剌剌地说他们家的私|事。说冯妙极重情义，跟肖茵关系好，人家不过是失踪，她就得相思病了；又说冯妙这点就不像冯太太，当年冯太太跟冯老爷子分居两地，也有个至交好友，人家死了她都没去看一眼，听说啊，这位至交好友还有个刚出生的孩子呢！

　　冯太太当场脸色铁青，再也审不了他。

　　冯益往斜刺里吐了口唾沫，扬长而去。

　　豪门里总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隐秘往事。譬如冯萋，谁都知道她是冯老爷子唯一的孙辈，却未必知道她只是养女；譬如冯益，谁都知道他母亲曾是冯老爷子的秘书，却未必知道是冯太太逼死了他母亲；譬如冯太太，谁都知道她是位难得的贤内助，却未必知道冯老爷子在国外那几年她也曾出轨，还珠胎暗结，生下孩子送给奸|夫|后又怕暴露，亲自逼死了|奸|夫。

　　至于那个孩子的死活，谁在意？

　　冯益旧事重提，冯太太难免忌惮。冯老爷子看出她心事重重，难免叹了一声：“不中用啊……不中用喽！”

　　也不知是在叹她，还是叹自己。

　　为了稳住冯益，冯老爷子想修改遗嘱，又怕自己死后冯益对冯妙下手，严律师就给他出了一个拖延时间的主意：将部分财产转到冯萋名下，等她十八岁成年后再交还给冯妙，冯益舍不得这笔钱，就会跟冯妙斡旋，中间就有一个缓冲期。

　　这主意好是好，只是冯萋不见人影，万一死了，主意再好也用不了。为免冯妙察觉什么，冯老爷子只能找来应照，让他务必找到他那个女儿。

　　冯老爷子认为一个孩子总比成人好控制。

　　而这个轻易搅乱一池|春|水的孩子，正坐在地板上，拿谢医生给她的骨架，搭配着棉花、猪皮，做一个真人大小的娃娃。

　　棉花是娃娃的肉，搭好骨架塞进去，再缝上猪皮……缝了一半她懊恼：忘塞进去几个血|包，娃娃没有血可不行！

　　谢医生端了杯茶坐在一旁，看冯萋把那个玩具缝了拆、拆了缝，觉得很是欣慰，因为她终于不再把注意力放在自残上，而爱上了另一种刺激。

　　见血的刺激。

　　冯萋不在诊所，而在专属于疯子的秘密基地。第三个疯子一般跟他们线上联系，偶尔来一次秘密基地，就看见冯萋在拿刀扎那个娃娃的身体，血花四溅，而她笑得绚烂。

　　第三个疯子笑着跟她打招呼：“小疯子。”

　　冯萋说我是疯子，你也是疯子，谢医生也是疯子，我是小疯子，你们是一对儿疯子。

　　谢医生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清咳了声，第三个疯子觉得有趣，便也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我跟他只是朋友。”

　　“朋友？你拿我当孩子哄呢？朋友会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吗？”

　　她说的是第三个疯子刚进门时，谢医生明明想说什么，却只是叹了口气，接着给他倒茶，茶具跟谢医生手上拿的是一对儿。

　　所以冯萋说，你们是一对儿。

　　第三个疯子服了她，扭头跟谢医生开玩笑，说我跟你要有个孩子，估计也像她这么聪明吧。

　　谢医生喷出一口茶来。

　　聪明人入局自然赢面很大，不过最好不要碰上疯子，因为他们其实不笨，且在实在赢不了的时候，会选择玉石俱焚。

　　第三个疯子，就是冯太太那个不知所踪的私生子。

　　他父亲怕他遭了冯太太的毒|手，没将他托付给朋友，而是送去了另一个城市的孤儿院。他身上有父亲给的信物，四岁时被人领走，已经知道藏好那信物，长大后寻找亲生父母。

　　待一切真相查明，便是复仇时刻。

　　谢医生跟冯家没仇，不过既是一对儿，就没有不同生共死的理。他成了应照的“自己人”，也是复仇计划中的一环。

　　而今又添了个小疯子。

　　她很聪明，知道谢医生培养她虐人的爱好，只是在利用她。不过她是真的喜欢，于是坦坦荡荡地告诉他们：我不介意你们利用我，我们可以一起玩。

　　该死地可爱。

　　冯益死咬着冯妙不松口，眼看就要查出点眉目来，就被冯老爷子派去置办寿材，说是冲冲霉运。

　　这是很明显的调虎离山，因为他们这种大家族用来装死人的棺材应是多年前就定做好了的。冯益听严律师说，老爷子正在动摇，于是顺势消停，由道观里的道士陪着去逛棺材铺，表演孝心。

　　不过只是暂时对冯妙消停。私家侦探好不容易帮他查到了冯太太的陈年|丑|事，他自然要好好利用。逛棺材铺虽是做戏，冯太太也不好一次都不去，偶尔去的那一次，就撞到了一出冯益安排好的冤|魂|索|命，吓得直接进了医院。

　　冯老爷子把冯益叫到道观，只跟他说了一句话：“我还没死呢。”

　　严律师把冯老爷子改立遗嘱的打算告诉冯益，冯益觉着这么个立法着实不错，只需掌握了冯萋那个小疯子就行。

　　冯妙动用一切手段寻找冯萋，谢医生觉得藏不住了，就问小疯子打算怎么被抓住。

　　小疯子嗤之以鼻：“真蠢，不知道有很多人跟着她吗。”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谁都想做那只黄雀，殊不知黄雀之后，还有猎手。

　　应照知道冯妙寻找冯萋的举动必然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决定把冯萋送到另一个城市去。他跟谢医生约好时间地点，让他把冯萋按时送到，自己开车去接她。经过加油站的时候，特地跟另一辆车的车主换了车。冯益一直派人跟着应照，但他的私家侦探晚了几分钟发现，想追已经来不及了。

　　应照顺利接走冯萋，却在高速公路上被人拦了下来。

　　说是ETC出了故障。他在路旁焦急等候，冯萋却是气定神闲，他觉得这孩子有些不一样了，哪儿不一样说不出来。沉思间车窗被敲开，一个警察向他出示证件，话却是对着冯萋说的：“小姑娘，能不能告诉警察叔叔，为什么你不见了，爸爸妈妈却不报警。”

　　应照正想辩解，却听冯萋笑了起来，随后掷下冷硬的两个字——

　　“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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