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晓枝

　　芳园。

　　厚薄不均的雪铺了一地，带着冬日的霜色，园里冰清玉洁的浅浅腊梅仿佛与拢在屋里清新娇艳的点点红梅斗气争辉一般 ，傲然迎霜而绽。

　　素馨和祁然到的时候，黎夫人和祁夫人已经在深灰古朴的亭中架起了小火炉，温着并不醉人的果子酒，温热的清香迎霜雪而来却也并不违和。

　　这亭子是建这山庄之前就有的，原先可能是供途经此地的行人休息用的，素馨的外曾祖母觉得它挺好的，也就留了下来，放在百花齐放的芳园也并不突兀。

　　祁夫人先瞧见了小鼻子冻得发红的素馨，连忙招呼他们过去。

　　一到里面，祁夫人就心疼地抓过素馨的小手，拢在袖里，替她暖着。

　　素馨有些蒙，姨姨好热情啊，而且然哥哥也在旁边，她有些羞涩。

　　“兰姨，我不冷的，哥哥冷。”素馨脸颊微红地对祁夫人道。

　　“我们家馨馨真懂事，你哥哥是个男孩子没事，姨替你暖暖。”祁夫人更加爱怜地看着素馨，愈发觉得还是女儿好，真懂事。

　　祁然对眼前的场景没什么反应，懒懒地倚在柱边。

　　倒是黎夫人热情地把他拉到火炉旁，目光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

　　一向喜怒无常的祁公子有些不自然，这眼神让他感觉毛毛的。

　　旁人不知道，祁夫人倒是知道得清清楚楚，别看现在黎夫人一本正经的样子，实际上她偏爱长得好看的人和物，她有理由怀疑当初她这小姐妹看上黎承奕，与他那张俊逸潇洒的脸蛋有些关系。

　　她倒有些庆幸她这三个儿子就数幺儿长得最俊，捡着他爹娘的优点长，就是性子恶劣了些，不过看在他那张俊脸的份上，他们对他又总是宽容些。

　　祁然也被拉了过来，就正好在素馨的旁边，一人拉一个。

　　说着说着，两位夫人又开始说起了两个孩子小时候的事，素馨有些羞窘，小脸微红，连懒懒的祁公子嘴角都微微弯起，虽不怎么说话，但也可以看出他心情不错。

　　一时间亭中其乐融融，气氛醺然。

　　……

　　到了晚上，着一袭墨绿青衫，长发用清透玉簪挽在后面，看起来颇有一番世外仙人气质的黎老爷披着薄薄的风雪从外面回来，一点也看不出来是草莽出身，举手投足间的风流仪态，倒像是出身清贵的世家子弟。

　　他回来得比较晚，素馨和祁夫人他们都歇下了，黎老爷也没有要吵醒他们的意思，只温和深情地望着娇美的妻子，黎夫人小酌了几杯，白皙的脸色微红，像是抹了一层薄薄的胭脂一般，叫他心下一动。

　　……

　　又过了两日，雪也渐渐停了，凛冽寒风吹得祁夫人的白色披风猎猎作响，她向黎老爷黎夫人他们道别，素馨很是不舍，虽然这个哥哥还挺坏的，可是也陪了她好几天，而且兰姨待她很好。

　　明澈清灵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好像下一刻就要流下来一般，小姑娘小嘴撅起，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祁然见胖丫头这样，一时没忍住，蹲下身子抱了抱素馨，白瘦而修长的手轻抚素馨软软的头发，在素馨耳边，说道：

　　“等我。”

　　少年低沉而干净的声音，传入素馨的耳朵，让她微微发痒，氤氲的泪水也在这时落了下来，掉在少年的肩上，也落在他的心里。

　　……

　　那日之后，素馨小姑娘夜里受了凉，第二日便发起烧来，幸好黎老爷自己就是大夫，斟酌着几贴药下去，又过了一日，素馨便悠悠转醒了。

　　可还是有些难过，黎老爷和黎夫人就想法子逗她开心，过不了几日，便把然哥哥抛在脑后了。

　　时光飞逝，十年光阴转眼便过去了。

　　这十年里，素馨的大哥云庭回来过几趟，每次回来都更加成熟了些，但对素馨宠爱依旧。

　　祁夫人也带着祁公子来过几次，有时是祁杨有时是祁湛，祁然却再没有出现过。

　　小孩子忘性大，对那个爱捉弄她的小哥哥的印象也渐渐淡去，只是有时在梦里会有个干净低哑的声音出现，醒来，素馨会看着枕边的濡湿，发一会儿呆。

　　每每走进她的小宝库时，也仿佛能看见一个少年的影子，懒懒地望着她，转身却好像什么都消散了。

　　……

　　黎宅。

　　素馨刚从后山林间回来，肩上带着几片翠绿的竹叶，明媚清澈的杏眼里盈了些许笑意，嘴角掀起小小的弧度，婉转清丽的嗓音，柔声道：

　　“曼衣，把篮子拿去后厨，叫曾叔炒了吃。”

　　曼衣应声，清秀的脸上也轻轻笑问：

　　“小姐，这笋看着还很鲜嫩，这下奴婢们也有口福了。”

　　篮中的青笋有不少，下人们也可以尝一些。

　　黎夫人随黎老爷出诊去了。

　　宅子并不大，雅致又不失奢华，没了黎夫人管束，素馨也并不懈怠，她七岁那年，父亲为她请了江湖中颇负盛名的“恃才”先生闵先生，母亲也在十岁的时候为她请了女工师傅。

　　父母都希望日后是她挑夫婿，而不是被人挑剔。

　　好在素馨很听话，人也聪慧，几位师父都很喜欢她，对她倾囊相授，尤其是闵先生博学多才，脾气虽然怪了些，但他阅历丰富，览尽山河，所学甚杂。

　　十二岁那年，有些肉肉的素馨开始抽条，如今她也是腰身纤细，脸上褪去青涩，小巧精致，眉眼如画，肌肤莹透白皙。

　　如今，她马上要及笄了，虽也扮过男装虽父母出去见识大江南北，秀丽河川，但她在别人眼中就是那个娴静文雅的黎府小姐。

　　自她十三岁起，就有不少媒人上门提亲，不过都被黎夫人以年纪尚小为由拒绝了。

　　素馨已经忘了在她小时候带她玩的小哥哥了，随着她日渐长大，性子也沉静了不少。

　　午后的寂静被一声尖锐的叫声打破了，惊落了树上的麻雀，点点树影斑驳。

　　素馨十岁那年抱养的小狼狗如今已经长大了，微翘着尾巴，耳朵扑扇着，懒懒地叫了一声，一副闲适的样子，但它黑黝黝的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若是有人敢欺负它的小主人的话，它肯定是要出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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