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关系

　　说实话，打从顾子俊向我提出那个无理要求的时候，我就是抗拒的。做为我的丈夫，不管他有多大的苦衷，多不愿意接受这段婚姻，也不管他有多少的无可奈何，多么的迫不得已，他都不该在我们结婚的那天晚上就向我提出要我去照顾他和另外一个女人的孩子，而且还是要我把她视为亲生的要求，这让我情何以堪！
　　可是不想接受又能怎样？！
　　不能接受又怎样？！
　　除去叶家那里，其实更多的是在每每看到小丫头一个人缩在角落里的时候，一个人偷偷抹着眼泪的时候，没有小朋友陪她玩的时候，被小朋友欺负的时候，我都会想到我自己那不堪的童年，我开始试着走向她，靠近她，然后在接下来的相处中，慢慢的接受了她，并渐渐地把她视为己出，而且还在这之后的两年时间里，无论我去到哪里，哪怕是回到叶家那个地方，我都一直把她带在身边。
　　而小丫头也是！
　　从抗拒我，到接受我，再到依赖我，她同样也在努力着。
　　至于陈书愉这个亲生母亲，却就像是蒸发了一样，在我带着小丫头的这两年里，她从来都没有来见过小丫头，也没有来找过小丫头，就更别提是照顾和关心小丫头了！
　　“吃饭了没？你看看你，手这么凉，鼻子都冻红了。天这么冷，你也不知道多穿两件。家里不是就有秋千吗？干嘛非要跑这么远？嗯~？走，阿姨现在带你去吃饭，想吃什么都可以。”我在小丫头的面前蹲下来，帮她擦着脸上的泪水。一张小脸，本来就已经被寒风吹红了，现在再这么一哭，就更红了，尤其是这双眼睛和这小巧的鼻子。大人的罪，却要让一个才五岁的小孩子来背！
　　“真的吗？”
　　“嗯！”看着小丫头这双泪晃晃的眼睛，眼睛里闪着的希冀之光，我点头，答应了她。
　　“我想吃阿姨包的饺子。”
　　“......”我包的......
　　“好不好嘛，阿姨~”
　　小丫头撒娇着，用着她那浓浓的哭音说着，更是抱着我，怎么都不肯撒手。
　　这一次，我没有同意。想吃我包的饺子，只有两个地方有，一个是顾家，一个是我的租屋！
　　顾家那里，我已经和顾子俊离婚，不可能再回去！
　　而我的租屋，小丫头可以，但是顾子俊不行！
　　看见走上前来的顾子俊，我从地上抱起小丫头，然后把她交到了他的手中。看着她伸来的小手，我没有再像以前那样去接过。
　　为了小丫头着想，从现在开始，我离小丫头远一步，陈书愉就近小丫头一步，小丫头也就距离一个完整的家近了一步！
　　我们没有去高档餐厅，只是去了公园就近的一个小馆子，点了小丫头最爱吃的白菜馅饺子。
　　“初桐，我后悔了，我们复婚吧。”
　　复婚？
　　寒冷的冬风，不仅给我带来了冷，也带来了小丫头“阿姨，你是不是生气了，怪盼盼不听话了，才会不要盼盼了”的哭声，最后更是带来了这个对我来说，最大的笑话。离婚不到一周，我的前夫又突然向我提出了复婚。他顾子俊，不对，应该是他顾家人，他们都把我当成什么了？可以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初桐，我是认真的！”
　　看着这只拉来的手，“不可能了！”我拨开了他。
　　在叶庭风的生日晏上都还手挽着手，对视而笑的人，怎么可能会在短短的三天之后就向我提出复婚。他顾子俊是什么样的人，二十三年的青梅竹马时间，加上婚后两年的朝夕相处，虽谈不上两小无猜，但我相信我还是足够了解他的，所以我可不认为，在他顾子俊的字典里，还有为了孩子而出现的“牺牲”这么一说！
　　小丫头吃完了一碗饺子，就连汤都喝完了，看来是真的饿了。
　　“顾子俊，我不管你和陈书愉之间都发生了什么，但是既然现在陈书愉回来了，那你就该提醒她，好好的照顾盼盼。盼盼是她的女儿，虽然才五岁，但是在不完整家庭长大的孩子，往往会比其他的孩子早熟，心思也要细腻敏感的多。要想让盼盼认她，接纳她，认她这个母亲，那她就应该改改对盼盼的态度。盼盼是一个听话懂事的孩子，知人冷暖，只要让她感受到真心，早晚有一天，她都会接受她的！”看着坐上车子的小丫头，再看着她望来的希冀眼睛，我叫住了正准备上车的顾子俊。
　　“那你呢？”
　　“我什么。”
　　“刚刚的那个提议，我是认真的，和两年前不同，是发自内心的。初桐，这一次，不会再有什么协议，也不会再有什么离婚，我”
　　“覆水难收！”没有再留给他说下去的机会，我截断了他。
　　“你真的就不能再”
　　“快回去吧，小丫头穿的衣服少，冻了这么久，别感冒了。”
　　顾子俊上车了，车子开走了，我看见了小丫头伸出了窗户的小脑袋，被顾子俊打肿的脸，还有被寒风吹落的眼泪。陈书愉回来了，她是陈书愉的女儿，血浓于水，我相信，只要陈书愉是真心对待小丫头的，那么总有一天，小丫头就一定会像当初接受我一样的去接受陈书愉的，毕竟她是小丫头的亲生母亲。
　　车子汇入车流，难再分清，我这才提起脚步，向着租屋走去。
　　路经一家饰品店，我看见了一个精致的水晶球。
　　把单车架好，我走了进去。
　　“小姐，马上就是圣诞节了，选礼物吗？”
　　来到水晶球的面前，看着那里面飘飞的雪花，坐在雪花里的圣诞老人，戴在圣诞老人头上的红色圣诞帽子，这不就正是小丫头想要的吗？
　　我让营业员帮我包下了它。
　　可是当我走出饰品店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然后看着手中的礼物盒。我和顾子俊离婚了，陈书愉回来了，他们才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既然我刚刚都已经选择了狠心的忽略掉她眼睛里的希冀，没有伸手去抱她，那我要是在这个时候把这个礼物送给她，那我刚刚的那个决定岂不就功亏一篑了？
　　一片雪花打在脸上，冰冰的，凉凉的。
　　当回到租屋时，我对面的那扇门开了，里面正在忙碌着，似乎是在打扫，什么扫帚啊拖把啊之类的，全都乱作一团的倒在客厅里的那堆废纸上。
　　“作为新邻居，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走？”
　　就在我要关门时，冷冷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转身，我只见那个男人正穿着一双染了灰尘的黑灰色皮鞋，系着一条染了污渍的蓝白格子围裙，手中拿着一张天蓝色帕子，脚边放着一盆水，而茶几上则是湿淋淋的，甚至边沿还滴着水，显然是刚刚才擦过。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双望来的眼睛，我在里面又一次看见了熟悉，就好像我又看见了那个已经消失不见了十二年的人一样。
　　可是下一秒，在他冷冷的挑眉里，在这双冰冷又陌生的眼睛里，我又在心里苦苦的笑了。十二年了，一个一声不吭就离开十二年的人，一个一走就音讯全无的人，一个以那种方式不辞而别的人，他又怎么可能还会回来，怎么可能还会记得有我这么一个人，甚至还住到我的对面，成为我的邻居？
　　叶初桐，别天真了，难道你忘了他离开前问你的那两个问题吗？
　　“你喜欢顾子俊？”
　　“你看不起我，就因为我是一个私生子？！”
　　所以，他是不可能会再原谅你，不可能会再记得你的，更不可能会再出现在你面前的！
　　回忆变成一把刀，既剖开了沉睡的过往，也带来了他当年的不辞而别。
　　“你在想什么。”
　　“需要帮忙吗？”没有注意到他对我的称呼，我只是从回忆中回神，然后又在看了他一眼后，就把视线停在他身后的客厅里，淡淡的问道。
　　“需要！”
　　“嗯。那你等一下吧，我回去换一下衣服。”
　　我发现我不敢看他的眼睛。
　　哪怕只是一瞬！
　　回到家，换去脚上的鞋子，脱下有了积雪的羽绒服，换上平底鞋，居家服，我这才系上围裙，开门，来到对面，帮着他，一起打扫。
　　家具是新的，有的还连标签都没撕，所以只需要擦擦就行。
　　地面有些脏，有些地方需要用帕子才能擦掉。
　　“喝杯水，休息一下吧！”
　　递到面前的水杯，徐徐冒着的热气，还有那骨节分明的五指，我摇头拒绝了，然后低头，继续去打扫了。虽是第三次见面，但是这样压抑到透不过气来的时间，我希望能短则短。
　　刚刚丢下拖把，他又问我需不需要放一些帮助去除杂味的盆栽之类的，我没有给他建议什么，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看你喜欢吧。”
　　“你对谁都这么冷？”
　　擦沙发的手一停。冷？我很冷吗？或许是吧，他已经不是第一个这么说我的人了。
　　手机响起，看着上面的号码，是顾子俊。他说他们已经到家了，小丫头非要吵着他给自己打一个电话，算是报平安。这是我教小丫头的，目的是要让家人安心，而她也一直都记着，还做的很好。他没有再提他说的那件事情！
　　冷！
　　好冷！
　　怎么突然这么冷！
　　不过是接一个电话的时间，我怎么感觉冬天跑进屋里了。
　　抬头，看着这双眼睛，我在里面找到了冷意的来源。
　　连手机都忘了挂。
　　又来了！
　　又开始了！
　　又是这个眼神！
　　就和那天晚上在车子里看见时一模一样！
　　不仅冷，而且还寒！
　　“你老公？”
　　老公？呵呵，已经是前夫了！
　　挂去电话，看着手机上的时间，居然都已经是中午了。
　　“你要去哪里？帮人帮到底，厨房还没有打扫呢，还有我的房间也是。”
　　“回家吃饭。”我一边拧着帕子，一边说着。
　　“那我呢？”
　　“如果你不嫌弃，就先去我家将就一顿吧！”把帕子挂好，我礼貌性的说着。
　　“嗯！”
　　“......”
　　离开夹子的手一停。这个男人难道都听不出我并不是在真的要邀请他吗？
　　不过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已经收不回来了。
　　离开他的家，回到自己的租屋，我连鞋都没换，就向着厨房走去。实在太饿了。
　　“你一个女人，之前也是这样随随便便就叫一个陌生男人到你家？”
　　但是都还没有走到厨房门口，我就听见了他浓浓的嘲讽。
　　“那先生请回吧，我这里脏！”转身，看着他眼睛里的鄙夷，脸上嘲讽的笑意，分不清是赌气还是怎么的，后面的这句话，就那样未经思考的脱口而出，连我自己都被我自己吓倒了。
　　人走了，门关了，可是我却靠在厨房的门框上，一动都不想动，连午饭都不想做，也不想吃了。和这个男人相处，真的好累！
　　下午，就在我快睡着的时候，他又跑来叫我，说是窗帘送来了，要我过去帮忙。我非常的不想去，但是一看着他的眼睛，一想到从现在开始就已经是邻居了，我最后还是去了。这往后肯定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不至于因为他的一两句嘲讽就把关系弄到那么僵吧？
　　可我哪里想到，这一忙竟然就忙到了晚上八点。回到家的我，腰酸背痛，连做晚饭的力气都没有了，最后就只是冲了一杯泡面，算是对付过去了。
　　就在我吃面时，门铃响起。
　　开门一看，又是他！
　　“先生，还有什么事吗？”这个人，能帮的都已经帮了，也被他嘲讽了，他现在又跑来敲门，到底还想怎样！
　　“你帮了我一天，我只是想请你吃顿饭，算是感谢你。”
　　“不必了，我已经吃过了。”感谢？只要别再那样嘲讽我，我就已经谢天谢地了。中午请他吃饭，尽管不是出自真心，我也没有拒绝他，可最后却被狠狠地嘲讽和鄙夷了一翻，我现在要是再答应他，那他是不是又该嘲讽我“不自爱”，太随便了呢？因为一个只见过两三次面的陌生人，我还犯不着这么作践自己！
　　吃过晚饭，回到房间，打开抽屉，看着我和公司签合同的时间。还有一个月，时间就到了，也该是时候递上辞职信了。
　　顶盛，是我和顾子俊结婚以后，在这个城市应聘的第一份工作，也是我这两年来唯一的经济来源。转眼间，这一工作也是一年零十一个月过去，就只剩下这最后的一个月了。在这个城市里，在这个地方，我呆的有些乏了，想去别的地方走走。
　　周一到来，我开门，上班，又和刚好出门的那个男人撞了一个正着。
　　警觉里，我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去上班？”
　　“嗯。”
　　“我送你。”
　　“不必。”
　　简单的对话过后，我只是以一个轻轻地点头作为示意，就走过他的身边，向着我停脚踏车的地方走去。
　　早会过后，我把辞职信交给了吴敏淑。
　　“非走不可？”
　　“嗯。”
　　“初桐，你是知道的，我是真心希望你能留下来，毕竟同事两年。”
　　“对不起吴总监，我是真的想去别的地方走走看看。”
　　“可就算上面批准，那也要等一个月后。”
　　“嗯，我知道。”
　　“就不能再考虑一下？”
　　我摇头，拒绝了。
　　这个工作，当初是因为和顾子俊结婚才找的，目的就只是单纯的为给自己谋一条经济来源，不至于被别人说成是一个只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闲人。
　　离开吴敏淑的办公室，回到我的座位上，我就看见林雪芹的头像在闪。
　　点开一看，她是来问我合同时间的。
　　林雪芹：初桐，你的合同快到时间了吧
　　我：嗯
　　林雪芹：怎么样？有没有想过再签
　　我：不签了
　　林雪芹：为什么
　　林雪芹：我们在一起工作，不是挺愉快的吗？你舍得丢下我们？
　　我：工作了两年，有些累了，想来一趟只有我一个人的旅行（表情：吐舌）
　　林雪芹：你一个人？你不是已经结婚了吗
　　林雪芹：你老公不陪你去？
　　我：一个人多自由
　　我：想去哪就去哪儿
　　林雪芹：好吧
　　林雪芹：既然是这样，我就不勉强你了
　　林雪芹：不过唐明月那家伙估计就要哭鼻子了
　　林雪芹：同学兼同事这么多年，我就没见她对哪个人这么好过
　　林雪芹：包括她老公
　　吴敏淑出来了，我也没有和林雪芹再继续聊下去。
　　“初桐，你帮我把这张报表送到十七楼的财务处去。马上！”
　　看着吴敏淑递来的报表，我接过它，就从办公椅里站起来，向着电梯走去。
　　头皮一松。
　　我停下脚步，看着批散而下的头发。这条橡筋可是我昨天晚上才新买的，怎么今天就断了？
　　转过身，我从地上捡起它，而且还是从粘合处断掉的！
　　“初桐，我这里有，先借你！”
　　看着林雪芹递来的橡筋，我扔掉手中的，接过她的，但是没有马上扎，而是把它放在办公桌上，就那样批着头发，连那些挡住我视线的都没有别到耳后，就抱着资料，向着十七楼走去。
　　吴敏淑做事情向来都是亲力亲为，只要有可能，就绝不会假手他人，但是今天却一反常态，要自己帮她这个忙，那就说明这个东西很急。至于头发嘛，等送完了报表，再下来扎也不迟，反正橡筋不断也已经断了，也不在乎多批这么一会儿。
　　“陈皓，你真的要结婚了吗？那我要怎么办？我们的孩子要怎么办？”
　　“做掉它！”
　　“我不！陈皓，你说过的，只要我怀了孩子，你就会和我结婚的，陈皓，你想说话不算话？陈皓，你不能这么绝情，他是你的孩”
　　就在电梯门从打开到合上的那短短时间里，我从对面那两扇半掩的经理办公室里，听见了这样的对话，也看见了陈皓看来的警告眼睛。齐文凤盘着头发，穿着羽绒服，休闲裤，平底鞋，背对着我，我只听见了她的哭音，看见了她颤抖的双肩。
　　“叮”
　　十七楼一到，我到财务处，把报表一交，就赶紧去了厕所，然后把我随时都准备着的黑色蓝牙耳机戴上，链接上，最后打开音乐。
　　看着溜到胸前的长发，想着那条断去的橡筋，看来冥冥之中，还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了。
　　如果真就像今天早上传言的那样，陈皓真的就要和那个什么千金结婚了的话，那么从他刚刚给我的那个警告意味十足的眼神里就不难猜出，他是绝对不会由着这样不利于他的绯闻在这个时候传出来的，他一定会追上来，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套我的话，探我的口风。
　　“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个道理，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给我的提醒，尤其还是在我和公司的合同就只剩下最后一个月的时候！
　　“叶初桐，你刚刚都听到了？！”
　　果然就和我料想的一样！
　　在电梯门打开的那一刹那，陈皓就已经双手环胸的等在了那里，薄唇微勾，一双桃花眼若有似无的笑着。在公司上班快两年，不知道有多少女同事都被他的这个笑迷住，甘愿被他玩弄，齐文凤就是其中之一。
　　“陈总，你刚刚是在和我说话吗？对不起啊，我戴着耳机呢，没听清楚，能请你再说一遍吗？昨天晚上失眠了一夜，今天状态不太好，要是不听点音乐，我怕我会在工作的时候开小差。”取下耳机，撩开耳边的长发，我故作没有听见的看着他，顺便让他看见戴在耳朵上的耳机，听见里面正在大声播放着的《套马杆》。
　　“......没什么，你去忙吧。”
　　“哦，好的。”
　　“不过，上班时间最好不要戴耳机！”
　　“哦好的，我记住了！”
　　呼~
　　好险！
　　真的太险了！
　　陈皓走了，我这才暗吐了一口长气。
　　说实话，我挺不喜欢他的，别看他长的人畜无害的，其实他这个人的骨子里就和齐文凤一模一样，太会在背后放人冷箭了，让人防不胜防。
　　回到座位上，我这才拿出林雪芹给我的橡筋，把头发都扎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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