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关系

　　“‘嗯’是几个意思。好！还是没好？”
　　“差不多了。”
　　“那就好。那天那个人是你丈夫？”
　　这一次，我没有再回答他。那是我的事情，和他无关！
　　“你们关系不好！”
　　“先生，请记住你的身份，我们只是邻居，虽然我很感谢你送药给我，今天又帮我擦药，但也请你不要妄加揣测我的生活，那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不喜欢别人提到我的私事，语气也跟着冷了下去。
　　“都说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我今天总算是见识到了。”
　　“多谢先生的药了！”
　　我没有再去看他的眼睛，径自回了自己的租屋。
　　这个晚上，我又失眠了，我又一次梦见了那个男人，一宿都没有合眼，就那样望着窗外的飞雪，直到天亮。
　　早上六点二十五分，闹钟响起，我一个翻身，从床上坐起，麻利的穿衣，起床，洗漱。
　　镜子里，看着这双熊猫眼，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顾辰景，你可知道，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在等着你回来？
　　你到底在哪里？
　　是生！
　　还是死？
　　你为什么连一点讯息都不给我！
　　哪怕只是一条□□信息也好啊！
　　在脸上一拍，我走进厨房，系上围裙，开始准备早餐。
　　四十分钟过后，一切准备就绪，我提着包包，在玄关处换下棉拖，穿上高跟鞋，套上羽绒服，像往常一样，出门，上班。
　　抬头，看见同时从对面走出来的人，我向他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嗯，看来今天早上擦过药了。”
　　听见他的话，看着他笑笑的眼睛，我走过他的面前。
　　这男人，不管是笑起来的时候，还是和颜悦色的时候，都真的真的和那个人太像了，像到一不愣神就会错认！
　　公司里，所有人都在做着准备，我不解的问着林雪芹。她说吴敏淑被调走了，调令就下在我住院的那天，还说新的总监一会儿就来了，不仅如此，公司这一次好像是要准备大换血了，被调走的不仅仅是吴敏淑，还有陈皓和一些其它部门的经理，只除了公司的最顶层。
　　那是不是也就是说我的辞职就这样被驳回了？
　　看着总监办公室，想着合同里的那条内容，若是遇到公司人员调动，辞职将会延迟一个月！
　　“怎么了初桐？是感冒还没有好吗？你这脸上是怎么回事儿？怎么这么长！”
　　“没事儿，就是那天出去不小心被树枝给划了。”
　　“好吧。不过这伤是在脸上，还这么长，你去买祛疤的药没有？这么漂亮的一张脸蛋，别到时候留下痕迹，就不好了。”
　　“有。”
　　“那就好。你还是赶紧去准备准备，都说这新官上任三把火，别到时候烧了自个儿。还有啊，吴总监在离开的时候，提到你了，还特意让我带话给你，说现在工作难找，大家又在一起这么久了，都熟悉彼此的脾气秉性了，最好啊能不走就别走。”
　　我没有想到吴敏淑会让林雪芹给我带这样话，一时之间，就那么愣在了那里。
　　“不过这最后的决定还是得看你自己，我们也不能强人所难。快去准备吧，新总监应该也快到了。”
　　林雪芹回到她的位置上了，我也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所有人都在暗暗猜测着这位新上司，只有我一个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像个局外人一样，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既然辞职信以这样的方式被驳回了，那我就还是这个公司的员工，我还是要做好我的本职工作。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设计师，我的职责就是设计出既能让别人满意，又让别人喜欢的东西，至于这其它的事情，就和我无关了。
　　9点，大门打开，一位看上去身高约莫185左右，穿着铮亮到可以当镜子的黑色皮鞋，穿着深黑色西装，系着蓝白相间斜条纹领带，剪着精神寸头，皮肤白嫩到能让女人疯狂嫉妒，长相能让女人疯狂，约莫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提着公事包走进来。
　　怎么是他？！
　　看见我，他似乎也愣了一下，估计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我。
　　他的唇角一勾，我也同样回了他一个笑意。
　　两年前的顶头上司，在两年后，又成了自己的顶头上司，是该说世界太小，还是该相信人们常说的“缘分”之说呢？不过，不管是这两种的哪一种，我只知道在未来的这一个多月不到两个月里，他都将会是我的顶头上司，这是不变的事实。
　　“五分钟后，会议室开会！”
　　立刻的，我和大家一样，都听见了他公事化的口吻。
　　这后半只脚都还再办公区的门外呢，就已经先下达了命令。还是这样，一点都没变！
　　抱起东西，我和大家一起，向着会议室走去。
　　但是哪料竟然被林雪芹给拉住。
　　“喂初桐，老实交待，你是不是认识我们这位新来的总监啊？我刚刚可是看见你们俩个眉来眼去了。嗯~？”
　　眉来眼去？听着她故意拖长的尾音，我停下脚步，看着她。不过就是一个礼貌的招呼而已，怎么一到她这里就变成眉来眼去了！
　　“一会儿咱们□□聊，记得老实交待！”
　　不过就是过去的顶头上司又变成了现在的顶头上司而已，这有什么好老实交待的？
　　跟在她身后，走进会议室，我在我原来的位置上坐下，静静地等着。
　　五分钟后，会议室的门再开。
　　“大家好，初次见面，我就先自我介绍了。我叫图宇斩，在工作上，我这个人不喜欢拖泥带水，更不喜欢耍心眼，尤其是那些妄想靠着裙带关系，成天只想着挤兑这个挤兑那个的人。工作！就要有个工作的样子！拿出你们的实力，拿出你们的态度，踏踏实实的完......”
　　修长又骨节分明的双手交握，平放在他面前的蓝色白边文件夹上。
　　身体微微前倾，会议桌遮住了他的半截领带。
　　说话时，一双眼睛会在最快的速度内，把会议室里的所有人员都看完，然后停在某一个人的身上。
　　还是这样，一如两年前！
　　“早会结束后，把你们的简历，包括你们擅长的，已经完成的，失败了的，客户的态度等都总结出来，然后简明扼要的发一封邮件进我邮箱，必须在今天下班前完成。好了，今天的早会就先到这里，散会！”
　　走出会议室，回到座位上，还连文件夹都没来得及放下，林雪芹的□□头像就闪起来了。
　　林雪芹：叶初桐，老实交待吧
　　我：交待什么
　　林雪芹：别装蒜了
　　林雪芹：当然是你和咱们这个新总监的关系啊
　　我：两年前的顶头上司，在两年后又成了我的顶头上司
　　我：你还想知道什么
　　林雪芹：......
　　林雪芹：当我没问
　　林雪芹：我写简历去
　　打开WPS，我开始写我的简历。
　　瞥见□□头像在闪，点开一看，是唐明月。
　　唐明月：初桐，救命啊~~~~~，我不会写这个啊
　　抬头，只见唐明月苦里叭啦的看着我。
　　低头，她的信息又进来了。
　　不过却有点......
　　唐明月：老林说你认识咱们的这位新总监，我能不能走后门啊
　　唐明月：好初桐，你就帮帮忙吧
　　在图宇斩的面前走后门儿？
　　别说是门儿了，根本就是连门缝儿都没有！
　　无奈，我在把我的发送以后，又帮她写了一份。
　　今天因为人事调动的缘故，所有人都在加班加点着，办公室里的灯一直亮到晚上七点四十五分。
　　“啊，终于完成了，我的妈呀，快累死老娘了！”第一个解放出声的就是唐明月那丫头。只见她半边脸趴在电脑前，嘴里叼着紫色铅笔，两手垂在办公椅的两侧，晃呀晃啊的。
　　“这不是还活的好好的吗？”
　　“我靠林雪芹，你有点同情心好不好？”
　　“初桐，你忙的怎么样了？”
　　“对哦初桐，你呢？你忙得怎么样了？”
　　“快了。”听着她俩的关心，我一边打着电脑，一边头也不回的回答着。
　　六点五十五分的时候，我按下Ctrl+S键，然后转着酸疼不已的脖子，总算是结束了忙碌的一天。
　　牵出单车，和同事们分别，我向着租屋而去。
　　这雪纷纷扬扬的，都已经下了这么久了，也不知道停一下。
　　踩着脚踏车，看着那些和自己一样，忙着回家的行人，听着车轮下“嚓嚓嚓”的声音，看着自己呼出的白气，汗水湿透了我的内衫，让我感觉不到一星半点儿的冷。
　　“要不要送你一程？”
　　停下的黑色大众，摇下的车窗，探出来的头，唇角勾起的笑意，是图宇轩。
　　我笑着说不用。
　　“刚好有一个咖啡店，进去喝一杯？”
　　“我看还是算了吧，今天时间不早了，改天吧。”
　　“怎嘛？怕我缠着你？不过，你不是已经结婚了吗？你老公呢？怎么没来接你！”
　　听着图宇斩的问题，再看着他轻挑的眉，我本想和他开个玩笑，说我都在加班，他当然也在加班之类的，但是突然响起的电话打断了我。
　　看着从我身边开走的车子，我把单车架好，这才拿出手机，是顾子俊。说是小丫头发烧了，吵着要找我，闹脾气，不肯配合医生，不吃药，不打针，还哭闹个不停。
　　我本以为我只需要像以前一样，在电话里哄哄她就行了，但是这一次，这小丫头却说什么都不听，非要我过去陪她不可。
　　我本想说，陈书愉才是她的母亲，她要找的那个人应该是她，不是我，可是当我听着从电话里传来的哭闹声，砸东西的声音，还有杜兰音的哄声和陈书愉的吼声时，我又想到了这两年来和小丫头相处的点点滴滴，还有她那天哭着冲进我怀中的样子，以及她那和我一般的不幸童年，最后，我还是答应了她。
　　在等着顾子俊前来接我的档口里，我靠在电线杆上，望着路灯下的飞雪。
　　和夏天与秋天不同，少了飞蛾，只有灯光的昏黄依旧。
　　小丫头以前虽然也怕吃药怕打针，但是她从来都不会像现在这样。还记得有一次，我因为在外地出差，赶不回来，就在电话里哄了她几句，她就乖乖的吃药打针，等到我第二天丢下工作，赶回去的时候，她的烧都已经退下去了，整个人活蹦乱跳的，精神着呢。
　　“怎么不多穿一件衣服？这冰天雪地的，要是又感冒了怎么办？你这才从医院里出来呢。我这里有一件衣服，你先将就着批上吧。”
　　看见走来的顾子俊，我没有去接他递来的外套，而是自己打开后车门，坐了进去。
　　“初桐，你来啦，你赶紧上去看看吧，盼盼那丫头，药不吃，针也不打，一心只吵着找你，我们谁哄都没用，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看见从楼梯上下来的杜兰音，看着她白色睡衣上的污渍，闻着从她身上传来的药味，想必他们是给小丫头灌药了。
　　我三步并作两步的向着小丫头的房间走去。
　　“阿姨，我好难受，我不要打针，不要吃药，我只要你陪我~”
　　在看见我的那一刹那，小丫头挣脱开一个女人的钳制，冲到我怀中，还把我抱的紧紧的。
　　头发乱糟糟的，嘴角有着未干的药渍，眼睛哭的红红的，就像没人要似的。
　　“为什么不吃药！为什么不打针！顾盼，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和她相处的两年里，我很少，几乎没有像现在这样，连名带姓的叫过她，只除了她像那天在公园里和现在这样，不听话的时候。
　　“我记得。”
　　小丫头低着头，擦着眼睛，吸着鼻子，用着她浓浓的鼻音回答着我。
　　我看见了她滴在被子上的泪，但是我不能心软。
　　这丫头只要感冒没有得到及时治疗，就一定会引发高烧，伴随而来的还有扁桃体发炎。
　　“那好！现在就说给我听！一个字都不准漏！”
　　“呜要乖乖听爸爸的话，睡觉不准踢被子，吃饭不准挑食，平时不准吃零食，要多吃水果，生病了要听医生的话，吃药，打针，不准闹脾气。”
　　“那你都做到了吗？！”
　　“对不起~！可是阿姨，是不是只要我按你说的那些做了，你就会回来陪我了~”
　　“......”
　　这一次，看着这双流着泪的红红眼睛，尤其是那里面的渴望，换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她了，因为我已经不可能再回到这里了，也更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陪着她了！
　　“哼~！阿姨都不回来了，不要我了，我为什么还要听你的话！我不要吃药，不要打针，你们走，都走，我不要你们管，你们都不要我了，我就是一个没人要的孤儿，爸爸整天忙，不陪我，那个女人又打我吼我，现在连最疼我爱我的阿姨都不回来了，我呜呜~”
　　“乒乒乓乓”的声音里，是小丫头挥掉了她现在能挥落的东西，药瓶、药丸、水杯。
　　“顾盼！你到底闹够了没有？我现在命令你，赶紧把这些药给我捡起来吃了，要不然，我今天就打死你！还有你顾子俊！我不是说过不准去接这个女人过来的吗？！你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你眼里？！我才是顾盼她妈！我女儿的死活都跟这个女人没关系！叶初桐，你现在就给我滚，我女儿的死活跟你没半毛钱关系！”
　　这个声音，不就是那天吼在电话里，最后又用小丫头的电话打来，警告我的声音吗？
　　青脸人！
　　她就是陈书愉！
　　小丫头又扑进了我怀中，紧紧地抱着我，还不停地颤抖着。是害怕！
　　“陈书愉！够了！你看看你都把孩子吓成什么样了！”
　　“那是她活该！谁让她不听话的！感冒了不好好吃药，那就是该打！”
　　“那好啊！那你现在就打死她啊！我把人给你拉出来！有本事，你现在就给我打死她！我今天倒要看看，你到底能把孩子怎么样？！”
　　小丫头被杜兰音拉出去了，推到了陈书愉的面前。
　　“啪”
　　“呜哇~~~阿姨~~~阿~~~”
　　陈书愉的巴掌甩在了小丫头的脸上，小丫头的哭声更大了，回响在不大的房间里。
　　她拼命的挣扎着，一双小手不停的挥舞着，想要挣脱杜兰音，想要冲到我这里，但是杜兰音死死的拽着她，她挣脱不掉。
　　我也想把小丫头拉过来，但是陈书愉在这里，她才是小丫头的母亲，我只是一个外人，我不能那么做。我怕只要我一那么做，就会更加激发她对小丫头的怒意，所以，我只能强忍心里的不忍，站在那里，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
　　“陈书愉，你打啊！你继续啊！你怎么不打啦？！别停啊！刚刚不是都还打的挺带劲的吗？！”
　　杜兰音红了眼眶，拽着小丫头的手也泛着白。
　　匆匆赶回的顾丰明就站在杜兰音的旁边，同样红着眼眶。
　　作为小丫头的爷爷奶奶，他们对她的疼爱绝对不会比我这个外人少，但是在陈书愉这个亲生母亲的面前，他们也只能强忍心痛。
　　“陈书愉，我还是那句话，有本事，你今天就当着我们的面打死她！没本事，就把她交给初桐！你不会教孩子，就让能教会教的人来教！好好的一个孩子，之前都还活蹦乱跳的，这都才多久，就被你折磨成什么样子了！不说话，不去玩，往那里一坐，不是几个小时就是一整天！说你是她妈，都没人会相信！我还从来都没见过有哪个女人会像你这样，自私自利，只知道打扮自”
　　“好啊，你去啊，你交给这个女人啊，既然这个女人这么好这么能干，你当初又干嘛非要让你儿子跟她离婚，有本事，你现在让你儿子和她复婚，让她给你顾家生一个孙子啊，你敢吗？！你办得到吗？！杜”
　　“啪”
　　“够了！陈书愉！你现在立刻给我滚出这个房间！”眼见陈书愉越说越离谱，越说越过份，甚至还想叫杜兰音的名字，顾子俊上前就给了她一巴掌，还眼睁睁的看着她撞在床头柜上，出了血。
　　“顾子俊！！！！！！”
　　来到小丫头身边，看着她脸上的巴掌印子，我把她抱了起来。脸都被打肿了！她怎么下得去手。这才是一个只有五岁的孩子啊......
　　“阿姨呜呜~”
　　小丫头一边哭，一边紧紧地抱着我。
　　“叶初桐，不准碰我女”
　　“嘭”
　　陈书愉被关在门外了，房间里这才总算安静了下来。
　　我哄小丫头吃药，她虽然害怕着，哭着，也抽噎着，但她还是乖乖的把药都吃了，然后乖乖的躺下。
　　可就在我要起身去放水杯时，她却死死的拽着我的衣角，一双眼睛更是紧紧地盯着我，是不要我走，要我留下来陪她。
　　“盼盼乖，阿姨不走，阿姨只是去放水杯，你现在乖乖的睡觉。”
　　“真的？”
　　“嗯，真的。”
　　拔开粘在她额前的碎发，点头，然后像以前一样，我在上面亲了一下。
　　小丫头虽然放开了我，但是却没有睡，而是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兔子眼睛，看着我把水杯放下，又看着我在她的床前坐下，这才紧紧拽着我的手，乖乖的闭上眼睛。
　　她睡的极不安稳。不是时不时的睁开眼睛看看我有没有离开，就是时不时的呓语，里面全是对陈书愉的种种害怕和求饶。
　　杜兰音偏着头，擦着眼睛，可还是有些滴落了下来，在地板上留下了水渍。
　　顾丰明和顾子俊一起出去了，房间里就只剩下我和杜兰间，以及睡的极不安稳的小丫头。
　　接过杜兰音递来的帕子，我擦着小丫头额头上的汗珠。
　　我看见了那个站在雪地里的圣诞老人，那是我送给她的圣诞礼物。
　　等到小丫头终于熟睡以后，我这才拨开她的小手，然后来到它的面前。有一张小小的纸条压在下面，不，确切的来说这是一张贺卡，因为上面除了小丫头自己画的雪花和圣诞老人之外，还有一个大人牵着一个小人。在两片飞扬中的残缺雪花花瓣间，工整的用钢笔写着“这是阿姨送我的圣诞礼物”这句话。没有拼音，全是汉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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