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观群众修炼手册

　　“不麻烦。”不待方卓然答话，承旭抢前一步，扶住轮床一边扶手，一边弯身，“任姐，你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就是还很困，大概需要再睡一会儿。”任意有些乏力的感叹，“年轻真好，你看你和方董两个人，现在也不过是稍微有些累，睡一觉，就都好了，人生，能有多少这样的日子呢？”
　　方卓然走到另一侧，“手术已经做完了，第一要务是慢慢养着等恢复，其他的都不重要。”
　　“我去煮个豆浆，等下任姐你喝一点？”承旭看着输液的软管，半垂目光征询她意见。
　　方卓然看她一眼，有点无奈，“任姐不用急，吃的东西在送到病房的路上了，等恢复自主排气排尿再吃吧。”
　　“我倒是无所谓吃不吃东西，有点想画个妆是真的。”任意无力的叹气，“现在，实在是，太憔悴了。”
　　一旁的小护士很机灵，“对的，人看着精神的话心情也好，护士长那边有一次性的换药碗盒、酒精和镊子。”
　　“我现在就跟您去拿。”承旭立刻应下。
　　转身跟着护士走远的人，自始自终没看方卓然一眼。
　　“你们吵架了？为什么啊？”任意懵然不安，费力的想了下，才说，“不会是为我吧，要是这样，我这罪过可就大了。”
　　主刀医生当先推开病房门，方卓然静了十几秒，轻而又轻的开了口，“承旭，她，家里有人也是为这个，不在了。”
　　与其说是和方卓然置气，不如说责己更恰当些，反正那种操作，她绝顶擅长，万一退居第二，无人敢认第一。
　　进了病房，两个男人抬住床褥把人顺利过渡到床上，“任女士，参考你本人意愿，我们没有全部切掉你胃的三分之一，所以……你接下来的化疗，我真心希望您能尽快再考虑一下，不要彻底放弃治疗。”主治医生深吸一口气，苦口婆心做最后一次努力。
　　“我，那桐桐呢？”任意眼角的泪侵入棉褥里，“我，最对不起桐桐啊。”
　　方卓然抬手替任意用被角吸净泪痕，“人很容易被自己的固有的、有限的认知锁困。”他语声一顿，投来的目光中同磐石一般坚持，“其实，桐桐很爱您。只要当事人自己心里有幸福感，其他的，皆不重要。”
　　人生何其苦短，请务必以包括真爱自己的人的真实感受为先。
　　原本流转的目光开始晃动震颤，“为什么？”
　　为什么，这样，不遗余力的帮她？
　　“人生在世，良朋难求。”
　　尤其是，对于承旭这样的人来说。
　　凡事凡人皆有利弊两面。
　　外公的离去，虽然给了她坚持的根，但，也留下了生存的毛刺，他一直在找一个能把刺彻底剔除，遗留问题干净解决的方法，现在既然见到了，又怎么会放弃？
　　任意闭上眼睛，“承旭，真幸福啊。”
　　“不，我运气更好一点。”方卓然微微一笑，再不多话。
　　主刀医生轻轻掀开被子，为任意替换渗血纱布，重新消毒刀口，“待会儿，我替您按压膀（河蟹）胱，您尝试一下看看。”

　　“化妆师来咯。”承旭举着东西进来，一脸兴奋，“画个美美的妆，就是，那个，我腮红颜色太重了，所以又问护士另借的。”
　　病房内气氛一轻，主刀医生笑了，“完了，好像一下子变成闲杂人等了。”
　　承旭两手并用的飞快上妆，刚刚的护士为任意弄好容器后，拧开病房内水池龙头，以防发生最常见的并发症，即术后尿潴留。
　　方卓然让开一点，隔着被子把加温包，轻轻放在病人腹部。
　　好巧不巧的承旭恰在此时转身，正正撞进他怀里。

　　“妈妈！”任亦桐甩开护士的手，跑到任意身边，“姐姐说你生病了，好点了吗，不痛了吧？”
　　方卓然拖着承旭的手让开身边位置，亦桐一把抓住妈妈空闲的左手，婴儿肥的小胖脸小心的轻贴着额头，“桐桐看看，给妈妈摸摸，就不痛了。”
　　“已经不痛了呢，医生们的医术很棒。”任意紧了紧儿子的小手，“就是，妈妈有点累，等会还要睡一下，这几天，暂时让姐姐接你上学放学好吗？”
　　“好，到时候，妈妈要带桐桐吃大餐庆祝。”
　　“好啊，不过，你要像姐姐说的一样，用功读书。”任意轻淡的笑了。
　　任亦桐点头如小鸡啄米，“会，桐桐会像爸爸一样厉害，妈妈也要好起来。”

　　“任姐，我们出去下。”承旭扯住方卓然往外走。

　　☆ ☆ ☆ ☆ ☆

　　秋夜里的医院天台，深夜寒风威力加倍，刺骨生疼。
　　“任姐，情况非常严重是吗？”
　　“嗯。”
　　“你们有几分把握？”
　　“不知道。”方卓然坦然的看着承旭，“对不起，我无法给你确切的肯定答案。”
　　“最坏的情况是什么？”
　　方卓然抿唇，“所有药物失效，丧失饮水进食想法及能力。”
　　“外公过世以后，我查过资料，知道有那种进口药物，可以在后续治疗中使病患与常人无异，只是很贵，医保不能报销。”承旭咬唇，“我知道，现在，这不是绝路，你有办法的，求你，救救任姐。”
　　方卓然闭了闭眼睛，“如果，今天是外公躺在床上，别说一周三万块，就是十三万，去求人，弄药，都没关系，我会不计代价。”
　　他又张开眼睛，目光首次锋利无比，“你根本不适合参与直通车项目，私心太多，杂念太重，你究竟是想救别人还是从前的自己？嗯？”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己所欲，其实是一样道理，我以为你早已会举一反三。”
　　他利落转身，“今晚大家都不冷静，等彼此情绪平稳时我们再谈吧。”
　　“你原来居然这么冷漠吗？！”身后一语，是质问，也是不忿，“是，我就问你，你，眼睁睁要看着别人死在你眼前吗？你忍心，看着桐桐，变成和我一样的人吗？变成孤儿……”
　　话语中带着破碎的哭音，撕（河蟹）扯拉割鼓膜。
　　离开的脚步声顿了顿，但最后，到底还是，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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