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观群众修炼手册

　　夜，无风无月亦无星。
　　杯中的水早已凉透，承旭用力揉压双腿，直到皮肤和手掌被搓到通红才停手，拿出药，看也不看就吞了下去，强烈的酸痛感消失了点，浓烈的苦涩从口中漫延开去。
　　自从她说完有始有终那番话之后，就成功跳进了一个大坑，方卓然天天打电话催她跑步，尽职尽责的当起了人形闹钟。
　　虽然大家都说这年头欠钱的才是大爷，但扪心自问，也实在没这个胆。
　　唉，反正她面对偶像丧失理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甩甩脑袋，承旭上网逐一看新闻。
　　先是时政，美朝两国领导人历史性会面，双方进行交流沟通；接着是体育，纳达尔第十二次获得法网冠军，这是他大满贯的第十八冠；再来是音乐，中国著名民乐乐团在伦敦开开演，此次将与意大利著名剧团合作出演，尚属首次，因此引发特别关注。
　　跟着是最长娱乐版--著名制片人丁戊被爆携二十岁澳籍女友福敏畅游欧洲，疑婚期将近。大大黑红字体印在头版头条，另附一张二人街头拥吻照一张，尺寸不小。
　　细看照片，二人身躯紧紧相贴，男方将手放在女方下肢敏感部位，额头紧贴女友面部，女方以露齿甜笑回应。
　　承旭还记得这位制片人，在她还小的时候，有许多关于家庭、亲情类的影片，均有丁先生大名。
　　不知是什么改变他想法，年逾五旬找来孙女级的异性调头研究感情问题。照说，见惯帅哥美女早应免疫才对，可是有无数明星，今天这位二婚，明天那位三婚，后天不知是谁又离婚，对霸占版面当民众谈资这点乐此不疲。

　　柴米油盐夫妻到底无趣，索性做火与飞蛾，抱在一起，先热烈燃烧再说。
　　也是因为不愁伴侣，才将分分合合当做吃饭喝水一样平常吧？
　　真热闹，怪不得有人说它叫“花花世界”。
　　承旭关掉了页面，把写满笔记的纸一张一张仔细叠好。
　　财务工作比想象之中复杂，校内书本知识远不足以应付，将来到了项目上未必有现在在市内方便，承旭打算明天去书店买些专业书籍当参考。

　　“班长，我明天另外有事，就不跑步了，你忙你的吧，晚安。”承旭词斟句酌，闭了闭眼，按下发送。
　　“好，我送你去”。那头回的干净利落。
　　“真的不用，买书而已，离得又不远，我坐地铁去就好了。”承旭想了想，继续发，“你这个总裁怎么也比我一打工的时间宝贵，没必要的。”
　　手机终于没动静了，承旭松口气。
　　“我可以帮你速战速决，不耽误跑步。”
　　承旭呆了呆，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方卓然的情景。

　　少年一步跨上讲台，踏入阳光，抬手就是卓然不群四个大字，写的凤舞龙飞，跟着回身，双手撑住讲台，“在下的名字出自这个成语，大家肯定小学就认识了，今天是高一新学期第一天，我这个人么，大家以后也会认识和认可的。”
　　此语一出，课堂静了三秒，而坐在台下的承旭则被话里话外的自得惊到了，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后知后觉地空间里骤然爆发巨大掌声和善意的笑声，而方卓然，越过无数座位，静静看向她，缓缓缓缓露出笑容。
　　从朋友相交的角度看，可以笑着开始真的太好了。
　　承旭看着方卓然发来的短信，不觉把头蒙在被子里，哀嚎，天，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手机被手扔回沙发，转而拿起了酒柜中一个玻璃杯，暗黄色的液体注入杯中，杯倾酒尽，一路烧入肺腑，滚烫。
　　电话铃声咚咚声响，方卓然回身拿起手机，“说。”
　　“方总，消息已经大范围放出去了，不出所料，很多人过来接触，咱们下一步怎么办？”
　　“等，看他们的反应和下一步动作。”这群毛孔里都写着精明的人，说是让步，却也还不忘提有限合伙人这一条，就不信，居然能没有后手？与其满心戒备最终防的劳心劳力还不保证效果，不如敌先动，我再动。
　　“明白了，我们会小心的。”
　　“程序上一定要做到位，去吧。”一声短促的冷笑震荡在如墨般黑的空间，激起回响不绝。

　　“先生，那头好像没什么动静。”男子恭敬的回道，“方总，很沉得住气”。
　　“没动静就是动静。”老者搁下毛笔抬头，眸含轻责，“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没耐心。”
　　男子看着纸上的“清净”二字，垂头不语，姿态更加谦卑。
　　“这么沉得住气的娃娃，不帮真的太可惜。”老者语音沉定，“去安排一下，送份大礼。”

　　几本专业书拿在手里，像砖块，沉沉的让人心惊。
　　承旭对上丁姐的关切眼神，耸耸肩，“搬砖工生涯任重而道远。”
　　“这个是需要很强的实际经验的。”丁姐笑了下，“你还小呢，不用太紧张，放轻松，有不明白的悄悄问我。”
　　“好，我一定不和丁姐客气。”承旭语声有力，格外铿锵。
　　二人结了账走出书店，承旭一抬眼就看到熟悉车牌，有点惊讶。
　　相比只在进大楼第一天无意间在电梯里匆匆打了个照面的总裁，眼前这位，未免太贴近群众了点。
　　“丁姐，我们今天运气好，有免费专职司机。”承旭笑语响亮，先一步打开车门。
　　那句话怎么说得来着？只要一个男人他没有伤害你，作为女人，有些东西索性开开心心接受有何不可？
　　方卓然从后视镜里看一眼，才对疑惑的丁姐礼貌地道，“您好，我是承旭的同学。”
　　“你们同学关系真好。”丁姐不再迟疑，笑着坐进后排座椅。
　　承旭摸摸鼻子，呵呵笑，并无多言。
　　“对，所以，互相帮忙没什么。”方卓然接过话，承旭听丁姐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心不在焉的只偶尔附和两句。
　　手机震了震，承旭低头，一条短信跃入眼帘，发信人是公司行政：“员工牌已做好，明天上午九点请准时来领。另外，承旭你到时候记得去找一下季总。”
　　副总季清找她一个实习生做什么？

　　翌日九点整，按下诸般忐忑，承旭准时出现在副总季清办公室门口。
　　抚了抚并不存在的衬衣褶皱，抬手轻敲门板，只听门内有女声清应，“请进。”
　　承旭推门，有些无措的立在门边。
　　女人一指椅子，“坐吧。”言毕轻抬目，又笑了，“承旭你不用那么拘谨，其实说起来，我应该是你在公司里认识的第一个人。”
　　“当时我太冒失了。”自己要不是运气好，那个电话才不会被季清接到，大概率会被任意三言两语敷衍过去。
　　“最近感觉怎么样？”季清倒了杯水给她，“他们都说你认真，有没有遇到什么别的困难，可以和我说一说。”
　　“没什么困难，都挺好的。”承旭摇头。
　　“这次招进来的丁悦算是老手了，你好好跟她学本事。”季清想了想，“公司最近在竞一个医疗公司的标。
　　“这个公司的老总是数得上号的青年才俊，姓方，叫方卓然。
　　“他打算建一家全科的私立医院，建设的重点，在神经科和生物工程实验室。
　　“如果医院顺利建成，公立医院的负担会大大降低，所以，上头很支持，到时候必然是各家媒体的焦点。
　　“而对于参建单位来说，无论是就工程本身的建设经验来说，还是公司的名声，都有好处。
　　“你是财务，又接触过电视台的那一套东西，所以，希望你一是守好钱袋子；二是，如果将来我们作为乙方，能够主动的去挖掘、报道一些点，也不至于空落。”
　　季清一口气说完，看着承旭。
　　“这担子太重了，我怕挑不好。”下意识开口，承旭直接拒绝。
　　在这个工程里，垒岩假如真的变成乙方，从现在动辄惊悚的天崩地裂的报道环境来看，吸睛是真，但，实在很难让人信任。
　　作为身份敏感的甲乙两方，乙方大概也不会得到媒体过多的什么青睐，届时必定被动，局面难料。
　　而假如在项目上直接有自己的外宣口，一是在工程进行中掌握一定程度的话语权，二是，还可以通过这次的工程作为先锋，打通上头的工程通道。
　　工程建设这个圈子，相对固定，谁家好，好在哪里，谁家不好，不好在哪里，多是靠酒香不怕巷子深的口口相传。
　　换言之，在这一块，基本没什么人考虑过。
　　“你在陌生环境的适应性很强，我对你有信心。公司办公室到时候会安排专人给你跟进对接，假如你的表现好，提前调回机关也不是没有可能。”
　　季清笑了笑，“慢慢挑，总会挑的动。”
　　承旭抿唇，两记闷棍一个大饼，今天这只是来通知她的？口气笃定成这样，难道这个标已经是垒岩的囊中物了？
　　不不不，承旭在心里怯惧的尖叫，不不不。
　　然而，开口却变成了，“既然公司这么信任我，那我就拼尽全力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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