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观群众修炼手册

　　从季清办公室出来没多久，一条短信又到，“相关练习就从记录编标人远的忙碌和辛苦开始吧，想想要用什么设备，记得拿单子来找我。”
　　承旭苦笑，这是连接受的时间都要以秒计了。
　　点开微信群界面，想吐糟，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拿一只头顶挂满黑线的青蛙的表情连发，小小刷屏一把当发泄。
　　“出来混果然迟早要还的，你们说我大学时候和电视台做联合采访，采访荣誉校友的时候干嘛那么拼命？不拼命我就不会被电视台拉去做苦力！”
　　“公司没有专门负责宣传的部门，然而现在让我负责整个项目的宣传，整个项目，太要命了啊。”
　　“改名字了，以后，请叫我‘挑山工’。”
　　好不容易觉得好受了点，就看见冷锋在群里回，“卓然，工具人承旭已疯，记得要拉到实验室抢救一下。”
　　啊，居然忘了鸿门宴之后方卓然被惠婷以“熟人永远不会多”拉来群里了，大意了大意了。
　　惠婷一语抓到关键点，“这活是谁给你的？”
　　“公司副总，季清。”
　　“那你不是有人罩了？可以横着走了。”冷锋给她壮胆，“有什么好怕？”
　　承旭咬唇，给惠婷发去私聊，“小方总有可能变成甲方，想来想去都别扭。”
　　“这是先天优势啊，你俩不是同学嘛？”惠婷发来一个斜眼笑的表情，“贵司动作好快，小方总人很大气的。”
　　“就是因为认识，才没办法毫无顾忌的，话深了浅了都好麻烦。”甲乙双方的博弈往往从竞标之前到完工后回款期间都一直有，战线之长媲美抗战。
　　“同学之间还有什么话不好说的？到时候说不定小方总直接招你过去了，前途大大的有！”惠婷恨铁不成钢的提点，“宁当甲方一根钉，不做乙方一艘船啊亲爱的!”
　　“我到博士扎堆的地方，前途大大的么？”承旭汗颜。
　　“你等着啊。”惠婷丢下一句话，跑到群里，单刀直入的@方卓然，而后扔下一句；“小方总，承旭他们公司中了你们的标，你小心，可不能欺负她，少了一根头发我都会找你麻烦的。”
　　“我怎么记得刚正式报批完，文件也才挂网？”冷锋疑惑，“这算黑箱么？”
　　“我也奇怪，这也才编标呢，结果副总的口气很肯定，就好像标是我们的一样。”承旭叹气，“赶快帮我想想拍人物和工程现场什么单反最合适吧。”
　　“啧，盲点不懂，围观吃瓜。”两兄妹前后脚的回答一模一样，颇为无情。
　　“这个工程假如落到垒岩手里，小旭你的压力会很大么？”方卓然发来私聊，一派礼贤下士的样子。
　　“和我一批进来的就我一个是白纸，这是我第一个项目，当然大的啊。”承旭直言，“我们有那么好吗？甲方BOSS方不方便透露下具体什么情况？”
　　“不要想太多，把手头的事情做好就好。不过，如果是你，从私人角度，是比旁人放心些。”方卓然没接话，转而安慰她，“每家公司的机会是均等的，你们洪董我们也接触过，是个严正的实干派。”
　　就知道套话没那么容易，承旭红着脸回复他，“我去忙了。”
　　人家的印象那么好，她一小兵更不能掉队了。而且，听季清的口气，项目正式成立之后，自己的上司应该就是丁悦无疑，还好这段时间俩人住一个房间，人什么脾性，她也多少摸到三分。
　　希望到时候，能把愉快继续下去吧。
　　承旭进电梯，摁下十五楼。
　　财务已经开放了账套权限，让她核对纸质和电子账目是否能一一对应，彼此有无错漏，得把密钥拿过来。
　　编标那里只能等下午了，怎么也得和财务打个招呼再去。

　　电梯在十三楼停住。
　　电梯门开处，一个爽朗语声满是疑惑，“你看这小丫头想什么呢，居然比我还严肃？”
　　承旭一惊，看向来人，而后飞快垂下眼，“洪董事长好、柴总经理好。”
　　电梯空间骤然狭窄，空气愈发稀薄。
　　“小丫头，你还没回答问题呢。”
　　“在想工作。”承旭大着胆子，不避不闪的答，“在想身为垒岩的一员，怎么能让甲方满意也同时让公司印象深刻。”
　　“唔，你这个想法很实际、很好。”柴总经理很是认同地点着头，眼神中带了点不动声色的好奇。
　　洪天志爽朗语声里透出笑意，“小丫头有点意思，坐电梯都想着工作，那我可得等着看了。”
　　叮声响过，电梯顺利到达十五楼，承旭一步跨出，头也不敢回。
　　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
　　贴近群众还是有贴近群众的好，最起码她不用连手放哪里都愁肠百结。

　　相比财务室的规整，用来编标的大会议室像个未及清理的战场。
　　进进出出的人都是步履匆匆，脸上一半是踌躇满志一半是慎重紧张。
　　据说这个项目前期上头就打算拨一个亿，用编标同事刚刚开玩笑的话来说，多几个这样的项目，别说发财娶老婆，就连买豪车住别墅也根本不在话下。
　　肉肥僧多，各家都拿出拳拳诚意和切实行动展露实力。
　　尽管方卓然极力的轻描淡写，但无需怀疑，他的意思已经表达的非常清楚，对乙方的挑选必定相当慎重。
　　就算看在一场同窗的过往情分上他放心她，但他于情于理也根本不存在偏私。
　　这只是一个标，更况且，垒岩并没有接过近似的工程，从现在的局面看，并不占多少优势。
　　承旭很想提醒忙碌的同事让他们悠着些，成败之心切勿过重，但无疑有自灭志气之嫌。
　　一个一无背景二无靠山的新人敢在大战之前动摇军心，不想活了么？
　　承旭选了几个角度，用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发给季副总看，再把照片上传到云端，对于她这个新人，这个标都是里程碑式的，与最终结果无关。
　　单反什么的，还是等垒岩的身份名正言顺再说吧，名正言顺才能事半功倍啊。
　　乙方真的太难了。

　　大会议室的门砰声而开，一股穿堂风痛快吹进，一起飘进来的还有饭菜香。
　　“兄弟们，吃饭了！吃完饭再干！”
　　看着递来的盒饭上裹着厚厚一层鲜红刺鼻辣酱，不免心里一阵哆嗦，“我不饿，晚上不吃饭要减肥的。”承旭站起来合上资料，“林哥，今天既然结束了我就走了，大家明天见。”
　　镇定只够维持进电梯，缓缓靠着电梯壁蹲下，这个纸做破胃没一天肯消停的，少吃一顿药都不行么。
　　手机又在响，承旭艰难接起，“哪位？”
　　“小旭你怎么了？”
　　一股邪火莫名直冲天灵盖，承旭霍得起立，忍着酸楚咬牙切齿，“方大总裁你这么闲，甲乙双方难道不需要保持一定距离吗？！多-谢-关-心-！我很好，好的不得了！”
　　什么地方狠狠一痛，竟痛的她想流泪，想肆无忌惮痛哭一场。

　　电梯门应声而开，夜的丝网把人密密实实缠裹。
　　有人生来被幸福拥抱，有人生而被长夜围绕。

　　在早已黑尽的大厅里，她迎面跌进一个熟悉的温暖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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