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观群众修炼手册

　　恒铭大会议室。
　　“其实这款辅具是专门针对截瘫病人的。在座各位应该知道，人体脊椎，是全身上下最坚固，抗压，抗力最强的部分，这款辅具其实是参照脊椎，引入体外骨骼的想法，利用惰性金属合成材料、生物分子材料全身上下联通，从而替代人体原有骨骼，在电磁力的刺激中，通过胸前的智能液晶屏、传统按键两种方式调整上下肢摆动、迈出步幅、力量强度、停顿时长，一经设定完成，即锁闭无法更改，只除本人十指指纹解锁；头箍则要从头部后方戴上，通过头部轻微摆动，经大家现在肉眼看到的实体线路，间接控制方向，人体脊椎上原有的翅膀状的横突，则在辅具前后两侧以伞状展现，当以上一切未通过仪器未经提前设定而病人上肢或下肢出现倒伏超过四十五度，会自动切换为救助模式，通过与倒伏所朝方向反向的作用力，帮助病人恢复到正常端坐或站立姿势。”
　　“当然，如果头部运动也困难的话，则需要辅助智能语音系统，通过呼吸来实现了，和现在看到的不会完全一样。这个，我司正在研发中。我们的目标就是，希望解放残障家属的双手双脚，同时也给残障人士带去更好的生活。”
　　伴着话音，在一系列连续操作之后，一个中年男子缓缓缓缓自空地中站起。
　　他缓缓缓缓的迈步，缓缓缓缓的抬手，他无比迟缓但非常坚定的张开双手朝另一头的一个女人走去。
　　极轻极轻的啜泣声中，他终于紧紧的拥住了自己的妻子。
　　在数月的分离之后。
　　“终于、终于……叫我……活着、等、等到了这一幕。”陈月娟不住流泪，第一次完完全全笑出来。
　　“好，真好。”
　　“患者有福了。”
　　“是啊是啊，我们担子可以轻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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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的器械，比以前铁筐一样的构造多了不少人情味儿。”采购部竺主任咳了一声，“可是外部可见的线路也多，这，这到底还是个麻烦。”
　　冷锋翻着资料，“产品是在我们提供了大量数据以后改进的，也算军功章里有你一半不是？不然你们的产品只能占一个高科技的名头，在很偶尔的展销会的一角，如何正大光明获取应有利润？如何收回研发成本良性循环？”
　　“维护和产品的本身局限，降降价吧，二十二万太贵，中国人听着也不吉利，十六万吧，要顺利的意思。”方卓然决绝开口，“王健希先生可以配合你们拍摄产品介绍片段，也可以每月一万的薪资出任将来大中华区的代言人，这比任何名流、明星都更具说服力，一利多方。打电话给你们总裁吧，我给你们五分钟。”
　　“这……这已经是我职权范围之内的最低价了。”
　　技术部的贺年微微一笑，“往后还要多多请教，共同进步，这常来常往的，无非就是剩余六分利今年到手还是后年到手的问题嘛，这么大的人口基数，不好太死板，再说你说你们请名人明星代言，看着是省事，这万一有点什么，你们还得找补。这，患者和家属都不一定买账，他们可是看实际疗效的，金碗银杯，不如大家的口碑。”
　　年青人看看方卓然，再看看其他人，最后瞅瞅团队，叹一口气，走到门外打电话。
　　冷锋悄悄竖大拇指，这中文翻译方卓然很熟，“牛，论牛还是你。”
　　“大家分头跟进吧，今天就这样，辛苦了，谢谢你们。”方卓然扬起一角眉毛，唇角淡笑，跟着起身，逐一简短握手之后直接离开会议室。
　　冷锋看着他背影，抚了抚额头，这表面上是深藏功与名，实际是有那啥没那个啥吧？
　　谈恋爱的人都和一般人太不一样，尤其这俩，唉，可怜他这个被迫套磨的劳动人民啊，实惨。

　　☆ ☆ ☆ ☆ ☆

　　方卓然重重吸了一口清冽空气，缓缓坐到台阶上。
　　“今天，是陈姨最高兴的一天，也是你王叔叔最开心的一天，谢谢你，卓然。”陈月娟看着他，“现在，他正跟以前的那帮同事还有你的新同事聊天呢，这个热乎劲，跟年轻时候一样。”
　　方卓然笑了笑，“代言人这个口子一开，商务合作就会越来越多了，就不用为钱愁了。”
　　“你恋爱了？”陈月娟柔声问，“哪家的姑娘这么好运气？”
　　方卓然面露温柔情意，“嗯，上了笼头了，天天不许这个，不许那个，一个凶巴巴的小会计。”他忽而一笑，“从前她被我念叨太多次，现在反过来，人的缘分真奇妙。”
　　陈月娟愣了半天，试探着问，“你刚进来三院那会儿，天天休息的时候宁可画画也不睡觉，被我家那个抓到去整理资料好几次，是叫，叫周承旭的那个姑娘？”
　　“是她。”方卓然从手机里调出照片。
　　陈月娟细细看着，“这能把你拿住，这姑娘不容易，能在一起就好，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啊。”她抚了抚鬓发，在方卓然有些奇怪的目光中笑出了声，一指楼道，“他说，你的脾气看着万事有商量，实际倔的很，也不知道谁能把你磨圆了。他记得有一次，有个病人嫌你开的检查项目太多，说了挺多不好听的，你和他们当场辩了半天，也没想过让他们退号重排，结果换他下决断你特别不服气，后来过了几天，那病人夹层破了来急救，家属术前见着你，头也不敢抬。”
　　“这就是求同存异的根源。”方卓然也不觉微笑，“只要是一个目标就好。”他顿了顿，补充，“我一直记得这句话。”
　　陈月娟看着他，“他说你有心事，叫我过来问问。”
　　“我发现，我跟福家那个人，是一样的。”方卓然垂下头，“有些东西，是没办法怀着图省事的侥幸心理，去试探的，尤其当你发现试探过后，一个结果的出现居然，居然只预示着伤痛的开端。我自问对得起任何人，但是她，她的深重伤痛里，居然有我一份，我要是知道会这样……就算拿木仓指着我，我也不会……”现在唯一庆幸的就是自己远没有到酒精谵妄症那一步，她也在他身边，一切都不算太晚，否则……
　　陈月娟点点头，打断他，“你知道，你王叔，在疗养院自杀过一次吧？”
　　“他心里太苦太累，觉得活不下去，我捶着床垫问他，是不是嫌我了，哪怕就是一口气，他在和不在，于我和孩子也是不一样的，他觉得自己没用，叫我带着孩子走，过几年改嫁，就当没有他这个人。”
　　“事过之后，我俩谁也没再提，就当没发生，但我陪床的时候，声音高的满屋子都听见，他呢，我要是不在他眼前他也不会像原来一样拼命盯着看。”
　　陈月娟拍拍他肩膀，“那姑娘不提就不提吧，家是讲爱的，是打断骨头连着筋，没得翻老账做什么？翻着翻着，账本要是开裂了，怎么办？你们年轻人有时就爱讲个理字，可生活的道道，它有时候没法讲。”
　　方卓然认真听着，似有所悟。
　　末了，他眉头皱了起来，“坏了坏了，这几天她天天晚回家，我得帮她抢门票去，这再有半小时就开始放票了，抢到之后她一定特别开心！”

　　☆ ☆ ☆ ☆ ☆

　　“我知道自己是什么人，既不会嘴甜讨乖，行为也不讨喜。那，这么多年，您怨我恨我，冷落我，心里是真正的快意、开心吗？”
　　“我一直那么怕，怕有一天变成第二个您，怕他变成第二个爸爸，怕某年某月某一天刀斧相向，所以我一次又一次的推离我爱的人，我以为这样是唯一保全彼此的方式，也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爱他的方式。”
　　“但是他告诉我，人会一代强过一代，他不怕伤不怕痛，最怕别离，他说，人陷入漫长等待才是最孤独的时候。”
　　“他需要我，我也需要他，我们都非完人，我知道我们会学的很难很苦，但，我要去他身边，做他妻子，同他永永远远站在一起。”
　　“我不可能遇到一个人像他那么爱我，他也遇不到一个人像我这么爱他，我要握紧他的手，开开心心每一天。”
　　“卓然是我丈夫，他什么脾气秉性我很清楚，我们不会不管您的。”
　　“您别舍不得花钱，心脏记住让楠楠带着按时查，药要按时吃。”
　　“您保重身体，承旭走了，改天再来看您。”
　　一门之隔，句句叮咛，字字情深。
　　门外脚步声渐远，门内的女人如梦初醒般支起身，回头看向沙发，“你真忍得住，这么多年连自己亲生女儿也不愿见。”
　　“有我这样的父亲，害了她本该灿烂无忧的前半生，只会是她耻辱。”沙发上头戴老式礼帽的男人淡淡一笑，露出下颌一角，“再说，又不是没见过，她被笑禾禾你教的这么好，若和方卓然真能好好在一起，我就是死，也安心了。”
　　女人嗬嗬大笑，笑得有泪滑落，“此禾非彼荷，你也不用拿话堵我，这女孩的生母是我情敌，从开始到现在，注定一世都是敌人！”
　　男人一声长叹，“你为了她做了多少牺牲我还不知道吗？你宁可用洪天志的钱也不肯用我的，不就是不想她和那头有什么牵扯吗？”男人拍着钟笑禾肩膀，语声无比温柔，“你的心意，我都知道。”
　　“不是洪天志脑子发昏，现在洪太太那个位置本是我的！”钟笑禾语声异常低哑，“我……我居然会爱上你，还帮你们养女儿，一养二十多年，我真的，病得不轻！”

　　☆ ☆ ☆ ☆ ☆

　　“我的名字，平凡如我，常常被人忘记。
　　你也如此，路人甲乙，在别人的眼里。
　　但在彼此的心里面，你温柔，我勇敢。
　　遥远的未来就像近在眼前，滴滴答答，时钟向前，我们离开原地。
　　一年四季，养家糊口，并非说说而已。
　　忙忙碌碌，渐渐习惯，生活的不容易。
　　来不及发现，有些事被忘记。
　　像今天，还重复着昨天。
　　就这样，我们变了模样。
　　曾说将来去看世界，可现在还没出市界，我说其实从来不计较。
　　我们留恋有永远说不完的话，甚至不在意真假，已经把那些话找回来。
　　有时满足，有时抱怨，生活的无助。
　　尽管辛苦，我们一起，抵抗着孤独。
　　那天我握住你的手，有冻伤的长裂口。
　　我不知道，我竟忽略了很久。
　　看着我，你还一如当初。
　　我就像，走了三百里路。
　　把你送上拥挤的列车，找到很小的角落，人来人往这真让我难过。
　　我说抱歉，事到如今，还让你受了些委屈。
　　你在我耳边说了句，我才明白，这一句顶一万句。”
　　方卓然静静看着台上那个轻敲话筒的女子，耳畔只听见她说，“我知道现在大家课业吃紧，也不免对共处屋檐下的同学产生懵懂情愫，可是非对应季节采摘的果子大都青涩，就像被过度恳植的土地，要花五年，十年，甚至更久的光阴才养得回肥力。”有人站到他身边，紧紧的握住他的手，“从讲台附近，到我爱人身边，我走了很多很多年，多到，大半时光都空耗于等待，迟迟不敢拿起出发的行李箱。”
　　“如果你们真的，有爱到决心要与之共度余生的人，请你们变得强大，变得优秀，强大到可以为你们的爱人遮风避雨，彼此理解容谅。”方卓然开口，安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张张相似面容，“我和我妻子祝你们未来有期，幸福安康。”
　　☆ ☆ ☆ ☆ ☆
　　“就是因为你入学的时候，是被妈妈抱进去的，所以，你不让我介意她对你不好？”门堪堪合上，方卓然再也忍不住单手把人牢牢按住，另一只手去扯她衣服，“你这是怪我吗？嗯？”
　　承旭比他还急，拽开层层衣领咬在他肩膀上，“要是我去了什么特殊学校，还能遇见你吗？还能和普通人同一起跑线竞争吗？我只是不希望你介意她像介意那个人一样，干生闷气有什么好？你自己身体不顾了，还是公司不开了？”
　　方卓然红着眼瞪她，“你给我闭嘴，现在，听我说！”
　　一声轻喝，像给时间按下了暂停键。
　　他喘着粗气去月兑承旭外套，不耐烦的丢在地上，“你知道我看你像热锅上蚂蚁似的来回兜圈子的时候，有多恨自己无能？”
　　“你把自己搞得像个出家人，抬手一揖什么事都没了，那我呢？你原谅她是你爱她，我警告你，客客气气的对她是我最大让步，怎么，她欺负我老婆还怪有理了，当方家没人怎么的？”跟着是外裤，被他一脸嫌弃的揉成一团，看也不看丢得更远。
　　他手放在轻薄的羊绒衫上，火烫的温度让承旭抖了一下，“在我眼里，爱隐而不发，情藏而不露就是个，是个屁！我欣赏不来这含蓄美，你躲开！”
　　承旭紧紧抓住他的手，“小心眼的男人，命都是你的。”她轻轻抬起他下巴，“我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做什么都是为了我更好，为了走向你，我陪着你，最爱的就是你，你还跟你老婆计较这些。”
　　胸口传来准确轻划触感，方卓然不错眼的看着她，“方同学，你的良心呢？叫我看看，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好不好？”
　　温软的身体重重靠过来，凌乱不堪的吐气伸出最敏锐最密集的细微触角，“给我看看好不好？”
　　全身的血液都往一处奔流而下，方卓然一把抱起承旭往主卧走，“好，等会儿我们一起看，就算治不了你这偏心的毛病，也得把你从头到脚捋老实了，你……”
　　“你你你，你废什么话。”随着砰声关门声响，有什么滚落到地上的声响，“都这个时候还不争分夺秒你无聊不无聊……”

　　一连串让人热血沸腾的声响过后，窗外的缠绵雨声默默赶来，挡住了一天一地的旖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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