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观群众修炼手册

　　熟悉笑脸映入眼里，方卓然忍不住跟着笑出来，他抬手接过电脑包，即刻皱眉，“这么沉？”
　　“其实还好，走吧。”承旭笑了笑，闻到一股香氛味道，“饭局上过来的？”
　　“嗯，我就是不想你这么累。”方卓然摸了摸她头发，有点无奈，故作挫败，“看来这是白费功夫了。”
　　有些夸张的一摆手，“谢天谢地我终于甩脱了。”承旭紧接着笑出来，“你知道干财务的都怎么形容自己的职业生涯吗？‘挣着买白菜的钱，拎着卖白（河蟹）粉的脑袋，老农民的作息，吃的豆腐蘸酱，过着囚犯预备役的生活。’”承旭轻叹气，两人结伴向电梯走去，“与其像丁姐，来垒岩之前逼不得已的面对很多次约谈、训诫，现在这样，天天团团忙碌的让别人没空驱役我，已经是莫大的幸福。”
　　方卓然笑语轻松，“看来我也离幸福不远了。”他对上承旭困惑的眼神，打趣，“你好养的很。”
　　“那是，你肯定不知道我把鞋标拍下来了，柜子里那么多，拿走一双去卖二手简直稳赚不赔。”两人在店员的标准躬身礼中进到店内，承旭敛容，无比正经的开口，“你同我一样重要，事业和你，不分上下。”她语声转低，“不但内心要合衬，经济上我也会努力……这样，才最好。”
　　并不是他内心期待的话，却依旧让人听得怔忡，“这就是你带我买鞋的原因？”
　　“挑个你喜欢的款式吧。”承旭抬目看向鞋架，口气玩笑，“假如你是珠峰，我才不要只做本市东山。”
　　说话间，店员已经拿了几双男鞋过来，方卓然沉默着换鞋，良久才说，“心若改变，人即垂危。”
　　承旭一眼横过去，“上次开工仪式某人一双四位数的休闲鞋别人怕都撑不了十分钟根本不敢让进现场，最后拿了一双雨靴，也不知道是谁说那鞋又硬又贴脚的？”她似犹有余怒，“再多钱也早早被你花光！”
　　方卓然目光示歉，店员在二人身后捧着鞋无声退开。
　　然后，他把右手放入她掌心，看着她的眼睛，语声低缓，“你打算带我去的地方，太晚会不会关门？”

　　品牌折扣店内，上至二十多岁三十出头的年轻夫妻，下到年近六旬的老两口，还有带着孩子过来的中年夫妇。
　　不少人围着鞋架看着，讨论着，也有人大声的同售货员讲着价。
　　两人很快各自选好一双鞋，更快的为彼此付了帐。
　　“我知道你自小环境优渥，四位数五位数可能只是数字，分别不大。”承旭把头靠在他肩上，“可有时候三位数能搞定的事，没必要一定去用四位数甚至更多。”她侧眸，眼眸里闪映了路灯幻彩，愈发迷离晶亮，“我不能因为爱你，就为之交换、忘记我自己。”
　　所以有些事，尽管知道它存在，承旭也根本不会去尝试。
　　感情本也无需刻意，痴情狂爱如程臻，对不起，还请免开尊口。
　　“不怕。”方卓然在她额心浅浅一吻，“做你自己就好，那样最自在舒服。”

　　暗处树影里的方氏夫妇将一切尽收眼底。
　　“他们竟在街巷上就如此痴缠。”方母咋舌，“你看，活似两块人型牛皮糖！”
　　“孩子好久没有这样开心。”方父感喟，“就算是对方心机手段了得，也是我们失职，才叫钻了空子。”
　　“外型倒是勉勉强强，只是，毫无家底，唉！”方母扶额，只觉头痛。
　　“不怕，再看看吧。”方父未置可否。
　　方母仍不死心，“弱精症，你问过了？”
　　“已经和几位主任通过电话，做不了假。”方父长长一叹，“不急，还是看看这位是不是心正吧！”
　　叮咚，是短信提示音，滑开一看，“私密时间，闲杂人等烦请回避。”大概是小方不知几时设置的定时短信，两位老人顿时哭笑不得。
　　抬头往车外望去，两道人影已然走远，只剩抛回的隐隐笑声。

　　“好了好了，大侠饶命！”承旭紧紧抓住方卓然的手，“你又不是没听见那个形容词，形容，程度的而已。”
　　“再重复一次。”方卓然收了手，凝视着她，声音里有种不容推拒的坚持，“嗯？”
　　“不需要啊，如果和吃饭喝水一样平常的话，哪里还有含金量可言？”承旭清了清嗓子，转开话头，“这是哪啊，难不成你就因为这个，还真打算把我卖了？”
　　分明不是回去的方向更不是回去的路。
　　“你还知道怕？”方卓然没好气，转瞬眨眼，一秒换脸，“笨，带你去吃手工银丝面。”
　　“不年不节吃银丝面？”承旭脑袋发懵，“为什么啊？”银丝面异常费时耗工，等同一道硬菜。单一碗面再加一碟小菜的价格好似逼近四十，腐败啊腐败。
　　“谁说非得过年过节才能吃？”方卓然敲了她脑门一记，含笑垂眼，“本来想亲手给你做的，但是时间实在来不及。”
　　嗐，铺张本色难褪啊，承旭忍不住腹诽。
　　“根据市场的外部经济原则，做好事应该有对应的好回报，才会实现源源不断的正向循环。”方卓然握着承旭的手，紧了紧，“虽然你不肯再做重复，不过我听得很清楚，你终于说，你爱我了。”
　　承旭张嘴结舌，异常惊讶，“你至于，开开、心成这样？”脸上腾腾热气无声漫布到耳后，跟着，耳垂一痛，赫然已让某人重重咬了一口，“毕竟，等的久了点。”
　　三步并作两步迈上小武面店的台阶，故作镇静的把号码牌抓在手里，承旭开始十分镇静的等待叫号。
　　“你跑什么？他们家天天开到凌晨三点才打烊。”方卓然不紧不慢跟上来，不紧不慢的补了一句，最后不紧不慢的揽住承旭肩膀。
　　承旭听得直翻白眼，开什么外部不经济的玩笑，不跑？明明自己差0.1秒就原地自燃了，不跑，嗯，只有白痴才不跑！
　　二十分钟后，两碗银丝面顺利上桌，一望一闻间已知汤鲜面细，承旭在热气滚滚中拿出手机，认真拍照。
　　“面汤是用两份鳝鱼骨，三份排骨，五份鸡骨分别熬制，再拿鱼骨、猪骨、鱼骨熬好的汤按比例配好，最后再用鸡胸肉吊汤，原汤化原食。”方卓然在旁贴心解释，“小麦粉混入蛋白，水分极少的情况下用力和好，最后，每一根面的宽度控制在一毫米。”
　　银丝一般的面染上了澄澄金黄，不止奢靡，这简直就是在吃RMB，也是毕生难忘的那个毕。
　　承旭避开面碗，小心翼翼放下手机，在方卓然的示意中拿起筷子挑一口，面细而不碎，弹而不断，非常爽口熨帖。
　　细细嚼完一口面，喝光一口汤，承旭才说，“我，我第二次吃这么地道的银丝面。”她补充，眼角控制不住的有点红，“却是第一次觉得自己言语贫瘠。”
　　“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你知不知道上学的时候，我为什么话很少又毒舌？”承旭语声微抖，“因为我五岁之前，更多的时候是和外公在一起的，也根本不会说普通话。”
　　“你记不记得我之前和你说，我去北京看病的事？”她在他浓浓怜惜的目光中，深长的呼吸，“那个医生说，迟了一步，这孩子要是五岁来，也许还能手术，现在，再也不行了。”
　　“我没办法不恨……我没办法……”眼泪成串落入面碗里，“外公，外公、外公明明不是这样说的。”那位须发皆白的矍铄老人总说叫自己坚持，总说明天，明天爸爸妈妈就会来接自己，一家人就团圆了。“其实外公那个时候身体很差，一直不停咳嗽，呼哧呼哧的喘气，就像个破风箱，他，他也不吃药，就那么硬抗，快过五岁生日的时候他抱着我，到村口小卖铺给妈妈打长途，他大骂妈妈狼心狗肺，抛爹舍女，讲出来的话更是比放屁还不如。”
　　“我离开他身边，到妈妈那边的前一天，他也给我做了一碗银丝面。”那个时候老人已经没什么力气了，银丝面的面粉想也知道不能用普通面粉，应是越优质精细越好。所以，普通面粉混着蛋清的那碗面就变成了又（河蟹）粗（河蟹）又（河蟹）硬的疙瘩汤，顶心戳肺，沉沉压胃。
　　“我吃光了，但是真的，我就是安慰老人家而已，实在，太难吃了，说是招摇撞骗还差不多。”她唇角有恍惚微弱笑容，用胳膊牢牢围住面碗，“这个，我也一定把它吃光，因为是真的，很好吃。”
　　隔着人影般的雾气，方卓然静静看她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看了许久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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