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观群众修炼手册

　　五个人围坐在桌边，对着满桌子荤素俱全，冷热皆有的饭菜，都是一阵沉默。
　　自打从医院回来，方卓然在恒铭办公楼以上又租下一间，签妥合同，搬了东西入住，作息时间变成了一睁眼就拉着团队做实验、数据分析、只差没把午饭时间也用来办公，唯一比较空闲的时间，居然成了接送桐桐小朋友和桐桐小朋友写作业的时候。
　　没有任何人看到过他不愉快、发脾气有任何异常的情绪波动，但，除开客观、必要的表达，他几乎不再对桐桐和任意两母子之外的人，流露什么情感性。
　　“程臻要和我，结婚了。”方卓然丢下一颗重磅炸弹的语气和神情，平静地像在转播天气预报。
　　冷家兄妹用看精神病人的眼神看着他，霍华德一惊非小，却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啊？！”
　　桐桐左看看，右看看，陡然扔下筷子，哼了声后，爆发出响亮的嚎哭。
　　惠婷赶忙把桐桐搂进怀里，轻拍着安慰。
　　像是被突然按动了开关，方卓然陡然冷声说，“我都看到她手上戴的戒指了，她打算完全顺承她母亲的心意，去找一个有编制的，有点权利的，有一定地位的男人，我能怎么办？！我都一再说了，让她再冷静一下，结果呢？在我努力说服父母和她打算共度余生的时候，她转头就把那些我们以前在一起的小细节几乎照搬原样的，忙不迭地和别的男人共享！她纵容那段感情就像我们的感情一样发芽、长大！她把本来两个人默认的原则和底线一下踩碎！和武大主编越走越近，我理解，她和她母亲相依为命，我也说过希望她多爱自己一点，结果呢！
　　“这事从头到尾就他妈的是个笑话！
　　“她想过我吗？！屁！
　　“我那天回来的路上联系了黄律师，签了委托书和谅解书，爱怎么样怎么样，反正都他妈的没用！
　　“照她的逻辑，反正程臻也是我父母满意的人选，那我和她结婚总不会错了吧？”
　　几个人相顾无言，承旭已于数日前离职，手续是一个男人来办的，其实，被警方救下来以后，武家铭对包括惠婷在内的所有人就言明，不好意思，承旭谁也不想见。
　　由方卓然退回来的旧物，兜了个大圈又被寄回到惠婷处。
　　真正让方卓然崩溃的，是那日的第二天一早，他洗漱的时候，从镜子里看见自己鬓边多了几根白发，短，而显眼，在他手动拔掉之后，拿起梳子，却发现一根梳齿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缠了一根软软的、黑色的、长发。
　　他突然醒觉，他的命运，和那根梳齿的命运，其实，没什么分别。

　　这屋子没法儿待了，万一哪天他看见自己醒来时满头白发，或者直接一命呜呼，可能，连处理后事的人都没有。
　　他要搬出去，至少，离开这间屋子，这是他脑子里唯一且强烈的念头。

　　冷锋心里发苦，事情的走向，就像一开始他感觉到的，已非人力所能控制，而且，他什么都不能说。
　　他垂下眼，“你怎么想的？”
　　“仪式会很简单，只有双方父母，之后程臻可以正大光明住回娘家，安安稳稳生下孩子。至于我，先离开一段时间，线上联络吧。”
　　“去哪？”
　　“不知道，走着看。”

　　☆ ☆ ☆ ☆ ☆
　　“吃好了吧？感觉怎么样？”武家铭看补气血的几道药膳都让承旭吃的差不多，才从侍者手里拿过餐巾擦嘴，整个过程里，仪态斯文非常。
　　承旭点点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又是羡慕，又是紧张。
　　武家铭难得的不好意思起来，微微一笑，忽想起件事，“对了，这是你要的那种写字板。”
　　承旭接过，拆开包装，立刻写下第一句话，“谢谢你。”
　　“没事。”武家铭一摆手。
　　承旭看了他几秒，又写，“问答时间？”
　　武家铭笑了，“想知道什么？”
　　“八卦一下，你的心上人和我是什么关系？”承旭眨眨眼。
　　武家铭收了笑，“她是你小姨。”
　　承旭愣了下，了解的点点头，“他，想让我，做什么？”
　　“福氏，涉及财物，采用的是不同的继承规则。动产大房二房三房均分；不动产大房65%；其余35%，只有二房男丁有权继承其中的10%，剩余的25%则择优继承。”武家铭想了想，开口解释，“谁优异，谁继承。”
　　承旭了然，动产还好，但像房屋和土地这类不动产，则未免太不公平，大房占据超过半数的大部分不说，二房和三房几乎分不到什么。
　　真是，放的一手好鲶鱼。
　　武家铭看着她的神色，苦笑，“原来二房连10%都没有。”
　　“三房为什么没有继承权？”承旭又问。
　　武家铭无奈，“父亲同我，都不过只是养子，本身不行福氏字辈。那25%，看似公平，但，无血缘在继承时，毫无优势。”
　　“傍富婆的感觉如何？”承旭握住他的手。
　　武家铭一愕，转瞬大笑。
　　“我以为你不会再理会我这个人。”他猛然收了笑，深深看她。
　　承旭慢慢咬住下唇，“你是个好人，为什么不理？”
　　武家铭一凛，“小鬼头……”
　　“新闻照片中见到，和真人区别很大。”承旭笔下微颤，一笔一笔，写得很慢，“我想见一见他们。”跟着用了几分力道，“然后，为自己，讨个公道！”
　　“咔嚓”一声，笔在手中应声而断，细小元件掉落无踪。
　　☆ ☆ ☆ ☆ ☆
　　“丫头，你过来。”
　　承旭不动，原来这就是那个一言九鼎，拥有一整个帝国老人。
　　她的……爷爷，或者说，外公。
　　能看得出来，他的衣饰穿戴极有质感。
　　至于样貌，和普通的老人，没有区别，只除了看向她的目光，形同显微镜。
　　默数心跳声，微微有些快。
　　武家铭饱含鼓励的看着她，示意她上前。
　　两位老人都是一脸和气。
　　承旭垂下目光，边想边写，而后，将写字板慢慢举到胸前，“我有爷爷，也有外公。”
　　那老人对她的倔强毫不在意，“当然，书庆都同我说了，他们照顾你很辛苦，我不会为难他们。”他憨厚的一笑，“钟女士大可享受教授待遇，你不必担心。”
　　承旭向前几步，摇头，脸上流露几分伤心，“我不孝，就不用打扰她的生活了。”
　　“那一百多万，想法子补给小洪。”老人对书庆吩咐。
　　那老人，即武家铭的养父，闻言姿态谦恭，“已经补过了，小小姐放心。”
　　“工资和退休金应当足够钟女士生活。”
　　“是的。”
　　“还有其他的吗？”那老人看着承旭。
　　掌心微汗，原来这场考验，让人如此紧张。
　　有人无声躬身走进来。
　　书庆脸色一冷，“干什么，没看见有客人？”
　　那人面有喜色，附耳悄声说了什么。
　　老人微一侧头，看过来，“有什么事不能正大光明地说？”
　　“大哥，好消息，律所那边说，黄自亮把谅解书送来了。”书庆看了承旭一眼，“再过不久，安在少爷就回来了。”
　　老人大觉安慰，连连点头，“好好，那就可以让人放心了。”
　　武家铭变了脸色，霍然看向承旭。
　　这个角度，只能眼见苍白的手指紧紧抓住写字板，而后低头匆匆写了什么，亮到两人面前。
　　“小小姐，别任性！”书庆面色微凝，低喝一声。
　　老人目露诧异，“你不想回来，是为什么？”
　　“我不想同家人相争。”
　　“他们同我，都没有感情，以真正的身份回去，只会被他们嚼的渣都不剩。”
　　“既然财帛动人心，当然，也可以验出真伪。”
　　人人都喜欢确定性，而模糊暧昧的灰色地带，自然会引起极大的猜疑和不安。
　　而人心，可怜的人心。
　　老人有些明白，“这样么？”
　　“若人人都上手败坏，一国国库也经不起折腾。”承旭一点点褪去字迹，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老人忽地露出笑容，招招手，“丫头，你过来。来，到爷爷跟前来。”
　　承旭走到老人跟前，慢慢俯下身，把头枕在老人膝头。
　　“丫头，你受苦了。爷爷保证，回去以后，爷爷给你找最好的医生！”枯瘦的手抚上她的脸，颤巍巍。
　　承旭摇头，握住老人的手，在手心里一笔一画的写，“不要为难方家。医院里，有原来很多被迫签了临时合同边缘化的好多医生和……病人。”
　　“哼，梁家就不用留情了，尽快解决。”老人稍顿，拍拍她的背，“好丫头，爷爷给你出气。”
　　承旭无声点点头，把脸重新贴到老人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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