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妞

　　江心悦的保命哲学，怂。
　　她知道韩骁在吓她，可她不用吓就主动将个人信息全部抖落出来。
　　姓名，年龄，工作，住址以及家庭人口。
　　一人。
　　韩骁皱眉，“一人？父母呢？住别的地儿？”
　　她点头，吸着鼻子说，“不知道，可能是吧。”
　　“不知道？”
　　确实不知道。
　　江心悦是孤儿，出生不到一月就被抱给孤老太江惠文。
　　两人没有正式的收养关系，户籍信息登记为婆孙。
　　原本落户和平街1号大院，三年半前老太太去世后，因买房将户口迁移至万和小区15栋602室了。
　　目前户口本上光溜溜一人，五亲俱无。

　　韩骁看她一眼，没再说什么。
　　李彦平年轻心软，提示了一句，“你做轮滑老师——”
　　江心悦get到关键词，立刻想通透了——今天的的事和昨晚上的事无关，她杯弓蛇影了。

　　嘉仔这衰人，连她不到三千的工资都吞，肯定是要吃了那些家长还没花完的学费，携款潜逃了。
　　一个家长上千，十个上万，近七八十号人，总金额虽不至于惊人，但足够立案了。
　　那阿姨家肯定有小孩在学，被坑了钱不服气，误会她是嘉仔的同党。
　　她肉没吃着，肉汤也撒了，绝不肯背这口黑锅。

　　“我只是打工的，嘉仔才是老板。大半年前，他在咱们小区门口玩轮滑，耍得好看，小孩子都喜欢，大人就问他能不能教。他说能，拉了这个牌子的轮滑鞋代理——”江心悦将手机上的轮滑鞋牌子照片给两人看，“卖鞋兼做教练。鞋子一千四，包学会的学费一千八，拢共三千二不开票。一开始他自己干，后来学生多了就招人。”
　　“我工资不高，一天三四个小时，底薪五十加提成。本来是一个周结一次，熟悉后改一个月一算。到现在，他还欠我二千四百八十块的工资和提成。”她说得喉咙痛，清了清嗓子，“我也是受害者，被他套住了。”

　　韩骁不接她受害者的茬，“嘉仔全名？哪里人？身份信息有没有？”
　　江心悦想了想，“大家都叫他嘉仔，全名真不知道。据说是海城大的学生，具体身份证和学生证没人看过。不过，他在咱们小区和这边商场租场子，有复印身份证交给物管。你们去找物管要，他们肯定有。”
　　“你跟人打工，不知道老板姓什么叫什么？”韩骁不信。

　　不信也没办法，她还真不知。
　　嘉仔长得好看，轮滑耍得骚气，有点不爱理人。
　　应聘的时候，确定好待遇和工作时间，她多问一句，人眼皮都不搭她一下。
　　工作的时候，他交待好基本事情，一门心思陪小孩子闹腾，反倒是她出去拉生意。
　　江心悦越想越心惊，怪不得那阿姨认准了告她，万和小区大部分生意都是她给拉过去的。
　　可苦了。

　　韩骁见她皱眉，不紧不慢道，“想起什么说什么，别瞒，对自己没好处。”
　　江心悦点头，“他招我的时候，提起参加海城轮滑竞赛，拿了优秀奖。后来租这边商场的外摆摊位卖打折三叶运动鞋，因为有个亲戚是海城的一级代理商，所以能拿最好最便宜的货。我不知道三叶在海城有几个一级代理商，但你们肯定能查到吧？”
　　李彦平手上忙碌，连个标点符号都没落下。
　　韩骁抽完一根烟，将烟头按烟灰缸后问，“还有呢？”
　　她绞尽脑汁，将不大的脑子翻遍了，再想不出什么。
　　“他平时有提过什么地方没？人名字，父母干什么的，越具体越好。”李彦平比韩骁和善，笑着问，“你仔细想想，千万别漏了。”
　　真没有。

　　韩骁又打一个哈欠，对李彦平道，“拿她手机，调微信和支付宝的收支记录，包括银行卡和其它的……”
　　还是不信她，要查她流水。
　　江心悦一点迟疑也没有，将手机、银行卡和密码双手奉上，怕李彦平搞不清楚，还供上了最详细的日记流水账本。
　　韩骁笑一下，“挺麻溜呢？”
　　她规规矩矩坐回去，“我是无辜的，请你们一定为我洗清冤屈，然后告诉阿姨和那些家长，事情跟我没关系。”
　　和平街区是她老家，可不能混得老家也呆不住。

　　李彦平收了她东西，查款项，通话记录，包括轮滑家长群里的全部聊天。
　　趁这机会，江心悦发问，“昨前天还能联系上嘉仔，他也在群里安抚那些家长。怎么今天突然有个阿姨叫你们来抓我，他还跟得了风声一样提前退群跑了？”
　　韩骁实在忍不住困，没精打彩靠椅子上，“小区里能人多，哪个家长不是你们小年轻的哥哥姐姐叔叔阿姨？人家社会上混好些年，吃的盐和踩的坑不比你们多？能不知道缓兵之计？你们在群里干巴巴说事情能解决的时候，人早跑去找物管问清楚了。万和物业要将步行街空地全收回来，统一管理规划，做商业推广，不散租给摆摊的小商贩了。人家搞明白后，怕惊扰你们，私下建了别的群，统计人数和相应损失的钱款。”
　　说完，他瞥她一眼，“家门都被摸清楚了，还不晓得怎么回事？”

　　和平街区原来是海城的近郊区县，后来城市发展纳入城区管理。
　　原本的老杂院和旧房子全部拆迁，许多街坊选了原地返迁的万和小区居住。
　　社区里许多阿姨和婆婆本就是几十年的老熟人，随便提一提谁，能往上数出别人三代祖宗。
　　至于嘉仔，更奸猾些，肯定在群里还埋伏了别的小号，掌握了家长们的串联动作后立马开溜。
　　就她一个人老实。

　　江心悦什么都想明白了，睁着一双大眼睛看韩骁，“韩警官，我是老实人，人说什么我就信什么，根本干不了骗子的活。”
　　韩骁笑一下，没信的意思。
　　她急了，又不敢太过逆着他，只好软软地挣扎，“我是受害者，受害者。”
　　李彦平将全部资料和记录保存好，对她道，“咱们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放过一个坏人。你要是真受害者，就不用怕，也别急，等着查清楚就是。”
　　“那要拘留吗？”江心悦紧张地问，“我不懂，你们别笑话，是不是该请个律师？要不要办保释？我明天还要上班，耽误一天扣三天工资！”

　　李彦平笑出声音，将整理好的各样资料推给韩骁。
　　韩骁翻开看，每月的收支非常固定，没有突然出现的不明资金，暂时没证据表明小姑娘参与嘉仔卷款私逃的事。
　　他冲李彦平点点头，李彦平将她交出来的手机和证件各样推还回去。
　　江心悦不明所以，眼巴巴望向韩骁。
　　韩骁起身活动四肢，“行了，初步了解得差不多了，你该回家就回。后面保持手机二十四小时畅通，咱们有新情况了再通知你来。”
　　可以回家了？
　　江心悦耸了很久的肩膀一下放松，“那就完了？没我事了，对不对？”
　　跟昨晚上一模一样的话。

　　韩骁又抽出一根烟，“什么没事了？你现在还是重要嫌疑人。”
　　江心悦脸皱得跟苦瓜一样。
　　李彦平新人，到底看不过去，安慰她，“咱们已经立案了，只要找到嘉仔查明真相，就没你事。”
　　“没事个屁。”韩骁否一句，“不过这事我管到这里就算完，接下去的，你和苗姐一起办。”
　　“谢谢韩哥，我知道了。”
　　韩骁将烟放口中，含糊道，“下班的点，我出去吃个晚饭。”
　　就要走。
　　李彦平应了一声，将笔录递给江心悦确定。

　　江心悦顾不得看笔录和签字，提着声音问，“韩警官，我有情况，也要报案！”
　　韩骁已经拉开问询室的门，闻言转头，“什么？”
　　“嘉仔欠我工资。”她道。
　　他无语，“警察不管追讨工资，你有需要找劳动仲裁去。还有，你跟他签劳动合同了吗？”
　　“虽然没签合同，但事实劳动关系，聊天记录能证明的。”江心悦说得理直气壮，可被韩骁凶凶的目光看得越来越气弱，“能找着人当然仲裁方便，可他现在不是跑了吗？我的意思，等你们找着嘉仔，将他抓回来后，能不能将我的工资和那些家长的应退学费一起办了？”
　　她有点可怜道，“两千四挺多的，够我交差不多一年的物管和水电费。”
　　李彦平倒是想答应帮忙协调。
　　韩骁却油盐不进，反吊着眼睛问她，“给咱们安排起工作来了？想得也挺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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