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树养殖手册

　　第十六章

　　他俩在一起的第100天，正好是杨渝的生日。

　　8月5号是周三。
　　柏可树提前半个月就开始调整工作安排，好不容易才挤出了两天空，又软磨硬泡让杨渝也请了年假。
　　他计划得很好。
　　周一下班后直接去H市——他已经订好了市郊了一家度假村。
　　周二两个人在度假村里爬爬山游游湖骑骑马野野餐，没有工作没有别人，轻松惬意地度过杨渝25岁的最后一天。
　　周三生日当天，他去杨渝家里拜访叔叔阿姨——礼物他也准备好了，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庆生。

　　光是挑度假村，柏可树就花了两天时间。
　　而且，在他小心翼翼和杨渝提起能不能定只有一张大床的套房时，她虽然脸涨得通红，但还是点头同意了。

　　自己本来能给她一个完美的生日。
　　本来。

　　周一上午的集团会上，柏可树“被”临危受命出席一个企业家国际论坛的时候，生平第一次有了撂挑子回家专心当个纨绔子弟的冲动。
　　我的行李箱和礼物都已经放在后备箱了！柏可树气呼呼地想。

　　“小树啊，姐姐知道你有别的安排了，但是这事事关重大。谁让原本定的那家被曝光出偷税漏税呢，这可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啊。只能委屈你了，这假以后姐姐肯定给你补回来。”
　　这是了解内情的柏可芸在安慰他。

　　“没事的啦。不是线上论坛吗，在公司开就行吧？我也不回去了，一块儿陪你好不好？”
　　这是得知了消息的杨渝在哄他。

　　论坛在伊斯坦布尔召开，没有直飞的航班。
　　就算立刻出发也赶不上当地时间明天上午的会议了，柏可树只能通过视频线上参会。

　　“不用了。”柏可树很快调整好了情绪，但是没什么语气的声音里还是透露着失落。
　　现在已经过下班点了，距离论坛开始还有不到20个小时。
　　写发言稿、准备视频时穿的衣服……
　　他在心里飞快盘算着，努力挤着个笑容对杨渝说道，
　　“我也没时间陪你，难得过个生日，怎么舍得让你陪我工作？”
　　“假都请了，也和叔叔阿姨说好了，你还是回家吧。”
　　“他们肯定也很想你。”

　　他把杨渝搂进怀里，低头亲了亲，“对不起，不能陪你过生日了。”
　　说不难过肯定是假的，但是杨渝从来没见过柏可树这么沮丧的模样，心里那点失落全变成心疼了。
　　“没关系的。”她回抱住他的腰，在他胸口蹭了蹭。
　　“星期三晚上我就回来啦。等你开完会咱们还是可以见面的，你还是可以陪我吃蛋糕，对不对？”

　　明明受委屈的是她，这会儿却在软言细语地安慰自己。
　　柏科书把杨渝抱紧了，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啊。

　　第二天上午，高铁站。
　　“东西是不是有点多？”柏可树看着自己手上的大包小包，想着杨渝待会儿还要拿着它们上车下车，心疼得不行。
　　又想起都是因为自己临时有事去不了才会这样的，顿时变得又心疼又生气。
　　“要不还是让李师傅送你去吧，时间还早，还是能赶上吃午饭的。”
　　“不用麻烦啦。高铁上有座，我爸妈也会来出站口接我，拿不了多少路的。”

　　广播提醒开始检票了。
　　柏可树不肯走，陪杨渝一起排着队，一点一点往入口挪。
　　“见到叔叔阿姨了给我打个电话，我给他们道歉。”柏可树低着头，一想到这事就郁闷加倍。
　　“放心。我昨天和他们说了，他们都没生气，还让你工作别太拼了，注意身体。”
　　“嗯。”这可是第一次见家长啊，柏可树心想，我还做了八大菜系历史和小学教育现状的功课，现在全用不上了。
　　“别难过了，还愁以后没机会见面吗？”杨渝笑笑。

　　前面就剩五个人了。
　　杨渝想接过柏可树手里的东西，却听见他说，
　　“我再拿会儿，你先进去。待会儿我从边上递给你。”
　　杨渝失笑，嘟囔着“我哪儿有这么娇气”，却还是照做了。
　　再不让他多做点什么，这棵高高大大的柏树就要被负罪感淹没了。

　　“重吗？”柏可树从检票口侧边的栏杆上方把东西递进去。
　　“没问题的。”杨渝摇摇头，“那我进去啦，到了给你打电话，你也快回去吧。”
　　柏可树恋恋不舍地低下头去吻她。
　　“再见啦，25岁的小姑娘。”
　　“再见面就是26岁的你了。”

　　柏可树关掉电脑，摘下鼻梁上的眼镜，抬手一看表，已经快十一点了。
　　整层楼只有他这间办公室还亮着灯，他推开椅子站起身来，毫无顾忌地伸了个大懒腰。
　　“开完了？”柏可芸迷迷瞪瞪地从一旁的沙发上坐起来，“我都睡着了。几点了？”
　　“马上十一点了。”柏可树把桌子上的文件收拾好，自顾自往外走，“之前让你回家你不走。”
　　“我这不是给你点来自家庭的温暖和心灵上的慰藉吗？”柏可芸跟上去挽住他的胳膊。
　　“得了吧。”柏可树想把她的手扒拉下去，想了想又随她去了，“我都怕我发言到一半，大家光听你打呼噜了。”
　　“怎么可能？！少骗我！”柏可芸一下炸了，又看自家弟弟的表情不像是骗人，只好乖乖地认怂，“对不起啦。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听见英语就想睡觉，不然也不用耽误你给我弟妹过生日了。”

　　柏可芸一提，柏可树本就咕嘟冒泡的思念更压不住了。
　　“让司机慢点开，拜拜。”
　　一出电梯，他扔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你自己也慢点开啊！”柏可芸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似乎还暗暗骂了一句“没大没小”。

　　柏可树坐上车，关上门，给杨渝打电话。
　　“开完会了？累不累呀？”那边传来他熟悉的、一整天在心里翻来覆去惦记的声音。
　　“刚开完，在停车场了。”柏可树瞬间就放松下来，他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还行，不太累。”
　　“辛苦了，明天还有一天呢。”杨渝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心疼。
　　“没事，明天不用发言，我爸说让我直接在书房里开就行，不用来集团了。”柏可树一直都没顾上喝水，现在嗓子有点发哑。

　　“是吗？那还挺好的。”杨渝笑着说，“往家走了吗？”
　　柏可树睁开眼，坐直身子，“还没呢，让李师傅下班了，我得自己开车。”
　　“那……我挂了，你先开车吧，到家再说。”
　　“我连着蓝牙呢。”柏可树发动了车子，“25岁的最后一个小时了，用来陪我聊天好不好？”
　　“当然好。”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是翻了个身，“你想聊什么？”
　　“嗯……”柏可树把车驶上地面，“晚上叔叔做什么好吃的了？”

　　11点59分的时候，柏可树刚刚在杨渝的要求下，重新做完下午的发言。
　　“That’s all for my speech.（我的发言就到这里）”
　　“Thank you so much for listening.（谢谢大家的聆听）”
　　杨渝愉悦的心情透过电流传过来，她笑着说，“你说英语真好听呀。”
　　“我可真是捡到宝了。”

　　“等一下，刚才忘了。最后还有一句。”
　　柏可树注视着手表上的秒针。
　　十、九……
　　他放缓了声音，压低了声线。
　　“My dear.（我亲爱的）”
　　杨渝的笑声停住了。
　　八、七……
　　“Thank you for coming to the world,（谢谢你来到这个世界）”
　　四、三。
　　“and becoming mine.（成为我的）”
　　二、一。
　　“生日快乐，杨渝。”

　　又过了半分钟，柏可树听到了杨渝轻轻吸鼻子的声音。
　　她瓮声瓮气地说，“谢谢。”
　　又说，“柏可树，我买了明天上午回去的高铁票，你要不要来车站接我？”
　　“想和你一起过生日，我去你家陪你好吗？”

　　柏可树从来没有如此盼望过天亮。

　　出站口来往的人潮里，杨渝一眼就看到了柏可树。
　　大约有一些恋人滤镜的成分吧，但主要原因还是柏可树本身太显眼了。
　　他本来就比周围的人高出一截，又难得地穿了件亮色的法式衬衫，手里捧着一大束花，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下一秒，两人视线相撞。
　　柏可树立马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大步朝杨渝走过去，无视周围来来往往的人，一把把寿星抱住了。
　　“怎么啦？”杨渝有些害羞地从他怀里挤出来，“才一天没见。”
　　“明明是一年没见。”怀里的温度没了，柏可树又去唇上找，“生日快乐。”
　　“嗯嗯，我知道了，先走吧。”杨渝已经感受到身边大爷大妈的视线了，赶紧接过花拽着柏可树往外走。

　　还是熟悉的向阳花和海芋。
　　她低头嗅了嗅。
　　很香。

　　柏可树独居的公寓和杨渝在路上设想的没有很大不同。
　　大、空，配色简洁、家具简单精致。
　　不过，头一次走进充满了柏可树气息的房子，杨渝还是有些紧张。

　　“你随便看，我去做午餐。”柏可树把拖鞋的包装拆了，递给杨渝。这还是他刚才特意提前出门临时去买的。
　　“好～需要帮忙吗？”杨渝动了动脚趾，看着拖鞋上的小象图案。
　　“不用。我煎点牛排，再弄点蔬菜。中午随便吃点，晚上再让阿姨过来做行吗？”
　　“晚上我做吧。”杨渝说道，“没吃着我爸做的，先尝尝我这徒弟的手艺解解馋。”
　　柏可树惊喜地笑了，“我很期待。”
　　说完便去冰箱里拿食材了。

　　厨房是开放式的，一整面的家电组合柜墙，带着料理区的岛台。
　　虽然透着股不经常被主人使用的冷意，但是各式工具都很齐全。
　　老杨看见肯定要羡慕死了。

　　客厅里的墙上有一台大电视。沙发是意料之外的布艺材质，边上铺着柔软的地毯，一侧放着简单的运动器械。
　　杨渝往外看去。
　　客厅外面竟然还连着一个将近二十平米的大露台，甚至石子底、木板路，还有周围的花槽都是现成的。
　　她兴冲冲地跑回厨房，“那个露台好漂亮啊。”
　　想了想又补充道，“如果好好打理一下的话。”

　　柏可树正在洗芦笋，闻言不好意思地笑了，“太忙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弄，就一直荒着。”
　　“周末有时间的话咱们去花市逛逛吧，买点小苗。不麻烦的，只要按时浇水就行了！”杨渝在自家小阳台上没能施展开的拳脚这会儿蠢蠢欲动。
　　“好啊。”

　　卧室杨渝没好意思进去，站在打开的门口悄悄瞥了两眼。
　　光是床上柏可树的条纹睡衣就足够让她脸红了。

　　书房果然是最有人气的地方，电脑还开着，边上堆着一摞文件夹，看着和38层的办公室没什么区别。
　　杨渝习惯性地帮他把零散的纸张整理好，又把忘记盖好的笔帽扣上，余光却注意到桌子上放着的相框。

　　她花了两分钟才意识到那是自己的背影，是他们第一次去动物园的那个下午。
　　他什么时候偷偷拍的这张照片？
　　杨渝想象着他深夜坐在这儿加班，时而注视着这张照片的样子，心里柔软成一片。
　　她把相框摆正，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走出了书房。

　　“别擦了。留着我过两天一块儿擦吧。”柏可树靠在岛台上，略显无奈地看着吃完饭忙着擦灶台的杨渝。
　　“你不懂，这上面溅的油就得马上擦才行，留两天就不好弄了。”杨渝擦完了，回头瞪了柏可树一眼，又回身去洗抹布。
　　柏可树被她那一眼里的娇嗔激得心头发痒，三步并作两步凑过去，就着从身后圈住她的姿势，顺着水流仔细替她洗手。

　　冲水，抹洗手液……
　　杨渝的脸越来越热，可每次她想抽出手，柏可树都会抓得更紧。
　　“行了。洗、洗干净了。”
　　“没呢。”柏可树的声音就这么在她耳边响起，“专家说洗手要洗够三分钟才行。”
　　26岁的第一天，杨渝“被”洗了一次教科书般的手。

　　“去吧，皮卡丘！”杨渝替柏可树整理好领带，拍了拍他的胳膊。
　　“小坏蛋。”柏可树掐了掐她的脸，“困吗？要不要去床上睡会？”
　　“不、不用了。”杨渝眼前又出现了那套条纹睡衣。
　　“我出去买菜吧，六点到七点半是不是休息？正好可以吃饭。”
　　“那好，辛苦了。”柏可树在刚才自己掐的地方亲了亲。

　　“对了，你家密码是多少？”杨渝已经穿好鞋站在玄关了，准备出门时才想起来问。
　　“首先，”柏可树穿着笔挺的西装从不远处走过来，“是咱们家。”
　　“其次。”他用自己的指纹解了锁，又拿起杨渝的手放了上去。
　　“怎么能没有女主人的指纹呢？”

　　“嘀——嘀——指纹录入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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