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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
“我还从来没听过你叫我姐姐,那你可以叫一声吗,我想听。”赵夏晗抬眼,认真地看着宁墨。
话音刚落,空气瞬间静了静。
宁墨的耳朵通红,脸上也染了淡淡一片红晕。
她保持着坐在沙发上的姿势,赵夏晗在她左侧,把她的反应尽数看在眼里。
瞧着宁墨瞬间绷直的身体,赵夏晗能感觉到她现下的紧张,心里不由得一阵好笑,两人的距离不算远,伸手可及。
赵夏晗没有继续补充,明白地等着宁墨开口,一双浅褐色的瞳仁安静看着面前的人,静谧似水。
半晌后,宁墨偏过头去,言语间有一两秒的停顿:“以……以后吧。”
“嗯好。”赵夏晗回答。
少见宁墨这般局促的样子,赵夏晗多看了两眼,然后起身拿上吹风机和毛巾,转身过后,嘴角略略一弯。
夜已经深了,宁墨要坐车回去。
公交站点在小区外两百米外的街上,两人并肩而行,在路灯的照耀下影子时前时后,有时又互相重叠。
她们靠得很近,偶尔的一下碰到了对方的手背,又迅速地收回。
晚上的街道,三三两两的人经过,彼此交谈。
而此刻的两人却都没有开口,默契地朝一个方向走去,站台的长椅没有人坐,赵夏晗坐在了一边,宁墨挨着她坐下。
城市里闪耀的灯光,像五颜六色的焰火溅落人间,马路上一串串明亮的车灯,如同闪光的长河奔流不息。
风很轻,夜微凉。
赵夏晗看着疾驰而过的车辆,轻声开口:“到家后记得给我发信息。”
“嗯。”宁墨回她。
“这两天又要降温了,你多穿一点。今天挺谢谢你的,等安顿好后,我打电话叫你和陈沁沁一起吃个饭,到时要来。”
“嗯好。”宁墨偏过头看她,过了一会儿,问,“还有要说的吗?”
“没有了——我们下次什么时候见面?”赵夏晗问。
“想见的时候,会见。”
宁墨听到她语气里的转折,低声说,路灯橘黄色的光芒照在她的脸上,于眼下落了一片温柔的阴影。
赵夏晗看向她的眼睛,眼里含了笑。“好。”
宁墨到家后,煮了热牛奶,端着杯子走到书桌前坐下,抿了一口牛奶后,摸出手机,给赵夏晗发信息。
低头看着现出白光的手机,眉眼专注,点漆眼眸里映出屏幕的光亮,手指在上面按了几下。
宁墨:“我到家了。”
对话框那边很快回复,“好哦,早些休息。”
“嗯好。”
放下手机,宁墨切到音乐软件的界面,打开播放列表,随意点开一首歌。
轻柔的旋律缓缓在房间里流淌,宁墨头仰在椅背上,闭上眼睛,默想了些时候。平日里习惯抿起的嘴唇在这时是一种放松的状态。
做了一会儿作业后,她去洗漱,睡觉前再次打开了手机。
说起来这段时间以来电量掉得特别快,以前一两天充一次,现在要经常充着了,宁墨点开购物网站,买了充电宝以备着。
接着手指滑动点开了相册,相册里大部分都是学习相关的东西,偶尔有一两张风景照,还有的便是游乐场里几人的合照。
除此之外,还有特别的一张。
画面里里和煦的秋日,天空湛蓝,背景是运转中的摩天轮和附近经过的游客。
赵夏晗身上穿着一件浅蓝色的外套,干净利落的头发长至肩头,当时她看着不远处的陈沁沁三人,侧脸安静柔和。
迎着光站着,乌黑的发丝上满是细碎的阳光。
宁墨心念一动,便悄悄拍下来,照片留到了现在。
宁墨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赵夏晗的,只知从第一次见面起,便关注着她的一言一行,看书的时候视线会不由自主移到她的身上,后来长久的分别,也总是会想见她,记挂她。
有些感情在不知不觉间生了根,发了芽,直到冒出一截枝丫,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它的存在。
宁墨看着那照片入了神,直到时钟响了一下,她才回过神来。
睡前聊会儿天仿佛已经成了习惯,大部分时间都是赵夏晗主动发来信息,有时宁墨看书晚了,也会让她早点睡下。
宁墨看到赵夏晗发来的几句话,回复了过去。
“晚安。”
对面也回了同样的字。
一夜无话。
翌日是旧历初十,天气很冷,早上起来宁墨便看见玻璃窗上起了雾花。
这一日大雾,一片薄薄的雾在空中轻盈地飘荡着,行人的交谈,汽车“嘀嘀”的喇叭声交织在这一片朦胧之中。
当并不太耀眼的阳光照射到高楼上的时候,雾气便像幕布一样徐徐拉开了,大地渐渐显现在冬日的温暖中。
早上的时候宁墨去物业那里缴费,回去的路上身体有些不舒服,她轻咳了下。
到了家门口,意外地看到门大开着,她走进去,顺手关上,然后看到沙发上躺着一个女人。
半是熟悉半是陌生的一张脸,冷眉红唇,鼻梁秀挺,酒红色的头发随意铺着,肆意妖娆,衬得皮肤格外的白,像是晶莹剔透的薄胎白瓷。
宁墨忽地想起江枫眠评价过她的一句话。
“艳若桃李,冷若冰霜。”
宁墨的目光落在女人身上片刻,本来想无视走掉,却因为一句话生生止住脚步。
“小墨。”忽然间,低低的声音响起,宛如梦呓。
很久没听到这个词了,宁墨恍了恍神,大脑叫她往前走,心却让她停住。
她问颜若冰:“什么事?”
颜若冰却没有回答,那一瞬间宁墨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这时另一个人从厨房出来,端了碗醒酒茶,看到宁墨,脸上划过一丝惊讶道:“起这么早?我以为你还在睡觉。”
是之前见过的佟玉,许久没见,她还是一样的自来熟。
宁墨面无表情,把今早拿到的收据单放进茶几的柜子里。
佟玉把醒酒茶放在桌子上,走近宁墨,笑道:“见过几次面的,我和我不必这么生疏。”
“有什么话请直说。”
宁墨抿着唇,声音凉凉的,听得出她不想对话,但一贯以来的修养还是让她保持着客气。
“若冰她喝了一些酒,我那里不方便留宿,就把她带回来了,你好生照看,我先走了。”
“之前她歇在哪儿?”宁墨问。
佟玉瞥了一眼躺着的颜若冰,视线转向她,目光幽幽:“宁墨,你最好还是别知道。”
临走之前,别有意味道:“你也晓得今天……比较特殊,所以留神看着她。”
“咔哒。”沉沉的声音响起,佟玉走后几分钟里,宁墨仍站在原处,呆呆的,眼里失了神采,似一只木偶。
身体的不适感又蔓延开来,她抬手抵在嘴边,低声咳了两下,然后慢慢地去客房取了薄被子,盖在颜若冰身上。
薄被子盖住了颜若冰的身体,睡下的她褪去了平日里的凌厉,远山眉细细地一勾,是难得一见的温和婉柔。
曾几何时,她也曾笑着与宁墨穿衣喂饭,言笑晏晏,认真扮演着母亲的角色。
宁墨站在一边,不声不响着看了她一会儿,还是把被子铺平,掖了掖被角。
转身离开之际,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腕:“小墨,不要走。”
这次宁墨确认了,不是幻听。
宁墨的身形一僵,手腕动了动,还是没有挣开。
就着被攥住的姿势,她缓缓坐在沙发上,看着颜若冰。
颜若冰又梦呓了一句话,声音不甚真切,但房间里太过安静,还是被宁墨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
一双点漆眼眸里有什么东西划过,顷刻间又隐藏了去。
颜若冰的嘴唇也很薄,惯来冷讽的嘴闭上,便显出一股子平易近人。
她二十三岁时生下宁墨,今年恰好四十岁整,岁月钟爱她几分,未有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容颜好似永远停留在了最美的时候。
半梦半醒间看见一个白色人影,宿醉过后,大脑有些昏沉,感觉自己抓着一个凉凉的东西,怔然片刻,颜若冰松开了手。
宁墨没有言语,手腕有些发疼,另一只手伸过去揉了揉。
“不要走……陪我一会儿,现在。”颜若冰又说到,声音低哑微冷。
宁墨:“好。”
颜若冰闻言,露出浅浅的笑,眉梢眼角不自觉流露出一股风流艳丽,她缓缓合上眼睛,又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宁墨的手脚坐得有些麻木,她还是等着颜若冰醒来。
直到看到颜若冰指间像粉笔灰之类的白色粉末,宁墨的心一沉,指尖掐进掌心印出深深的痕迹,青白一片。
半个小时后,冬末上午的阳光安逸地洒在客厅的地板上,宁墨起身去卫生间,等她回来时,听到杯碗清脆破碎的声音。
地板上都是零落的白色碎片,颜若冰逆光站着,沙发上的被子随意堆在一边。
记忆里只有极少数时间颜若冰会收回她的刺,宁墨对她的观感复杂,若是她一直冷,可能对宁墨而言就不会有这么大的伤害。
但偏偏偶尔给予的暖,让自己陷在深潭里,挣扎不得。
而现在那极少数的温情消失了,不过南柯一梦,她眼中的光芒渐渐沉寂,又似一盏灯兀自扑灭。
“佟玉给你煮的醒酒汤,不想喝也不必这样。”她说。
颜若冰没有回答,一双眼睛冷冷地瞥视着宁墨。
宁墨默然去厨房拿了闲用的帕子,在茶几边蹲下身,将帕子摊开在地上,拾着白瓷碗碎片,一片一片放在帕子上,一些碎渣也尽数拾干净。
她的动作细致认真,颜若冰居高临下地看她,双手整暇以待地交叠着,仿佛打碎碗的不是自己。
等地面恢复原状,宁墨才起身将包裹着碎片的帕子放在了门口,全程没再看颜若冰。
“今天会留在这里吗?”从玄关过来,宁墨没有回到沙发上,她站在颜若冰对面,离她几米远,然后道。
“呵,”醒来后的颜若冰恢复了平日的冷若冰霜,好似之前的温情从来没存在过,她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嗤笑一声。
随即捡起外套,就要往外面走。
经过宁墨旁边的时候,后者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今天会留在这里吗?”
颜若冰冷冷回视:“我去哪里,关你什么事?”
宁墨的语气没有变化,但还是能听出她敛着的一层怒意:“那些脏东西别去碰了,外公已经知道你的事,他没有找你是顾着你的情面,你再继续下去,迟早会害死自己。”
说完后,宁墨指着她的手,“你要做什么,和哪些人在一起,我可以不管,但别把这些带到家里来。”
“家,哈……你竟然以为这是家。”颜若冰笑道。
“这里不过是牢笼。和帝都的那个一样,你被关在这里,我也是,但我和不同,我会反抗,你不会。真是可怜。”
宁墨抿紧了唇,没有接话,过了一会儿,开口说:“你要去哪儿?”
“你不是说你不管吗?”颜若冰反问。
“平时不管,但今天必须——”
“怎么,”颜若冰又露出那种薄凉讥讽的笑,“你怕我又割腕闹自杀?你放心,我不会那么蠢了。”
“我至少要熬到老头子死,在他临死,咽下最后一口气前问他纪逍的墓在哪儿。”
指尖掐进掌心更深,宁墨低着头,听到那个名字后心中一震,嘴唇片刻失了血色,好一会儿,她才缓缓抬起头。
“我和你一起去。”
颜若冰看了她一眼,“随便你。”
若换了往日她可能冷言拒绝,但今天不同,因为是纪逍的忌日。
她最爱的人已经死了,什么都无所谓,生无所谓,死无所谓,一切的一切,都已经无所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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