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沦酣梦

作者:巧克力味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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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章


      “不对,这里颜色应该再浅一些,你白色要是没了,我那还有,要用就跟我说。”少年身上有股清冽的雪松味,又像是混杂了柑橘,沁人心脾的好闻。

      “不是颜料的问题,我觉得波光就该是这个颜色。”关于画画,田安一向比较坚持自己,再上升一个高度,恐怕就是倔。

      “不是,你看,图片上的倒影都显得要浅一些,你再混一点白色好一点。”甘饴平淡叙述,语气中带着一丝纵容的哄。

      正当田安准备就色彩和甘饴发表一篇自我简介时,一道声音传来,“田安,有空过来一下吗?”

      像是被暴风席卷后又恢复沉寂得天空,程彧航的表情毫无波澜,一直带着温和的笑意。

      田安从画上将视线挪开,浅淡笑意都难得浮上脸颊,“抱歉,讨论作业,没空。”

      最让程彧航自尊心受挫的或许不是田安的拒绝,而是一旁的甘饴弯着腰一直盯着田安看,至始至终他都没把眼神匀一分给他这个情敌。
      噼啪一声内心似是打下一刀白光,他想撕碎所有的伪装,肖想太久容易成瘾,这瘾名为田安。

      “田安,就一会儿,过来一下好吗?”他舌尖抵抵后槽牙,逆光的侧颜显得疏冷。

      “真没空。”

      像是虚空中的惊雷劈下,碎裂开来的是他一层一层温柔下包裹着的自私与阴翳,他上前拉住田安的手想将她拽起来。

      一只手立刻制止他的行动,刚劲有力,像是护短的孤狼。

      “别碰她。”甘饴说。

      两道目光相撞,他仿佛回到了那个岔路口,窥见少年眼眶带红,其实他现在想起来,或许甘饴真的很喜欢田安吧,不然也不会下这么大的决心去拒绝喜欢的女孩。因为自己认为不配拥有,所以带着所有的遗憾咬紧牙关转身离开,背影带起的风尘缓缓落下,迷了少年一路,红了眼眶失了魄。

      两个话题人物争锋相对剑拔弩张,一旁的学生看得起劲,靳成渝正在给学生讲话,一抬眼看见并未立马冲过去,他知道甘饴不会真的动手,即便那晚他看赵清的眼神都像要把人活活撕碎,他也为此留了一份理智在场。
      为了田安,他好像可以把周遭的麻烦都处理得妥当又得体。

      “甘饴,你这样有意思吗?我和她说几句话应该和你没多大关系吧。”程彧航反手一拧挣开甘饴的手。

      与程彧航的暴躁和愤怒相对比,甘饴沉稳冷静,好整以暇地站在那里,看他的眼神没有温度,“你找我女朋友,你说,和我有没有关系?”

      没有闪电劈下也没有雷声轰鸣,遗留的仿佛只有平静与死寂。此刻阳光炽烈,青山灼灼,溪水潺潺,一切都自然而祥和,只他的内心萧瑟又晦暗。

      女朋友吗?
      两年他的自欺欺人终是谢幕,可内心余留的不甘只在方寸内燃起大火,尔后,吞噬整片荒芜。

      他那一刻甚至开始对田安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恨意,明明,就是她先来招惹自己的,谁叫她那天要对自己笑,谁叫她要和自己成为同桌,谁叫她......

      “田安,不要后悔。”他揉揉眼睛,生硬扯出一个并不完美的微笑,说着又转身看向甘饴,“她要是知道了那些事,会不会觉得你是个变态?”

      甘饴黑眸闪过一丝惊诧,很快又恢复平静,“以后离我女朋友远一点,我还在这里,你就不要想靠近她。”

      “田安,这么大的事儿你瞒着我们!”在顾盼吃下田安第二个鸡腿后终于肯和田安说话了。

      田安夹着青菜,满脸无奈,“事情太突然,我也没想到啊,好盼盼别气了啊,等回了盛城我请你吃大盘鸡。”

      顾盼嘟嘟囔囔几声终于作罢。

      林小小咬着筷子,狐疑地问道,“田安,我总觉得你们认识挺久了。”

      “对啊,都两年了。”田安吃着饭,想了想还好不负她这两年的明恋。

      “不,我总觉得你们认识的时间还要久一些。”林小小说道。

      田安夹菜的手停滞,还要久一些?不会吧?要小时候就见过的话,她应该印象很深的。

      “没有,不会的,就初三有次比赛才认识的他。”

      林小小点点头,不再追问。

      厚重的画本被翻开,每一页的上方都用回形针别着一个女孩的照片。地点不同,穿着不同,表情也不同。
      宿舍没开灯,窗帘拉起时只隐隐光束朦胧透进来,背光处的画本显得泛黄陈旧,像是用了很久一样,老旧到更像上了年岁的老相簿。
      黑色的线笔勾勒照片上女孩的轮廓,每一寸都显着张扬的生机,但画笔画不出真正的女孩,世上没有真正的马良神笔,有的只是普普通通的画笔经画家之手画得惟妙惟肖生动鲜活。
      少年埋头夹好照片,仔仔细细,小心谨慎,生怕弄皱了一个折角。

      “她要是知道了哪些事,会不会觉得你是个变态?”

      程彧航的话骤然响起,他整理照片的手一停顿,眉间戾气像幻化成型,一把镰刀高悬,像随时都能挥舞着砍下来一般。

      他深吸一口气,将厚重的画本放进包里,不会的,不会的,他不会让田安知道的。他藏了那么久的秘密,掩盖得那么好。

      傍晚六点,老师召集1,2班的学生去了工具室,说是见他们最近画的速写问题很大,必须得好好上一课纠正纠正问题。什么局部刻画毫无整体观念,什么人物比例动态抓不齐,什么细节处根本不注意,问题太多,眼看联考没几个月了,学生们还是不紧张,老师却早已焦头烂额,可谓皇上不急太监急。

      再次进入工具室已是白炽灯充斥整个教室,亮堂又明晰,没有耀眼白光没有震烈雷声,田安步伐还是一紧,有些慌张。顾盼捏捏她的手,以作抚慰。

      “我再说一遍,整体整体整体,懂吗?速写不是叫你用局部去看,是要注重结合性,既要做到局部有细节,也要做到整体窥局部。”讲课的是2班的老师,人高马大,脾气有些不好,特别是在看到他们的作品后就更不好了。

      田安正琢磨着自己的人像最近是不是因为太赶进度而没有注意到细节时,一团纸条朝她递来,是顾盼。
      顾盼挤挤眼脑袋朝甘饴那边抬了抬,示意是甘饴给的。

      田安打开纸条,上面写着:外套扣子扣好,空调开的17度,感冒了怎么办?

      先是一惊,后她甜甜的笑了笑,写道:我的外套薄,把你的给我吧。后面是一个求求你的小表情。

      过了会儿,从那边递来一件衣服,衣服里还有个保温杯,纯黑的没有什么花纹。
      杯上贴了一张纸条,刚给你热的巧克力奶,喝了吧。以后别喝凉的。

      田安穿上裹挟着冷冽雪松气的衬衣,袖口宽大,她绕了个三圈才终于没有挡住自己要握笔的手。打开保温杯一股热巧克力味钻了出来,甜腻丝滑,淡淡散于空中,她小心翼翼朝杯里呼口气,漫上来的气温不算烫,她才下口,啧,真好喝。

      后来凶巴巴老师讲的课她没听进去,灌入脑中的全是那杯巧克力味奶的甜香和顺滑,温温热热的流进胃里,很舒服。

      课上完后已经九点了,像是自由的马驹,学生们一涌而散,田安慢吞吞地收拾着东西想和甘饴一起走。却不料一下课连人影都找不到了,她撇撇嘴,果然,方才的温柔都是假的!假的!

      直到到了宿舍内田安都还气鼓鼓地,甘饴怎么可以这样?刚谈恋爱就开始躲自己呢?骗子!

      “哎,田安,那个人物素材你给我看一下,啧,我这坐着的形态老是画不好。”顾盼抓抓脑袋,瞬间凌乱的发型透着烦心。

      “好,我找一下。”翻遍了包还是没找到人物素材,田安立马想起来那素材好像是给忘在,忘在工具室里了。

      她穿着拖鞋拔腿就朝工具室跑,“我落在工具室了,等下啊,我给你拿。”

      “别别别,千万别去,我拿小小的也行。”顾盼连忙阻止,她可不想田安再次一个人踏进那间工具室。

      “盼哥,别担心啊,今晚没打雷闪电我不怕的。”田安打开宿舍门立马冲了出去。她更担心的是夹在人物素材里的那张丑到爆炸的速写被别人看见,那可不好玩。

      黑漆漆的工具室被打开的一瞬间门锁动了动,发出嘎吱一声。田安伸手将电源打开,光亮瞬间充盈整间屋子,变得不那么可怕。

      她快步走到自己座位前,还好,素材没被人翻过,那张丑到爆炸的速写没被人看见。这画要是被人看见,恐怕以后她每次比赛得的名次外人都会叽喳几句肯定有水分了。

      目光扫视教室,停在甘饴的位置上,有个黑色的包放在那里。
      她轻轻走过去,不小心碰到画架发出一声擦响。

      黑色的背包孤独地放在位置上,田安叹口气,哎,这人怎么这么大了还丢三落四,要是包里有重要的东西怎么办?比如她就担心自己素材本那副丑到爆炸的速写会被人看见。

      她提包时下的力气不重,只一只手提,不料包里东西挺重,一个向下,就撒了一地。
      田安呆呆看着,这可不妙,连忙拾起掉落在地的画画用的小物件。径直落下的,还有那晚她看见的那个神秘的画本,很厚很重,它一个就占了整个包内重量的百分之七十。

      掉落下的本子被摊开朝下盖着,她将小物品放进包内才去捡拾画本。

      像是一阵风倏尔吹过,工具室的窗子轻动了动,外面树影婆娑,些许蝉鸣与飞蛾扑闪翅膀的声音交织。

      其实她没想过窥探画本里的画,毕竟她知道人人都有隐私,就像她也不希望被别人看见素材册内的画一样。

      指尖触碰纸页,纸张顺滑感传来,她想,用这种纸画画应该挺舒服吧,线条应该会很流畅不会有磕磕绊绊的停顿与沙砾感般的粗糙。

      无形的虚空,拉长放大画面,少女慢慢拾起厚重的画本,被盖在地板上的画页像极了欲盖弥彰的谎言,被揭露的那一刻只余无限扩大的心跳声。

      瞳孔急速缩紧,红唇张了张没能说出来话。她看见的那一页靠前,上面画着的是有次买冰淇淋吃结果一下掉在地上的她,画页上赫然挂着一张照片,或许是因为被捂了太久的缘故,有些褪色,但还是能清楚地看清照片中自己埋怨的小脸。

      线条拙劣,粗糙,一看就是出自小孩儿之手,只不过比起同龄人显得要好了太多。

      心脏被看不清的细绳勒紧,胸口似被乱麻堵住,屋内玻璃又动了一下,摇曳的树影投下一片暗沉的光。

      她手颤抖着向后翻去,照片中的女生逐渐长大,五官变得明晰,身段拉长,窈窕身姿显露。

      步雩习风腋,自觉聪明开。袅娜少女羞,岁月无忧愁。

      如果不知情的人看到一定会这样想,吾家有女初长成,说的就是这样吧。

      越到后面线条越发流畅明晰,人像开始变得精致,犹如教科书式的速写画真切地展示着图中少女的容颜。

      炸弹炸开莫须有的虚空中残留的拙劣,那些被竭力掩饰的画面终究浮现,碎片拼接,画面流转繁复,看不见的思绪缭乱人心。

      甘饴到底是多久认识自己的?

      回想起那些看似普通实则耐人寻味的画面,田安将画册翻到扉页。

      上面的照片是田安和一个小男孩一同拿着奖杯的画面,田安笑得露出才换的牙,小男孩面相则沉静冷漠,有不符年龄的早熟。

      视觉刺痛回忆,绵绵缠缠将人包裹。
      巷口的阳光炽烈,直直打在小女孩身上,她伸手,“我叫田安,交个朋友吧。”

      工具室的门被打开,时光穿过洞穴飞速闪过,照片上的小男孩拔节成长。

      锋芒不复盛,少年初长成。

      甘饴从远远看见工具室的灯亮着的时候内心就隐隐道不好,一下课几个老师便围着他问他准备考哪所学校,一谈就是好久,他连包都忘了拿。
      再赶来时,入目是画中少女呆呆看着画册中的内容。

      他轻轻关上工具室的门,沉寂在两人无形的距离中慢慢流淌。

      线条勾住两人的心,于虚空中不断勒紧。

      “甘饴,这上面的照片是怎么回事?”田安颤抖出声,语调却依然温柔。

      甘饴走近,一步又一步,他甚至在想这一切是不是程彧航安排好的,或是田安注定会撞见这个画本。

      他深吸一口气,一把抱住还捧着画本的田安,温度以肌肤之交传递,画本被两人缩小的距离挤到中间,像突兀的石块横亘于两人之中。

      “我可以解释的,你能不能,不要讨厌我。”他说话时的呼吸尽数扑洒在田安耳朵上,麻酥酥的还有点痒。放低的语调,近乎祈求的语气,田安心口被拉紧,感知放大。

      她推推甘饴,“甘饴,你先放手。”力道像将他囚禁于这方寸之间,就连平日熟悉的雪松味都带着剑拔弩张的桎梏感,局势好像变得紧张。甘饴将头放在她肩上,压得很低很重,她只能依靠着甘饴才不会掉下去。和以前的拥抱都不一样,像携着急雨般的骤然感又像是箭快被射出去那一瞬间弓绳被绷紧的那一刻。

      空气中弥散着冷气。

      “甘饴,先松开,好不好,我听你解释的。”她柔声说道,似在安抚一头极度紧张的孤狼。

      画面的碎片组织成形,连剪影都有了清晰地轮廓,像是一切被埋进封尘时光里的片段都像老电影一样播放,褪色的画面修复,感知扩大,时光骤然回到被阳光穿透的那个巷口。

      白裙女孩含笑伸手,狼狈的小男孩不再自卑逃避,迎着那抹亮光,尽数追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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