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闲庆余年之闲云游记

　　儋州荷花塘、水底密室，张若昀正百无聊赖地坐在岸边调息养神，一睁眼忽然看见了蒙眼青年，惊喜道：“叔？！你怎么来了！”

　　陈萍萍推着轮椅从五竹身后出现，面色漆黑如铁，“再不让他来，监察院都要被他掀翻。”

　　五竹上前两步伸出手，似乎想摸摸他感受他是否真实存在，却在半途停住了动作。

　　张若昀连忙把手放在他手心，笑道：“我还活着，我很好，叔，你别担心。”

　　五竹用力地捏了捏他手掌，又很快松开，声音机械又平静：“范闲、看起来很难过。”

　　听到他这样说，张若昀猛的僵住了身体，呕出一口鲜血，半晌捂着心口缓不过神。

　　陈萍萍冷冰冰地看着五竹，皱眉道：“若昀内伤未愈，你少说刺/激他的话，赶紧走吧，范闲那孩子更需要你。”

　　“照顾好他。”五竹看了陈萍萍一眼，又对张若昀说：“我以后再来看你。”

　　张若昀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低低地“嗯”了一声，勉强支撑着身体不让自己倒下去。

　　五竹依旧和鬼魅一般，来得悄无声息，去得无影无踪，张若昀擦干净嘴角血丝，看着陈萍萍问：“京都局势如何了？”

　　“利刃已然出鞘。”陈萍萍笑笑，“范闲这孩子，手段实在是狠决厉害。”

　　“五竹说他很难过。”张若昀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打动陈萍萍，他闭了闭眼睛，“我想去见他。”

　　陈萍萍推着轮椅靠近他身边，不疾不徐道：“祈年殿夜宴，陛下赐婚范闲云韵，这是在接力打力。”

　　张若昀几乎要跳起来，皱眉惊声道：“赐婚？！”

　　神特么赐婚！

　　陈萍萍摩挲了几下扶手，沉声说：“陛下了解的不会少，最多不知你是假死，如今他这一手是在借范闲的势胁绑云韵身后的势，替身不死，若是想再插手，必须慎之又慎，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云韵这个身份已经过于危险。”

　　张若昀忍了又忍，实在是受不了内心暴怒，以掌猛地重击水面，“院长，你叫我如何看着范闲和别人成婚？”

　　一大片水花飞溅而出，星星点点的水珠染湿了陈萍萍衣摆，他面不改色地理了理羊绒毯，“到也不是无解。”

　　“怎么说？”张若昀面色有些冷凝，陈萍萍的一番话让他所有的计划都打了水漂，没有“云韵”的身份，他现在真是孤家寡人一个，放现代就是没有身份证的黑户。

　　“长公主通敌暴露言冰云，北齐要求以之换回肖恩。”他沉默片刻，“陛下有意让范闲出使北齐，押送肖恩。”

　　这事张若昀当然知道，出使北齐的剧情就是他自己演的，只是现在剧情已经变化得乱七八糟，又多了替身这么个bug，形式变得更加复杂。

　　“替身必须死。”陈萍萍眼中闪过阴狠，“我会想办法切断他和北齐那边的联系，大婚当日你顶替替身与范闲相认，往后云韵这个身份留不得！”

　　张若昀垂眸沉思，低声问：“您是想把云韵和范闲绑在一起，再让云韵在意外中死去？”

　　“这件事要做的干净，做的滴水不漏。”陈萍萍捏着扶手，面沉如铁。

　　张若昀忽然就笑了，看着陈萍萍，笑得灿烂，“多谢您的好意。”他缓缓从地上爬起来笔直地站着。

　　“可是我他妈已经受够了。”张若昀从来没有对陈萍萍态度如此强硬过，“我知道你们一直在护着我，但是结果呢？”

　　他笑了笑，“为了这盘棋，我差点真的死了，范闲那里怎么样我都不敢细想。”

　　“我的命真就那么宝贵要用范闲的人生来换？”

　　自己已经假死过一回，与范闲相认再死一次，这是把范闲往绝路上逼，他越是心软，带给范闲的伤害反而越大！

　　张若昀靠着石壁，眼睛里闪着陈萍萍熟悉的光，陈萍萍仿佛看到当年那个创立监察院的人又活生生地站在了他面前。

　　张若昀看着自己白皙修长的手掌，缓缓翻了翻手腕，笑着摇头骂自己懦夫，“我有底线难道范闲就没有底线？”他锐利地盯着陈萍萍眼睛，“我会受伤难道范闲就不会受伤？！”

　　想到五竹的那句话，张若昀忽然用力锤墙，手背青筋暴突，大声质问道：“你可曾想过范闲心里的痛苦？！”

　　“若是真按你说的做，一切就都完了。”他紧紧咬着牙关，“陈萍萍，你算计人心的本事确实厉害。”

　　“但你真的小看了范闲。”他不敢想象范闲恨透了这世界，到最后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还有什么比主角黑化更可怕的吗？这人本来就三观不正了，再这样搞下去怕不是要变成宇智波带土。

　　陈萍萍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他情绪平静，才轻声说：“好，你愿意蹚浑水也不是不可以。”

　　张若昀愕然地看着他，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

　　陈萍萍接着缓缓开口，声音冷淡没有丝毫情绪：“先把替身杀了，我会帮你。”

　　“......”他嘴角忽然抿紧，撑着石壁僵住了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陈萍萍看他这副模样笑了笑，“连替身都不敢杀，更别提往后的血海滔天，到时候又要怎么办呢？让范闲帮你？”

　　“若昀，你觉得这世上有多少好人有多少坏人，是否坏人都该死好人都能活命？”陈萍萍嘴角扯出一抹讥笑，“我告诉你，越是位高权重的人杀的、害的人越多，那些人全都和你一样，悄无声息地死在牛栏街、羊栏街、狗栏街，我想道理你都能明白，只是你的性子。”陈萍萍没接着说了，只是强调地一字一字道：“你若是亲手杀了替身，拿着他的头颅来见我，往后我便全力做你与范闲的垫脚石。”

　　他不等张若昀回答，直接推着轮椅往外走，“这是机会也是考验，若是这样都做不到，你还是好好待着吧，好歹还能留一条命。”

　　张若昀看着陈萍萍远去的背影，慢慢坐了下来，表情却并不失落，而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陈萍萍说得很对，道理他都懂，只是做不到和那些人一样视人命为草芥，可是难道真的只有这一条血路可以走吗？

　　这世界本身就够苦了，难道连最后的一丝善良也要磨灭？

　　他看着池水，心底有一个名叫“斗志”的东西汹涌地冲了起来，为了范闲，哪怕是刀山火海，他也要亲自去闯一闯！

　　范府不知何时妆点着红绸锦缎，大红的丝绒从门口一直铺开到院内，房檐廊角、竹梢树枝都高挂了红绸裁剪的花，入眼处，一片红的刺目的华丽。

　　范闲一身大红直缀婚服，黑发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着，腰系玉佩，微卷长发慵懒地散落于肩后，他站在门口，修长的身体挺得笔直，丰神俊逸的面容上带着一抹惑人的轻笑，远远眺望着云朵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有人来时再笑着互相行礼。

　　今日是他的生辰，也是陛下赐婚的日子。

　　“若若，待会云韵来..”范闲笑着扭头，刚想对身边同样衣着庄重的妹妹说些什么，眼睛却恍惚了一阵，低声喃喃自语道：“若若、云韵、若若、云韵？”

　　范若若连忙扶住他，紧了神色，“哥，你是不是想若昀哥哥了。”

　　只是一瞬，范闲又恢复了云淡风轻的从容模样，摇了摇头笑道：“没什么，只是被我以前的愚钝吓了一跳而已。”

　　范若若抿紧了嘴唇，松开手恭敬地站在他身边，“哥，你刚才想说什么？”

　　“......”范闲沉默片刻，回她：“没什么，心血来潮，我忘了想说什么了。”

　　范若若觉得范闲这些日子越来越不对劲，她哥从来心思缜密，何曾有话到嘴边突然忘记的时候？她不由上前轻轻晃了晃范闲衣袖：“会好起来的哥哥，我相信你。”

　　范闲没有说话，一阵鞭炮“噼里啪啦”的炸响和遥远刺人的唢呐声自牛栏街而来。

　　是新娘来了。

　　无数女童沿街撒着花瓣，百姓们都在看着、议论着、恭喜着，接亲的软轿稳稳停在范府门口，范思辙从接亲的马上下来，蹲在软轿前弯着腰，扭头道：“姑娘，下来吧。”

　　盖着红盖头的人从软轿落到范思辙背上，范思辙背着她一步一步朝范闲面前走，擦肩而过时兄弟二人对视一眼，都没有从对方眼里看到真心实意的快乐。

　　范思辙沉默地走着，将红盖头新娘送入房内，三步并作两步凑到范闲和范若若跟前，可爱的小脸满是怒意，骂道：“这皇上也忒不是东西，若昀哥哥尸骨未寒，娶什劳子的亲？”

　　范若若连忙捂住他嘴，一双漂亮的眼睛环顾四周，低声喝道：“慎言！”

　　范思辙依旧是怒气冲冲地瞪着那些来来往往拜访的人，却乖乖地不说话了。

　　范闲笑着揉揉他脑袋：“辛苦你去迎亲，酒席你和若若好好待在一起，剩下的交给我吧。”

　　“哥.....”范思辙担忧地看着他，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他难得敏锐地觉得范闲不是真正的若无其事，每次看到范闲，他心里都非常非常的闷。

　　“去吧。”范闲笑着推他和范若若，转身走向属于自己的位置。

　　范若若和范思辙坐在圆桌旁看他在人群里觥筹交错，和那些个高管贵族逗趣笑得前仰后合，却有种掉眼泪的冲动。

　　“我觉得哥不开心。”范思辙凑在范若若耳边，声音很小。

　　范若若夹菜的手顿了顿，同样低声道：“若昀哥哥没了，哥他只会比我们更痛，别在他面前提若昀哥哥了，哥他这样自然有他的道理。”

　　黄道吉日，宜婚娶，宜殡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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