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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像太阳一个像月亮
次日，范闲难得睡到日上三竿才迷迷糊糊清醒，揉揉眼睛扭头看向身旁，昨天夜里的人已经不在，他摸了摸床褥，冰冰凉，看起来那人离开了有段时间。
“师兄。”范闲匆匆忙忙穿上鞋袜，朝外面呼喊。
大丫鬟听到他声音连忙走进来帮他穿衣洗漱，牵着范闲坐好扎了两个可爱的小丸子，笑道：“少爷，范二少爷见您睡得香，让我们别打扰您呢。”
“他人呢？”范闲戳戳丸子头，屋子里没有血腥味，头颅也不翼而飞，想必是被范二拿去处理了。
“奴婢不知，范二少爷很早便出门了，问他也不说去哪，只说正午前赶回来吃饭。”
范闲低头咬唇思索，眸光闪动，片刻后朝大丫鬟挥挥手：“你先下去吧。”
“是，少爷。”大丫鬟知道他脾气，轻轻走出屋子合上房门，留他一个人独处。
就在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仆人的声音：“小姐，少爷在休息，您先回去吧。”
闻言，门口那三岁左右幼/女瘪瘪嘴，虽说黑瘦，一双大眼睛却格外有神，委屈巴巴的惹人怜惜。
“我不要，我想哥哥了，我要见哥哥。”她说着，鼻尖一动一动，小动物一般怯怯地朝屋内喊：“哥哥，我是若若，我来看你了！”
范闲连忙给她开门，瞪了仆人一眼将范若若拉进屋子里，合上房门后问道：“怎么了若若，谁欺负你了？”
范若若听到他的话，终于绷不住情绪，泪珠扑闪扑闪地滚落下来，哽咽着扑到范闲怀里：“我…嗝，我刚刚遇到若昀哥哥，他不喜欢我了呜呜呜呜。”
范闲一怔，范二回来了？
“你和他说什么了，你见着他的时候他在做什么？”范闲温柔地把她拉起来，直视她眼睛。
范若若抹了抹眼泪，回忆道：“我去厨房找甜食吃正好碰到若昀哥哥，他抱着个大盒子，我想看看，他就凶我了。”说着，她越发觉得委屈，眼泪又簌簌落了下来，哭得像个小花猫一样，鼻涕口水蹭了范闲满身。
范闲耐心和她说话，又给她讲了好几个迪士尼公主的故事，这才哄好孩子，牵着她去正厅和老太太吃饭。
老夫人早就坐着在等他了，范腻和费老坐在老夫人左手边，三人一齐看着范闲和范若若落座。
“怎么不吃啊。”范闲先动了筷子，夹了一大块红烧肉就着米饭塞入口中，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活像只小松鼠。
老夫人等人这才陆续拿起筷子用饭，平日里吃饭大家总会说说话打趣，今天气氛却格外沉闷，范闲三两口把饭咽下，放下筷子道：“我吃饱了。”
他心中有了预感，不由看向范二，“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
张若昀只慢条斯理地吃东西，也不理他，范闲将目光放到了费介身上。
费介摇摇头，朝范二努嘴，意思是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见范二身边气压低沉，心情看上去实在是不太美妙的样子，作为老师当然不会再像平时一样捉弄他。
范闲见费介不明所以，心底松了口气，面上也有了丝丝笑容，放软了声音讨好道：“师哥，还生气呢？”
“不敢。”若昀放下筷子，黑幔斗笠下看不清他的面容表情，他取了帕子擦嘴，又转过身先系了面罩才把斗笠拿下。
“五竹叔差不多该在外面等着了，走吧。”张若昀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来。
范闲连忙跟上，身后的老夫人费介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们这是怎么了。
五竹确实已经等了一段时间，不过他并不在意，艳阳高照的天气，他被日光暴晒连一滴汗都没出。
若昀先去后厨把那木盒找出来抱着，这才跟着五竹去了竹林，范闲心中颇有不安，小声道：“把盒子给我吧。”
若昀督他一眼没有拒绝，面无表情地将盒子递给他。
“师哥，你早上去哪了？”范闲装作不经意地问，内里却透着怯。
张若昀眸中似笑非笑，“我说去练功了你信吗。”
范闲不说话，他当然是不信的，若是练功回来，状态绝不是吃饭时那样。
他觍着脸嬉笑着挽住张若昀手臂，小嘴一撅故作天真可爱道：“师哥，你别欺负我呀。”
张若昀毫不留情地甩开他，皱着眉头，语气发冷：“范少爷，您心机谋略远超常人，哪里是我能欺负的了的？”
糟糕，这是真的出事了。范闲心里咯噔一下。
五竹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也没有这个好奇心，依旧是波澜不惊的声音：“飞贼呢？”
范闲把盒子递给他，余光悄悄观察若昀神色，“在这儿了。”
五竹只上下扫了一眼就知道里面是颗头颅，随手一丢道：“为何杀人？”
范闲不敢说话，张若昀淡淡回道：“此贼生性残忍暴虐，死了也是活该。”
“是你杀的？”
“是我杀的！”范闲赶忙把若昀往身后一扯，苦笑着说：“对不起五竹叔，我太冲动了。”
五竹想了想，说：“小姐对我说过，她希望自己的孩子童年时不要接触阴谋和血腥。”
他面容上出现了失落：“我没达成她的愿望。”
“五竹叔你去哪？”见五竹收起竹棍离开，范闲大声问他。
“我想一个人待一会。”五竹的声音是平静的，一板一眼仿佛没有一丝感情。
竹林里凉风飒飒，吹走了酷热，吹不散心头烦闷。
范闲就地把木盒埋了，他低垂着眸子，白嫩秀气的小脸上，一双漂亮眼睛被鴉羽般的睫毛压住，似乎很沉。
普通人见了，心中肯定会对这孩子生出万般疼惜，张若昀走到他面前，逆着光双手环胸。
“范闲。”
“嗯？”范闲轻声答应，抬起头来，灼目的日光刺痛他的双眼，他用力眨了眨眼睛。
张若昀一脚踢在他肩膀上，范闲不曾设防，重重摔在地上，后脑勺磕的发疼。
“嘶……”好疼。他伸手揉揉后脑勺，晕乎乎地从地上坐起来。
紧接着，脸上又是一击重拳，鼻根一股热流涌出，范闲擦了擦鼻子，满手的血。
张若昀没有停手，狠了心要揍他，范闲也不还手，只抱头蜷缩成一团。
“为什么不还手？！”张若昀大声质问。
“你都知道了。”范闲虚着声音，飘散的余光落到地上一根断竹上，灰扑扑的，看起来很脏。
“为什么不还手？！”脚踢在范闲背上，发出闷响。
范闲不说话。
“为什么不还手？！”张若昀坐在他身上紧紧揪着他衣领。
范闲偏过脸，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说话啊！”他狠狠把范闲掼到地上，表情狰狞，“说啊！你不是一直很会说的吗！”
“你说话啊。”
“说啊！”
“说啊！！！”
他喝问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响，最后几乎是暴喝出来的，“范闲！！！你还是不是人了！！！”
这句话狠狠扎到了范闲某根神经，他终于不再是那副任人鱼肉的模样，泪光闪烁，头上青筋暴出，大声喊道：“你为什么要逼我！为什么逼我啊！！！”
“那个女人死了。”张若昀替他说出了他不敢说的事实，“你骗我，你是故意的，你杀了一个无辜的人。”他一连用了三个“你”。
范闲脸上血色尽褪，他双目噙泪，讷讷地张了张嘴，唇瓣直颤。
“我…我是帮她解脱……”
“滚吧。”闻言，张若昀厌恶皱眉，从他身上站起来，“以后我只当没你这个人，你也别再招惹我。”
“咯…”范闲喉管里短促地发出一道急音，三伏天里，脸色却像是被冻成了冰一样，他面上变了又变，最终抬头的时候，眸子里盛满了狠厉和泪水。
“范腻！”他大叫着朝若昀的背影冲去，二人双双撞倒在地上，他似发了狂的小兽朝他狠打猛踢，“范腻！范腻！范腻！”
“啊！！！”他感觉自己的心要被这个人折磨的要死了，甚至产生了后悔认识这个人的情绪。
张若昀只抵挡没有还手，范闲打着打着，自己就先绷不住呜咽着痛哭了出来，“你别这样。”
“我哪样了。”张若昀冷眼旁观，“你昨天能害无辜之人，明天就能杀更多，我说过，人该有个底线。”
范闲第一次尝到了后悔的滋味，捂着脸哭得像个孩子，颤声道：“对不起。”
“你不必对我说抱歉，能够原谅你的人已经死了。”
这句话让他的心直直落入冰窟，放下手傻了一样喃喃自语：“不该是这样的……”
“怎么会这样……”他从张若昀身上滚落下来，发缕凌乱，跌在地上失了魂灵一般，连张若昀离开都没有力气挽留，只勉强动了动手指，小小的身体落难雏鸟般跪在地上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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