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顾

　　第五章
　　出乎意料的，祁顾的手艺还不错，江鸥吃的心满意足。饭后江鸥丝毫不见外的瘫坐在祁顾家的布艺沙发上啃水果，祁顾冲好茶，倒了两杯冷着，拿起电视遥控器问他：“有什么想看的电影吗？”
　　江鸥并不经常看电影，叼着半块橙子摇了摇头。
　　祁顾熟练地把手机连接到了电视，一边在手机里寻找着什么一边说：“那就直入正题了，来，我先给你看一个东西。”
　　祁顾打开的是一个小视频。视频的开始画面很暗，镜头不断的晃动着，好像是有人在调节镜头。而后就变得清晰了起来，一个中年男人出现在画面中央。男人脸色苍白，看起来很憔悴，大半辈子没睡过觉似的，眼下青紫。他清了一下喉咙，努力地开始说话：
　　“距离我第一次梦到他们，已经半年了......
　　这半年里我梦到很多人——当然，现在我都不记得他们是谁叫什么了。不只是我，全世界都不记得世界上存在过这样一群人了，真让人难过。
　　如果没有出什么变故的话，今天晚上我会做完最后一个梦。和阿理呆一晚上，然后在明天早上起床后把阿理和他们忘得干干净净，甚至连我曾经经历过这样离奇的事都不记得了。我不知道在阿理还会让我失去什么，我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我已经没有什么了......没有了......”
　　男人的情绪忽然变得激动，喃喃几句后没了声音，视频里出现刺啦刺啦的声音，进度条走到了头，男人的空茫的脸定格在了屏幕上。
　　男人的左右手一直垂在主人的两边，偶尔随着情绪激动地主人的身体晃动两下。江鸥把最后一口橙子塞进嘴里，咕咚一口咽下去，然后无言的盯着祁顾看。祁顾看了他一会，说：“他的两条胳膊已经废了，声带也受到了伤害，能说出话已是万幸。”
　　江鸥问：“他是谁？”
　　“我以为你们都会很熟悉这张脸的。他是最近仁爱医院收治的妄想症病人，也是我们的同类。”
　　“......仁爱医院又有那种奇怪的神经病人了......身上忽然多了很多伤口......最后流血太多了没救回来......”
　　江鸥头痛的揉揉太阳穴：“我们都会有莫名其妙的死法？”
　　祁顾摇摇头：“只是少数人。这得看......你梦到的亲人朋友，怎么想的了。”

　　江鸥跟祁顾呆了一整个下午。
　　这一个下午，江鸥觉得自己的世界观都崩塌了。
　　“等会，我理一下......”江鸥拿着一支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努力的理顺了祁顾所说的大体意思“所以......梦境只在晚上生效，我会忘记梦到的人，我和从没有进过梦的人也不会再记得有过这些人。把所有的梦做完后，我会彻彻底底忘记我经历过的这档子事，但是在这最后一次见面的梦里，很有可能出现他们太爱我或者太恨我而对我造成伤害是吗？”
　　祁顾点点头：“是的。”
　　“怎么样才算做完所有的梦？”
　　“把去世的人全部梦过一遍，就算结束了。那之后，你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只当自己是个孤儿，无亲无靠。”
　　“既然爱我，为什么还会伤害我？”江鸥茫然。
　　“因为爱你，所以不舍的你离开，最好的办法自然是把你留在那里。”祁顾喝了一口茶，接着说，“也有可能把你的一部分留在那里，像那个病人，声带受到严重损伤，两条胳膊也被留在了梦里。”
　　“你第一次梦到的是小时候养的狗，已经很走运了。宠物狗大多对主人衷心得很，有很大的几率可以安全出来。有很多的人连第一场梦都没有醒来，不明不白的死在了家里。”
　　“那是怎样才被判定留在梦里呢？”江鸥学祁顾的样子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死在梦里？还是只要是受伤就会留在那里？”
　　“受伤不会留在那里，不过会反映到现实生活。其它......我并不知情。”
　　“不知情？”
　　祁顾微不可闻得皱皱眉：“应该说我们什么都不知情，连已经知道的这些资料都是根据前后对比蛛丝马迹得来的，只能算作猜，一点变故都要不得。”
　　江鸥觉得自己头都大了。
　　祁顾的公寓并不像江鸥以前见到过的单身男士的狗窝，干干净净，还有一些很文艺的摆件。江鸥顺手扯过身旁的狐狸抱枕，把脸埋在里面。祁顾看他可可爱爱的样子笑出声。江鸥又顺手拿起一个刺猬抱枕胡乱丢过去：“还笑，还笑，这种情况不应该就像脑袋上悬着一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的刀吗？不应该担心吗？你还笑得出来？”
　　他的声音闷闷的，闷出了小鼻音，听着就有哼哼唧唧撒娇的感觉。祁顾没忍住，又笑出声。
　　江鸥愤怒的炸了毛。
　　祁顾坐人身边呼噜呼噜毛：“不怕啊不怕，今晚我陪你进梦里，护着你。”
　　“还能这样？”江鸥惊奇的抬起脑袋：“那我带上一把机关枪去，直接把梦里的人轰炸了不就得了？”
　　祁顾摇摇头：“当然不可能什么东西都让你带进去。热武器我们已经试过了，进不去。我们猜测很可能是它的杀伤力太大，很可能导致梦境坍塌，被自动留在现实世界。当然了，要是你不死心，可以再试一试。”
　　江鸥并失望的叹了口气，换了个问题问他：“那怎么才能把东西带进去？”
　　“进了梦里的活物还能再出来，进去的死物，就会自动留在梦里了。”
　　江鸥想起自己醒来不翼而飞的睡衣和被单被罩，嘴角抽了抽。祁顾看他忽然黑下来的脸，险些笑出声来，连忙咳嗽两声掩饰。
　　江鸥怒视。
　　祁顾立马掩饰：“不是在笑你，是之前有个入了梦的人睡觉不老实，胳膊从床上垂了下来，把自家的床和一块地板全弄进去了，第二天醒了火急火燎的买了新的家具。”
　　江鸥“哼”一声，抱着狐狸抱枕倒在软软的沙发上：“行吧，今天晚上我带你进去。我先睡着然后把......”江鸥一顿，脸黑了：“我要牵着你的手睡着？”
　　祁顾轻笑：“其实我可以抱着你睡觉，或者你抱着我，只要是你在我之前睡着就可以了。”
　　江鸥冷酷的拒绝了他：“不用，牵手挺好的。”
　　祁顾浅笑着撑起脸看着他，江鸥被他看的发毛，抖抖问：“你看什么？”
　　“没什么。”祁顾半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遮住了漆黑的眸子，“好久没见到这么像正常人的入梦人了......挺稀罕的。”
　　入梦的人都是已经失去了很多的亲人好友。长时间的独立生活让他们变得稳重，沉静，每个晚上的洗礼更是让他们平淡如一潭死水。祁顾见过的一直都是这样的人。江鸥看着天花板上的顶灯，呢喃着说：“走了就走了......有什么需要难过的吗。”
　　祁顾分辨不出他是在说别人还是自己，没有接话。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江鸥直愣愣的盯着顶灯，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直到听到自己的手机吱歪吱歪的叫了起来才惊醒。江鸥不耐烦地拿起来看，是苏子安。
　　“怎么样啊小鸥？”苏子安大大啦啦的声音传来，“你现在在家不？我今天特地申请回家办公提前下班，现在准备去看看你，你想吃点什么吗？用不用我给你带过去？”
　　江鸥坐起身子，拢了拢祁顾给他披上的毯子：“不用，我没在家。”
　　“不是，你这个声音......你刚起床？”苏子安懵了，“你不在家里睡在哪里睡得？在医院？严重到住院了？”
　　祁顾听到声响从自己的房间走了出来，倚在门旁看着江鸥。江鸥逆着光，明明只能看到一个黑影，但他莫名的笃定，祁顾在笑。
　　“......喂？喂？！”电话那头的苏子安抓狂了，“小鸥？你回个话！喂？是信号不好吗？你在哪家医院那间病房？喂？！”
　　“没事。”江鸥收回了自己的视线，“我今天晚上和一个医生睡在一起，你不用担心我，忙你的去吧，我们还有正事。那我挂......”
　　“等等等等等！！！！”苏子安觉得自己的小心脏都快受不了了，“你什么时候勾搭上的俊俏男医生了？我怎么不知道？是哥的错吗？是哥没有对你上心吗？是哥没有照顾好你吗......”
　　“刚刚认识。”
　　“哦，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
　　江鸥朝祁顾勾了勾手指，祁顾老老实实的迈开长腿走了过来：“哥，还是你太天真，你以为刚刚认识就不能做点什么了吗？万一我们就是因为这个勾搭上的呢？”
　　苏子安：“......”
　　江鸥把手臂搭上祁顾的后脖颈向下一带，轻轻吹了一口气：“亲爱的，我腰疼，你抱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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