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顾

　　第1章
　　“小鸥回来啦。”
　　“李奶奶，我回来了。”
　　江鸥和坐在小区广场里的邻居奶奶打了个招呼，上了楼。
　　现在是中午十二点，大太阳挂在正空，热的人眼花。江鸥掏出钥匙打开了门，并没有想象中的的凉爽。他边换鞋边喊：“妈！怎么这么热，你今天没有提前打开空调？”
　　等了好久，没有听到熟悉的声音，江鸥直起身子才反应过来，江妈妈已经不在了。
　　他默不作声的把外套挂到衣架上，自己动手去关窗开空调。在空调的嗡嗡声里，江鸥拿起客厅里摆的遗照愣愣的看了几眼，只觉得照片上的人陌生了好些，在他记忆里的妈妈好像更加年轻。抱着遗像在客厅里巡视了几圈，江鸥无视铺着软垫的沙发，找了片冷风正对着的地方，长腿一盘，坐在了地板上。
　　冷风把江鸥的刘海吹得七翘八翘，发丝撩的人心烦。他索性躺在地上，把刘海撩了上去。地板上硬邦邦的，自然是不如床躺的舒服，江鸥却很安心的侧了个身，长腿微微弯曲，像婴儿一样抱着怀里的遗像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了。他用手摸摸自己的脸，入手一片冰凉，半边身子也被地板冰的麻木。江鸥无奈的笑笑，把怀里的遗像摆回了原来的位置，拖沓着拖鞋走回了自己的卧室，瘫在床上。
　　今天是江鸥二十六岁生日，也是江妈妈去世第七天。
　　江鸥睡觉一向不老实，喜欢把自己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团成一团，每次起床总要先把自己从被子里扒出来。下午一点半，手机闹铃尽职尽责的响起来，他闭着眼，左手扑腾着找到了进空气的缺口，在床头摸到了手机，右手再扒拉扒拉，把脑袋露了出来。一接触到外界空气，江鸥就冻得一个哆嗦，随即感觉不对劲。他明明记得空调的温度不过二十六度，为什么那么冷？
　　江鸥关掉还在尖叫着“起床啦起床啦”的手机，探探自己的额头。好像有点热，他皱皱眉头，冲外面喊一声：“妈！你能不能帮我把体温计拿过来？”
　　叫了几声，没有人应。江鸥发觉自己又犯傻，扯扯嘴角，在舒舒服服躺在床上发烧和受累下床测体温吃药之间纠结了一下，裹着被子下床去找体温计。把体温计夹在腋窝不过四钟，卧室里又传来“来电话啦来电话啦”的呼唤。江鸥缩回了床上，漫不经心的开口：“你好？”
　　“小鸥。”是苏子安，“我今天有事不在家。现在直接到公司，不和你一起坐公交了哈。”
　　江鸥大学学了金融专业，研究生毕业后就到了现在的公司工作。苏子安是江鸥的同事，比江鸥大两岁。他租的房子离江鸥家很近，两人平常都是一起坐公交上班。当时江妈妈高兴地不得了，经常让江鸥带着苏子安来家里吃饭，次次都嘱咐苏子安：“子安啊，小鸥他比你小，做事情还不利索，你在公司多多照应着他点，啊。”
　　江鸥每次听到自家妈妈说这话都很郁闷：苏子安看起来比我靠谱很多吗？
　　“那正好，我也不用再给你打电话了。”江鸥估摸着差不多五分钟了，抽出体温计看了两眼，三十八度六。“你帮我请个病假。”
　　“哟，你干嘛了？”苏子安好奇，“这可是我第一次见你生病呢。”
　　江鸥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苏子安反应过来，之前有自己的亲妈在身边悉心照顾着，又怎么会轻易生病呢。苏子安尴尬的摸摸鼻子，“小鸥，不好意思哈......”
　　“没事。”
　　“那就先这样了，我下午帮你请假。”
　　江鸥挂了电话，用被子蒙上头准备用行动珍惜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假期。想起了自己还没有吃药，又强迫自己从床上爬了起来，找到了客厅柜子里的药箱。
　　之前妈说过发烧要吃什么药来着？江鸥托着脑袋仔细回想。无奈脑子里像是有一团浆糊，他晃晃脑袋，确定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回了卧室用手机查询，顺着给的一大溜药名找到了布洛芬缓释胶囊，对照着说明书吃了一粒，又给自己灌下了一大杯温水，这才转头准备瘫回床上睡觉。
　　不经意间又瞄到了半小时前自己刚摆回去的遗照。
　　他走了过去，算了算日子，“第七天了......”
　　今天是头七呢。
　　江鸥自己曾经说过，他从来不信这些玄玄乎乎的东西的。所以他内心挣扎了一下，问照片上笑得开心的女人：“你想吃什么？”
　　真香。
　　“我就礼节性问问，说实话你没得选。”他拖着疲惫的身子到厨房做了一份蛋炒饭，摆在了遗像前，对江妈妈说：“你看你，惯得我只会做蛋炒饭。你要是锻炼锻炼我，说不定今天你能吃到你儿子做的满汉全席。”
　　“投个好胎吧，别再嫁个又穷又短命的老公了——哎，别跟我说那是我爸，我打小就没见过我爸这号人，我说过我不认。”江鸥顿了顿，抿抿嘴，接着说：“最好嫁个大富豪，就小说里面的那种霸道总裁，命硬多金。如果我真的说中了，你记得给我留个地儿，我还投你肚子里。”
　　退烧药的药劲上来了，江鸥打了个哈欠，回了卧室。

　　可能是因为缺乏安全感，江鸥经常做噩梦。
　　这次他就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里有他小时候最喜欢的一只金毛犬。金毛犬叫糯米，是江鸥住在乡下的奶奶养的，很讨人喜欢，不过最后太调皮，跑上了马路，被过路的大货车撞死了。江鸥记得糯米应该很粘人的，但是梦里的糯米全身紧绷，不停地朝他发出警惕的汪汪声。他还梦到了已经去世亲人朋友。那是和他关系很好对他有过颇多照顾的亲友们，但是在梦里，亲友们冷眼瞪着江鸥，为首的正是江鸥刚刚过世的妈妈。
　　被一群死物瞪了半天，心大如江鸥也被吓醒了。
　　江鸥醒的时候天才刚刚黑。他看了一眼手机，下午五点多。烧退的差不多了，只是全身黏糊糊的。江鸥嫌弃的想拿了换洗衣物去洗澡，猛地想起刚刚退烧不能受凉，只能硬生生的忍住恶心，出卧室倒水喝。
　　那盘蛋炒饭已经冷掉了，江鸥想起梦里江妈妈幽怨的眼神，笑笑：“妈，不会是你嫌弃蛋炒饭太难吃才托梦提点我吧？”
　　然后喝下杯子里的水，继续睡觉去了。
　　注：头七，一种丧殡习俗。习惯上认为\"头七\"指的是人去世后的第七日。一般都认为，死者魂魄会于\"头七\"返家，家人应该于魂魄回来前，给死者魂魄预备一顿饭，之后必须回避，最好的方法就是睡觉，睡不著也应该要躲入被窝;如果让死者魂魄看见家人，会令他记挂，便影响他投胎再世为人。亦有说认为到了\"头七\"当天的子时回家，家人应于家中烧一个梯子形状的东西，让魂魄顺着这趟\"天梯\"到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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