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御局

　　杀道盟的事情御季已经讲的差不多，御阎却并不打算停止这个话题。
　　“杀道盟存在的初衷是为证道，修念是一个了解天地规则的过程，这种了解越深刻，修为也会越强，而再到后来，则可以把念和规则融入自己的理解，在天地中证明，此为‘证道’，若能证道，寿命就能突破千年。”
　　千年，是修行者难以跨越的鸿沟，是传说中的境界，挡住了太多惊才绝艳的妖族与人族修行者。
　　听得御阎此言，便是御季也忍不住问道：“千年之后是什么？”
　　就算是洄也不曾跨越此境界，他利用了规则保留记忆，只能算是另类的“永生”，而每一世，他转世的截点就是接近千岁的时候。
　　御阎轻叹了一口气，他也不在此列，但或许能猜到一些，“更多的千年吧。”
　　长生好吗？
　　那要看天下苍生有多少能够长生，那要看长生后的世界是什么规则。
　　御季显然是在思考，御阎也没等他再问，继续道：“欧阳厉的杀，是一种纯粹的‘杀’，他认为杀只是一种行为，此念之所以纯粹是因为不掺杂感情，所以他创造了杀道盟，把杀变成一种交易，杀人者只为任务与钱财，于是杀成了一种无关感情，最朴素的行为，他这样理解‘杀’念，杀道盟在他的影响下发展，与他的‘杀’念相符合，此举，为创造自己的世界，向天地证道。”
　　御彻眼中浮现出一丝向往，先理解自己的念，再由此创造自己的规则，落实到现实世界中支撑一势力运转，影响世界，此为大气魄。
　　“但世间事哪有那般容易，杀道盟成立于人族势弱的时代，虽是有利可图，却也发展得百般艰难，既然只是联盟，那些杀手也只为利益，自然不可能为杀道盟卖命。
　　在发展初期，没有足够多的守利者自行维护，管理者也不强大，杀道盟曾几次遭遇灭亡危急，最艰难的一次情况后，欧阳厉选择了亲信族人，成立了杀道盟的附属势力——危楼，危楼杀手没有自由，是欧阳家的私兵，隐于黑暗，处理私仇，只为维护杀道盟利益而杀。
　　听到这，御彻眸中闪过思考，问道：“师父，这样的话，会不会和欧阳厉的‘杀’不符合？”
　　御阎点头，“欧阳厉当然也有此担心，所以对于危楼的态度他一开始就摆得很清楚，他曾有言‘危楼是杀道盟的证道之刃’，危楼为维护他的杀道出现，待到杀道盟足够强大，成为足以在大陆上立足的势力后，他自然会毁掉这把刀。”
　　“这样有用？”御彻疑惑道。
　　“念最重要的是贯彻始终，若真的只是手段，真的能利用危楼成就他所想要的杀道盟，是不会影响到欧阳厉证道的，而且这也恰恰证明了，无论是什么样的杀，对于他来说，都可归结于行为和手段。”
　　御彻思考了一会儿才缓缓点头，“我明白了，危楼虽然有解释‘杀’为私情的嫌疑，但若能为利用生，为利用亡，则恰好说明了私情也是可利用的，可证欧阳前辈之杀道无情。”
　　听到师父轻“嗯”了一声，御彻才感叹道：“修念路远，我常觉得自己之前思想浅薄。”
　　“你能有这样的感觉，说明你在进步。”御阎淡淡道。
　　御季接过话来，“可是一切并没有像欧阳厉想象的那样发展，他没能毁掉危楼。”
　　御彻慢眨了下眼睛，“后来怎么了？”
　　御阎声线平缓，继续讲道：“危楼的第二代楼主叫欧阳此间，是个精于算计的人，那时候杀道盟已经逐步稳定，他修为高也有野心，不想某一天成为杀道盟的证道祭品，更巧妙的是，他的念也是‘杀’，方向却更偏向于私情，既为存活也为证道，他毫不犹豫地背叛了欧阳厉，将危楼从杀道盟中分裂了出去。
　　他比欧阳厉更善于管理，且颇有手段，危楼在他手中快速发展，成为了与杀道盟并肩的势力，也成为了欧阳厉的心魔。”
　　“所以欧阳厉算是失败了？”御彻怔怔问道。
　　“嗯。”御阎应道：“他们谁都没有成功，危楼即使独立，也毕竟是于杀道盟中诞生，一代人的力量不可能颠覆杀道盟，而欧阳此间作为背叛者和分裂者，杀道盟的存在就是他的‘念’的漏洞之处，修行路远，两人谁也没能用谁证道，最终都死于人族与妖族的乱战之中。”
　　御彻听到此，眼中闪过一抹沧桑，历史总是波澜壮阔，给人自身渺小之感。
　　“到如今危楼还存在吗？”他问道。
　　“存在，所以欧阳厉和欧阳此间，作为大陆上两大势力的缔造者，至今也被人铭记。”御季也有些感慨，回答了御彻的问题。
　　“我记下了，以后行走大陆，报仇或争斗，都会谨慎行事。”御彻突然认真道。
　　“好。”御季神色柔和。
　　但随即，少年人就又平静的接了一句，“然后我会打听杀道盟玄级杀手中曾是同门的队伍，找出伤到芊芊的，杀掉。”
　　“师弟，他们只是刀，并不是你的仇人。”御季提醒道。
　　“可那把刀曾经捅到过芊芊的灵根里，我就想折断它。”御彻眸光阴冷，不可动摇。
　　御季不再多言，他倒是知道自己的师弟的，不只有孩子气的任性，还有一种野性的凶狠，争斗心强，报复心也强。
　　“师父，既然罪金神木已经绝种，便不再选择之内，混沌青藤与幻藤不知位置，无从下手，那弟子就先去琮元山吧。”御彻道。
　　“可以，妖植要活的。”御阎道。
　　御季眉头微蹙，“我担心你的安全，本想派古妖宫的属下一路保护，但琮元山的人极度厌恶妖族，只怕会多有不便。”
　　御阎琢磨了一下，说了一些信息，“之前被发现，是背叛芊芊的人泄露了你们的地点，暗处的敌人留意了御云山和你们两个的穿着打扮。
　　这回为师会教你易容，御季你护他出山，到羿国境内再离开就行，彻儿身上异宝无数，可以自己运作。”
　　羿国在御云山的西北方，而羿国正北边，就是琮元山。
　　御彻点头，“弟子明白了，大师兄放心，学了易容之后，我会换掉身上这些标致性的红衣绿衫，藏起五环碧玉带，遮掩行迹。
　　同时还请你教我如何雇佣杀道盟的杀手，我身上灵石珠银无数，总有办法先给任左风找些麻烦，至于剩下的敌人，若能一举杀掉我和芊芊，便可以亲自出手或者雇佣级别更高的杀手了，看师父的态度，他们只怕短时间不能再找更厉害的人杀我，而且我会看情况找一些护卫的。”
　　御阎浅笑了一下，眼中终于有了点满意，“正是此意。”
　　明明才初入大陆，便要遮掩行迹，没有哪个少年人会喜欢如此，更何况一向张扬的御小少爷，可此刻他目光清澈沉稳，没有一点浮躁。
　　若他自己一个人，荒唐也就荒唐了，可是他这回要找的妖植，是给芊芊救命的。
　　御季温和道：“今天你和师父学易容，明天我带你出山。”
　　“好。”他不知道易容学起来需要多久，但既然大师兄说今天能学完，他便知道自己可以。
　　翌日，御彻一身黑色劲装，上身穿着件过腰的短衣，衣服未束，挡住了腰间华美的五环碧玉带。
　　他外面还罩了一件红色的长袍，遮住了五环碧玉带垂下的竖带。
　　脸是小麦色，且略显平凡，和之前那个矜贵的小少年完全不同。
　　他咧嘴一笑，琥珀色的眸子依旧闪亮，“还不熟悉，师兄觉得如何？”御彻素擅画画，易容学起来也很快。
　　御季揉了揉少年人的头，就像他还只有九岁一般，“挺好的，走吧。”
　　出了御云山，二人一路西行，倒是一直平安无事，御季给御彻讲了些琮元山的事，又陪着他到了一处杀道盟在古妖宫附近的据点。
　　二人被带到了一处堂屋，不过一会儿就来了一个接待的人，他表情平淡的看了一眼屋里的两个人，道：“在下地五，两位要杀谁？”
　　御彻心中微动，缓缓道：“我不知那人具体身份，只知他曾在珠火集市附近出现，御彻，多少？”
　　“杀道盟不做情报生意，若无画像或具体师门家族，不接。”
　　御季看着眸光平静的少年，心中微讶，在他心里师弟总是任性张扬的，从未想过还有如此不急不缓，试探别人的一天。
　　而且这招很好，他不曾在杀道盟买凶杀人，所以不知道这条规矩，如此就可以了解到，要杀御彻的人必然有他这几年的画像或者是身份。
　　师承的话，御彻从未告诉任何人，再加上御云山不入世，世人没听过的师门，算什么师门，所以只能是知道他的家族或者画像了。
　　家族就更离谱，易家？他已经从易家除名，九年前就断了线索，这就是个废掉的信息，不足以让杀道盟找到他的踪迹，那就只能是画像了……
　　画像不可能是九年前的画像，那时的画不足以认出他，近三年则在闭关，那就只能是三年前，珠火集市或者鬼域遇见的人画出了他的样子。
　　御彻心中终于有数，道：“那廖国大殿下，多少？”
　　“问价一百黄灵石。”那人一板一眼道。
　　御彻没说什么，手在腰间一划，从衣服下面掏出一个袋子。
　　地五检查了一番，收好黄灵石起身，道：“两位稍等。”
　　不一会儿他便回来了，道：“杀道盟规矩，有天地玄黄四等级杀手，亦有四榜，挂榜一年，对应等级杀手尽可接任务，一年后若任务不成就撤榜，灵石宝物概不奉还，廖国大殿下，地级高手十颗紫灵石，玄级高手一颗粉灵石，黄级高手三颗粉灵石，天级高手十颗粉灵石，若有等价宝物可交予我评估并做替换。”
　　御彻努力控制着表情，但心中的惊讶还是一浪接着一浪，玄级高手就要一颗粉灵石？疯了？
　　灵石生于灵脉，里面有精纯的天地灵气，通常作为修炼用。
　　要知道大陆上的灵气并不均匀，所以在不同的地方修炼会有不同效果，如果是灵根属性为火，在一片火灵气浓郁的洞天福地修炼，修行速度就可能比平时快两三倍。
　　然而三大上古灵地已经毁了两处，御云山更是无人能进，所以适合修行的灵地都是无价之宝。
　　除此之外，就是靠灵石修炼，灵石中的灵气是不带有五行属性的，但却能被任何属性的灵根吸收和转化，吸收其中灵气，抵得上在洞天福地修炼，所以灵石是一种宝物，也常用于各种交易。
　　灵石有四色，对应的灵气纯度和吸收速度各不同，从下往上依次是白、黄、紫、粉，若以大陆上通用的珠银来换算，一块白灵石相当于一千珠银，而十块白灵石相当于一块黄灵石，一百块黄灵石等于一块紫灵石，一百块紫灵石等于一块粉灵石。
　　所以，一块粉灵石就相当于一亿珠银啊。
　　几乎是一个小势力的一半财富了。
　　御云山作为仅剩的上古灵地，灵脉众多，御彻作为少主一样的存在当然不会缺灵石，但整个御云山都是他们师徒的，他当然是习惯在洞天福地修炼，而且就是在灵脉中修炼也比提取灵石的效果好上太多，所以他从不会过度开采。
　　毕竟灵石的形成需要灵气和时间，而灵脉能够反向的滋养天地，他对御云山爱护至极，灵石对修炼的作用又很鸡肋，当然是留在灵脉里好。
　　不过御阎倒是不管这些，御云山的灵石徒弟是可以随便拿的，所以没人知道御彻身上到底有多少。
　　御彻眸光微闪，拿出一块粉灵石，道：“玄级高手，挂榜一年。”
　　地五点了点头，走出去交接，倒是御彻把玩着红袍下的竖带，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一会，地五就回来了，他手上拿着一张羊皮卷一样的纸，御彻接过，看着上面的字——“廖国大殿下任左风，玄榜一年，成败不论。”
　　“好霸道啊。”御彻似笑非笑，把羊皮纸递了回去。
　　“规矩如此。”地五没什么表情。
　　“再劳烦问一下，廖国三殿下任予川，多少灵石？”一块紫灵石自少年人白皙的手中滑落，摔落在玉石的桌面上。
　　一百黄灵石可抵一块紫灵石，但紫灵石却要更难得也更方便。
　　地五收起紫色灵石，这回倒是没去问，而是直接道：“廖国三殿下，地级高手八颗紫灵石，玄级高手七十紫灵石，黄级高手两颗粉灵石，天级高手九颗粉灵石，若有等价宝物可交予我评估并做替换。”
　　竟然比任左风便宜，看来杀道盟即使是知道芊芊和御云山的联系，也不知道更深的底细，不然御云山亲传弟子，怎么会比廖国殿下好杀？
　　“哥，我没灵石了。”御彻撇了撇嘴，看着御季道。
　　御季笑了，小师弟会没灵石？他虽不知他身上有多少，但光粉灵石，绝对是能埋了眼前的地五的，“那就先杀任左风，家里有灵石也不是这么挥霍的，先回去。”
　　“哦。”少年人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对着地五道：“那就这样吧，谢了”声音还带了点低落，惟妙惟肖，随即便跟在御季身后走了。
　　天色已晚，二人来到一间客栈，御季布置好了隔绝声音的阵法，才神色温和的看向自家师弟，道：“为什么选玄级高手杀任左风？”
　　御彻看着他，琥珀色的眸子幽幽，“芊芊还未醒，若真杀了任左风，廖国就乱了，我不可能留这么个烂摊子给她，所以一来是给他找麻烦，二来是试探他的势力。再者，接下来我还要问芊芊的价，又不能真派人杀，若开始出手阔绰，不好演。”
　　御季点了点头，小师弟很聪明，知道打探情报也知道隐藏目的，“从杀芊芊的代价来看，敌人不止任左风，这样的代价必须动用国库，必定惊动未死的任罗，而任罗若知道芊芊活着，不会同意这件事。”
　　御彻垂眸思考了会儿，任左风虽然势大，但却未必就能坐稳那个位置了，萧风云，病中的皇帝，甚至是四皇子，都是可以做谋算的。
　　芊芊，我定会救你，好叫你恢复那一身风光。
　　御季看着神色坚定的小少年，眸中流露出温和的银色光晕，“明天就到羿国了，自己保重。”他惊讶于小师弟的城府，再结合今天得到的情报，他也放心让他自己闯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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