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御局

　　阵法终究还是破了，比它该维持的时间要久，却比莫谙想象中的要快，既然如此，唯有战斗。
　　可是阵法消耗掉了他们太多的力量，比如莫谙，此时只剩下了两成战力，他看着护在自己前面的将士，喝道：“你们在我这干什么！去杀敌啊！”
　　“城主……”那些将士有些迟疑。
　　莫谙一脚踹上了一个将士，道：“去，多杀两个虎族。”
　　“是！”
　　最后他身边，只剩下林得一了，莫谙没有再赶，而是服下一颗丹药，举起了长刀，“一起杀。”
　　“嗯。”
　　他们一路杀，杀到了虎族主将面前。
　　莫谙吐出了一口血，拄着长刀，摇摇欲坠的看着眼前的妖。
　　他是虎族新上任的至尊，西晓，与狐族有宿仇，与鬼君有旧恨。
　　面容年轻的虎族一身白衣金冠，手中的破神刺上全是狐族的血，周身却干干净净的……他娘的，莫谙的眼眶红了。
　　他举起长刀，刚要砍，就摔倒在了地上。
　　眼看对方一步步走过来，莫谙心中屈辱，他勉强地撑起了身子，却还是晃，可也只是晃，他终究还是站住了。
　　西晓看着仅剩的这些狐族，轻蔑的笑了笑，道：“你就是新上任的城主？”
　　“青丘狐族，锋弦城城主，莫谙。”他口中全是血，却还是一字一句道。
　　“无名小卒。”对面的人淡淡道，“这锋弦城啊，狐族守不住的。”
　　“胡说，几万年来，锋弦城都是青丘的城池，你……”莫谙举刀欲砍，却突然听得西晓道：“对吗？林得一。”
　　莫谙的刀顿住了，他愣愣地侧头，看向了身边的林得一。
　　“西昭，你的任务结束了。”西晓又道。
　　“是。”林得一道。
　　莫谙心脏一疼，所有的并肩作战都在此时成了笑话，他双目几乎要滴血，死死地看着林得一，“你，你是叛徒，什么时候，锋弦城，护城大阵，你是不是……”
　　然而他还没说完，就觉得胸口一痛，莫谙愣愣地低头，便看见了破神刺金色的尖，自己的胸膛上就露出那么一截，挂着血肉，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其他族人的，但也不重要了。
　　林得一还是沉默，西晓则若无其事的召回了武器。
　　倒刺勾着胸腔处的肉，拉伸出来黑红的颜色，又崩断，莫谙胸口处鲜血喷涌，他神色悲愤，眼眶中不断有东西在晃，带着巨大的不甘，他摔在了地上，最后他听到了西晓的一句话，“十年前，他就是西昭了。”
　　十年前？那每一夜与自己睡在一起，每天与自己讨论狐族战事的，后来又一起来到锋弦城的，都是西昭吗？都是敌人，都是虎族的卧底！
　　那可是锋弦城的守城大阵啊，他倾用最后的生命在守护的东西，却不知并肩战斗的爱人早已背叛。
　　那是锋弦城，每一个狐族的锋弦城，青丘最后的防线，他是最后一代城主，林得一，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侮辱我……
　　他终于还是咽了气，眼泪从青白的脸上淌下，死不瞑目。
　　“西昭。”眼看莫谙已死，西晓走向了那个身形微微颤抖的青年，“自和莫谙来到锋弦城，你都未向本尊传信，若非如此，此战也不会拖这么久，你想如何解释？”
　　西昭没有说话，而是跪了下来，伸手盖在莫谙脸上，想要让他闭上眼睛。
　　然而，那眼睛根本就合不上，他却沾了一手血泪。
　　他的眼泪忽然就砸了下来。
　　西晓冷笑着看着这一幕，道：“所以本尊可以理解为，你背叛了吗？”
　　西昭没有抬头，只道：“是。”
　　十年的时光，足够他无数次爱上他了，看着那怎么也合不上的眼睛，西昭突然后悔了，他知道他们都活不过这一劫，可刚才应该告诉他的，应该告诉他，锋弦城的守城大阵，他尽全力维持了，他没有害狐族，也没有辜负那些将士。
　　可他终究还是没来得及说，又或许他犹豫过，毕竟他是个奸细，是个叛徒，初来的时候，他的手并不干净，所以好像连解释，都会脏了干干净净的少年城主。
　　可他还是错了。
　　莫谙一生都没有做过对不起狐族的事，临死前却觉得自己是个罪人，十年与敌族同床共枕啊，万年锋弦城的大阵在他手中被破掉，他如何瞑目。
　　远处有一少女在狂奔，她叫林无嘉，是林得一的亲妹妹，哥哥嫁到莫家，又正值乱世，便相聚甚少，可最后的一封信，却让她发现了破绽，猜出了真相，她想告诉莫谙，想要为哥哥报仇。
　　可当她终于赶到了战场，看到的却是跪在西晓面前的“林得一”，以及莫谙的尸体。
　　她想继续跑，想要怒骂，却只见旁边的虎族一剑扫来，林无嘉跑到这里已是消耗甚大，只好匆忙举枪抵挡，却还是灵力不支，一口血喷了出来。
　　西昭猛地回头，看到的却是另一虎族趁少女不注意，一枪从后面扎入，捅穿了她的胸膛。
　　他木木地转回身子，看向了西晓。
　　他站了起来，放弃断成两半的剑，随手捡了一把刀，向西晓劈去，可是别说他本就不敌对方，此时还经历了阵法的消耗和破阵后的乱战，就更是强弩之末。
　　西晓看都没看他，破神刺一扔，便也扎进了他的心口。
　　他倒下了，最后那一刻，他往前爬了爬，伸着沾满鲜血的手，还是想帮莫谙合上眼睛，但依旧失败了，于是，他的眼睛也没能闭上。
　　妖族之战，人心亦觉悲怆。
　　莫谙死后，御彻便看不见发生的事情了，死前种种与他经历过的某些情景很像，他也曾被背叛，生挖灵种很疼，血肉连着筋被掏出来，他哭得很惨，眼泪却全被火烤干，他于火焰中摔落，没能闭上眼睛。
　　心脏的疼痛太过于真实，疼痛勾起记忆，让他心头阵阵锐痛不断，沉浸在某种情感中出不来，心中还残留着伤心之感，他也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莫谙……说起来，一开始他就感受到了融合鬼界的亲近之意，难道还有这一层的原因？
　　御彻自嘲地笑了一下，随即犯起了难，他不知道之后的事，只以为西昭确实破坏了守城大阵，那可是莫谙用生命在守护的东西，当然死不瞑目啊，可如何阻止呢，一开始就杀了西昭？但莫谙在阵法核心处，根本就没办法分神杀人啊。
　　而且这个融合鬼界太强，他进去后一点记忆也不剩，别说能不能分神杀人，就算是想记得这件事都是万分困难。
　　眼见下一番轮回即将开始，御彻连忙纯粹意念，他暂时想不到什么破局方法，只能寄希望于芊芊了，也不知她在其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默念着“林得一是叛徒。”这句话，他再次进入了鬼界。
　　轮回，第二次。
　　那句话不过念叨了两遍便忘了，莫谙再次把林得一从南边召了过来，守住主阵。
　　“说不得要一起死了。”同样的话，莫谙笑道。
　　“和你在一起十年，很开心，我会全力守阵。”
　　有些诧异对方的认真，莫谙点头道：“我也很开心。”
　　阵破。
　　一切似乎没什么不同，只是这一次，林无嘉来的比之前快，西晓的破神刺捅进莫谙胸膛的时候，他远远的听到了女孩的那一声“莫谙，他不是我哥！”
　　这句话和西晓的那句“十年前，他就是西昭了。”重合在了一起，莫谙苦笑了一声，太晚了，无嘉，迟了，他毁了锋弦城。
　　带着巨大的痛苦，莫谙再次咽了气。
　　御彻短暂的恢复了意识，疼痛和死亡的感觉让他微微战栗，却强自镇定心神，思考鬼界中的破绽，这次轮回，有两个人发生了变化，一个是林得一，一个是林无嘉，那他们就是一起进入鬼界的人了，一定是第一次轮回察觉到了什么，所以第二次想努力破界，相对比起来，自己倒是没什么作为。
　　林得一的改变给了他新的思路，如果西昭只是奸细，那应该加官进爵，怎会成为融合鬼界中心有执念的鬼，那必然也是带着什么不甘死去。
　　“与你在一起十年了，不亏。”
　　“和你在一起十年，很开心，我会全力守阵。”
　　重点，很开心，全力守阵，这是和第一次轮回不一样的内容，也是对方想强调的，莫谙正是认为奸细破坏了锋弦城大阵才觉得自己愧对种族，死不瞑目，他们的执念应该是相关的……
　　来不及想太多，御彻就再度被鬼界召唤了进去。
　　轮回，第三次
　　“要一起死了，你有什么遗憾吗？”莫谙笑着对林得一道。
　　“有一点吧，没告诉你我是真的爱你。”林得一认真地看着他。
　　“这我早知道，我也是啊。”莫谙低声笑道，接着扬了扬下巴，“所以不怕死？”
　　“不怕。”
　　阵破。
　　莫谙撑着刀站在西晓面前，只听得对方道：“这锋弦城啊，狐族守不住的，对吗？林得……”
　　一少女突然从天而降，砸了下来，她滚落在一片尘土和血污中，擦了擦嘴角震出的血便快速起身，让所有人都愣住了一瞬。
　　莫谙抬头，便看见了天空上巨大的飞鸟。
　　西晓的话被打断，正想说什么，林无嘉却抢先一步，拉过莫谙挡在了自己的身后，“他不是我哥！”
　　“哦？”西晓饶有兴致的笑了笑，“被发现了啊，西昭。”
　　莫谙低着的头缓缓转过，眸色阴郁而血红，“你，破坏了，锋弦城大阵……”他的声音带着哽咽，每一个字都说的十分艰难。
　　“我没有！”林得一道。
　　西晓的眼神在二人之间打了个转，他似是想起了什么，眸中闪过带着仇恨的恶意，轻声道：“没有吗？别怕，十年卧底，你是功臣，本尊会护住你的。”
　　莫谙的眼睛彻底黯淡了下去，随即是浓烈的悔恨，他举刀砍向西晓，却觉得身后一凉，他已无力回头，而他身后站着的妖，有“林得一”，也就是西昭。
　　这一刀好冷，十年同床，原来最后你不仅可以践踏我的信仰，还能亲手取我性命，人在死前总是更能明白自己的，除了恨，还有莫大的伤心，过往如梦幻泡影，全被一刀斩破，莫谙心痛到麻木，好恨啊，真的好恨啊，可是自己就要死了，身体越来越冷，没办法啊，好恨……他缓缓跪倒，没了气。
　　林得一不可置信的看向了身旁出刀的虎族，他勃然大怒，一刀砍向了对方，直接把那虎族的身子劈成了两半。
　　林无嘉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似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想问什么，但已经问不出口了，西晓的破神刺对准了她的心脏，西昭也同时死在了虎族的乱刀中。
　　……
　　御彻头痛欲裂，身上泛起了一层冷汗，到底是谁从背后杀了他？林得一不是全力守阵了吗？应该不至于暗算他，这个融合鬼界深入后就像有恶意一样，事情越发扑朔迷离。
　　而且此鬼界消耗也是前所未有的大，他现在就觉得精神恍惚了，头也像针扎一样，不行，必须在进入之前想好到策略，不然又浪费了一次机会。
　　希望，希望，希望能破界，御彻纯粹意念，运转灵力，疯狂地思考，主动，他得主动做点什么，他得问莫谙……
　　轮回，第四次
　　一切如常，直到阵破，战斗也接近尾声。
　　林无嘉依旧从天而降，摔在了西晓面前。
　　莫谙不知为何，突然轻笑了一声，他这一笑又咳出了一大口血，顺着下巴不断地滴到前襟上。
　　少女拉着他后退了一步，也再次打断了西晓的话。
　　但这次，林无嘉没有急着说话，她微微皱眉，似乎有些困惑，但到底是把莫谙紧紧挡在了身后。
　　虎族渐渐包围了他们。
　　“西昭，十年了，你做的不错。”西晓突然对着林得一道。
　　莫谙扒住了林无嘉的肩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了林得一，“你……”
　　“我后……”林得一刚想说什么，西晓便手握破神刺，穿透了对方的咽喉，“任务结束。”
　　他的眼神带着莫大的恶意，看向了莫谙和林无嘉，就好像他也是一个未入轮回的鬼，带着巨大的恶念滞留在这座城。
　　不应该，鬼界中的人应该是合作破界的，他一定不是鬼。
　　在那样阴毒的目光下，有一瞬间，御彻和御芊芊都恢复了意识。
　　许是残念什么的，可能是敌族厉鬼的残念，影响着这个鬼界，阻挠着外来人抚平不甘。
　　再一次身死前，他们都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必须让莫谙和林得一先活着，活着说清楚那件事。
　　……
　　鬼界中，御彻吐出了一口血，融合鬼界威力太强，他已经撑不住了，他脸色惨白，浑身都在颤抖，却是身陷其中毫无办法，只能不断纯粹念。
　　若再不成，他可能生生耗死在这里，融合鬼界的危险，远超一般人所想。
　　他从未如此希望过成功，希望度过眼前的难关，强烈的意念下，身体本能的按《局》中法门运吸收着灵气，他的灵力在飞速的运转，一丝丝带着烙印的精纯力量滋润着他有些干涸的灵根，焕发出一丝晶莹亮色。
　　他多希望莫谙能再坚持一下啊，莫谙啊，相信林得一吧，问他，给他机会说，莫谙，相信自己，你没有对不起狐族。
　　你们都死了，我人族有一句话叫“人死如灯灭”，愿你亡魂安息，即使不原谅他，也放过自己。
　　御彻的紧闭着的眸子微微湿润，再次进入鬼界。
　　轮回，第五次。
　　眼看着林得一带着数十个狐族从南边跑到了过来，莫谙看向了他，认真道，“我尽了全力，没有对不起狐族。”
　　林得一有些怔愣，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说，但他却也是认真道：“我愿意和你一起死。”
　　“为什么？”莫谙不知为何，问出了这句话。
　　林得一却不知如何回答。
　　阵破，杀敌，这次从天摔落的少女，要比之前都早，“林得一，你不要让莫谙死不瞑目！”她突然大喊，让即将走来的西晓有些怔然。
　　但西晓的反应很快，他意识到了什么，立刻对着林得一道：“西昭，任务完成了，最后不必心软。”
　　迎着莫谙悲伤的目光，林得一心中疼得厉害，仿佛他已经经历过了太多次这样的眼神，那是他的爱人，却也像不知何处的记忆中，一闪而过的九岁小少年。
　　“十年卧底，我爱上你了。”他突然认真的对着莫谙说，或者更早。
　　莫谙木木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金光一闪，林无嘉突然扑了上去，她砸在了西晓身上，破神刺贯穿了她的右腹，西晓感受到被人抱住，嫌恶地一把推开。
　　林无嘉被甩飞，砸在了一片血泊中，她还没有断气。
　　莫谙颤抖着手，拿起了长刀，指向林得一，或者说，西昭。
　　“这十年来，都是，都是你……”莫谙有些说不出后面的内容。
　　“是我，与你拜堂的是我，从那时开始就都是我，但我没有背叛锋弦城，守城大阵也尽了全力，对不起，对……”
　　莫谙一刀刺向了他的心口，林得一有些反应不过来，怔怔地低头看着胸口的长刀，再抬头看向对方时，却笑了出来。
　　死在你手里，是这场卧底中，最幸运的事了，虽不能赎罪，但我想稍作偿还。
　　林无嘉看着这一幕，眼中有着释然，莫谙哥哥，谢谢你为哥哥报仇了啊，她宁可先不说出真相，用命阻拦西晓，就是想让莫谙无憾啊，如今，莫谙帮她杀了仇人，她也无憾了。
　　少女用最后的力气，抱住了西晓的脚，却还是被狠狠踢开。
　　破神刺飞起，断了莫谙的命。
　　他最后看向林得一，却发现他也在看自己，那双有着死志的眼睛，正认真的看着自己，只有自己。
　　罢了，索性，没对不起锋弦城，那便，再也不见吧。
　　莫谙合上了眼睛。
　　林得一往前爬了一步，想摸他的手，却还是没碰到，他的手指颤了颤，终于还是缩了回去，眼皮缓缓垂下，断了气。
　　这一轮依旧是死，死于敌人，死于挚爱，这座城似乎只有伤痛悲剧，却也能在一次一次的轮回中，在最黑暗的死亡里，抹平更深刻的不甘。
　　……
　　御彻刚出来，便又吐了一口血。
　　“师哥！”熟悉的声音传来，少女挡在他身前，接下了一个凶物的攻击。
　　御彻立刻掏出一颗丹药服下，向四周看去，“移动鬼界！”
　　他的精神还有些恍惚，鬼界中信息太多，他的念在变得更纯粹，经历了别人临死前的种种剧烈感情，他的心思也更复杂成熟，若能消化并且走出来，心志定然愈发坚韧。
　　但此刻却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这鬼界竟然在他们身处其中时向里面移动了，他和御芊芊都是损耗过大，不知能否应付得了。
　　索性只需要逃出去。
　　试炼已经完成了，他们只需要离开鬼域。
　　想至此，御彻又往后退了一步，与此同时，纯粹意念，带动灵力，一把银色的飞刀无声射出，扎在了御芊芊面前的凶物身上，那凶物腿下意识地一弯，半跪在地，御芊芊便一剑了结了对方的性命。
　　眼见左方和前方都有凶物，御彻神色微沉，顶级的银色飞刀只有五把，是高阶武器，鬼域之处，不好回收啊。
　　但当此关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又是一甩手腕，飞刀便射进了凶物的脖子，谁知他灵力不□□凶物还能动，眼看着一爪就要向他抓来，前面的御芊芊又在砍另一只，御彻眸光一狠，握住了非吟，拼着受伤也要给对方来一记狠的，却突然看见冷光一闪，一硬鞭挥下，打碎了凶物的头颅。
　　凶物倒地，御彻面前，是一个白衣红袍的青年，他的脖颈上，挂着一块暖色琥珀。
　　御彻愣住了。
　　实在是眼前的人太过于熟悉，让他此种情况不知如何反应，此时此刻，御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鬼界中的林得一，就是封长烬。
　　那么多次死亡，情感和疼痛都无比深刻，若能转移注意力还好，却不想直接看到了封长烬，他们的故事与鬼界中的有太多相似之处，太容易勾起心绪了。
　　封长烬刚从鬼界出来，情绪还有些受影响，却不想，直接见到了这样的一个少年人。
　　眼前的十五岁少年，身着红色劲装，袖口绣着绿色的无恙花纹，他的眉眼并不如何深邃，却浓淡适宜，风流写意，尤其是一双琥珀色的眸子，仿佛沉淀了悠悠时光。
　　少年人脸上还有血渍，身形却极笔挺，在这暗沉鬼域中如一柄利剑，锋锐明亮。
　　完全不一样了，可是那双透彻的眼睛，却让封长烬屏住了呼吸，“小澈？”他轻轻唤道，仿佛这一声已等了太久。
　　这鬼界太巧，无声无息地在他们心中种下了奇怪的种子，也许会蔓延，也许不会发芽。
　　御彻眼眶微红，他想过很多种再见的方式，每一种心都冷得不行，可坏就坏在这鬼界，让他有了莫谙关于那十年的感情，爱人？荒唐，可他才刚出来，再看到扮演林得一的人，难免心绪动荡，有一种劫后余生之感。
　　他眼中漫过痛苦，仇恨，挣扎，然后强自收敛神色，只心头暗自努力平心静气，他没有理会对方，转头帮御芊芊对付起了凶物。
　　可是小少年终究还是泄露了情绪，眼中的种种神色已全被封长烬看了去，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更确定了眼前之人的身份。
　　只是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封长烬立刻上前，帮助他们驱散凶物。
　　“城门在那边。”他一鞭打散一个鬼魂，同时对着御彻道，他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来，但此时情况危急，总是要先出去的。
　　御芊芊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而是对着御彻道：“师哥，怎么走？”
　　御彻没有说话，封长烬却因此认出了御芊芊的身份，虽然五官也长开了，但眉眼莫名的还是当初形状，他心下惊讶，没想到能在此看到另一个失踪了五年的人，只是，小澈这五年都是和小殿下在一起吗？他们什么关系？封长烬的心莫名其妙的疼了一下。
　　“你要做什么？”御彻趁乱收回一把银色小刀，反手掷出非吟，对着封长烬喝道。
　　“帮你们出城。”
　　“不需要，你若再接近，我就往深处跑。”御彻咬牙道，他当然不会往深处跑，可是他在试探。
　　御芊芊默不作声，一边抵挡凶物，一边看着封长烬。
　　封长烬有些僵硬，却看到了御彻往里迈了一步，小少年眸中的疯狂是那么明显，一下就吓住了他，“我不动。”他连忙缓声道，甚至后退了一步，他不敢拿对方的安危赌。
　　“芊芊，我们走另一条路，不要他帮。”御彻的眼睛发红。
　　御芊芊看着他，心中也跟着难受起来，她何其聪明，自然能理解御彻刚从鬼界出来，情绪有多不稳定，和仇人扮演了爱人，再被对方保护出城，实在是太伤害小少年的自尊心了。
　　师哥的自尊心，是师父和大师兄，还有她，都会尽全力保护的事物，也许别人会觉得没必要，但她就是觉得很重要，很珍贵。
　　哪怕再苦一点再危险一点也她也愿意，而且实在不行，还能传信给大师兄。
　　御芊芊点头，直接走另一条路。
　　封长烬沉默地站在原地，他看了一会儿他们的背影，然后往同方向，却是鬼域的更深处走去。
　　虽不能追，但他好歹能让他们的后面，没有凶物。
　　情况太乱，他竟然连句对不起都没说，明明都想好了道歉的话，想过几千几万遍了。
　　下次吧，小澈，这次太突然，连表情都没做好。
　　小澈应该喜欢自己穿白衣吧，以后不穿这种深色的了，他根本没想到来鬼域能遇见对方，所以按照十年前的习惯打扮了，毕竟暗色，耐脏不见血。
　　下次就会做好表情了，若还是生气，我便好生地求求你，或者小澈喜欢什么，自己都可以做的。
　　封长烬心中思量，面上却没有半点表情，只手上的动作越发狠厉，白魂石还是要找，万一下次，就遇不见小澈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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