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御局

　　找到放药的柜子后，易澈先拿出了一叠提前剪好的白布，接着小心的打开一个小瓷瓶，见里面有十多粒药，便拿出两粒放在一块白布里裹好。
　　四五种药都拿了两粒后，易澈又看了看旁边的三种香，也每种抽了两根包好。
　　做完这些后，他将柜子和药瓶恢复原样，然后来到了灶台旁的窗户上。
　　烟囱太窄，只能进不能出，而窗子是从里面栓上的，他可以从窗子走，只是他出去后就没有办法把窗子再锁上了……
　　所以就开灶台旁边的这扇吧，只能希望他以为自己通风忘锁了。
　　毕竟留下的痕迹少，惩罚室里的人也没缺，有很大的可能不会被怀疑。
　　他小心的看了看窗外的情况，然后鼓起勇气，逃了出去，一口气回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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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他带着偷的药来到了叶离的屋子，在门口时，他下意识的抬头一看，便瞧见门上挂了个牌子，上面写着两个字——“甘棠”
　　这是什么时候挂上的？
　　易澈微微一愣，倒也没想太多，而是像往常一样敲门进去。
　　他刚到屋里，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叶离死死地抱住了，他一时有些不能呼吸，想问些什么也开不了口，便一动不动任她抱着。
　　半晌，她才微微松了点力气，却并未松开他，易澈试探着回抱住叶离，能感觉到她的身子在不断的颤抖。
　　“姐姐，我在。”他轻声道。
　　“小澈，我怕，我好怕。”叶离声音哽咽，一边说，眼泪一边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我在，姐姐，怎么了你告诉我。”易澈有些担心了。
　　“他们今天白天，在我屋外挂了个牌子，你看到了吗？”叶离有些崩溃道。
　　牌子？易澈微怔，小声道：“我看到了，甘棠，那是什么意思？”
　　“只有接客的妓子才有花名，那是花名……怎么办，小澈，我还有三十七天才成年呢，为什么这个时候给我挂牌子？怎么也要再等一个月才会接客的，这是什么意思啊，怎么办，小澈，我怕……”
　　叶离抱住他，跪坐在地上，低低啜泣起来。
　　易澈的眸子微暗，他抱住了叶离，用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道：“离姐姐，别怕，我偷到药了，我们马上就能逃出去了，你不是说落凡尘有‘成人礼’吗？那一定是还有三十七天时间的，我们会在那之前逃出去的，他们可能就是提前起个名，别怕。”
　　叶离不再说话，只是抱着他小声的哭，眼泪打湿了易澈肩膀上的布料。
　　易澈伸出小手，不断地抚摸着她的后背，耳听她哭声渐小，才道：“离姐姐，我们去床上说，站在这不安全。”
　　他一边说一边扶着叶离起身，二人在床上盖好了被子，易澈才侧头看向叶离，拉住了她的手，只道：“姐姐。”
　　叶离紧紧的回握住他的手，侧过身把头埋在九岁小少年的怀里，“小澈，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会的。”
　　“你别离开我。”
　　“我不会离开你的。”
　　“那你没事就来陪我。”
　　易澈微顿，日日来肯定不行，但他小心些，多来两次应该没问题，于是便道：“姐姐放心，我看情况，没事就来陪你。”
　　“看什么情况？小澈！我怕，我自己怕！”叶离低声道，声音蛮横而慌乱。
　　易澈一愣，他低头看着叶离的发顶，感受到那犹自颤抖的身子，心下微微叹气，离姐姐应该是怕得狠了，一时心急才说出这样的话。
　　不知怎的，他想起了烟城时她任性的样子，竟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离姐姐应该是依赖他，所以才会这个样子的，易澈微微翘了下唇角，认真道：“姐姐，你听我的，我如果日日来，叫他们发现咱俩有问题，我们就真的逃不出去了，现在，逃出去才是最重要的。”
　　他握紧了叶离的手，正色道：“我向你保证，只要安全，我会尽全力来找你，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丢下你，我会带你出去的！离姐姐，我们会一起出去的，你信我。”
　　在他坚定的话语下，叶离的眼神逐渐清明，她抬起头，露出一双红肿的眼睛，“好，我听小澈的。”
　　“姐姐，那你告诉我，那个不认真的护卫，是哪天守门？”易澈缓声道。
　　“八天后。”
　　“好，那咱们就八天后逃！”
　　“能行吗？你知道药怎么用吗？”叶离惶然道。
　　“这么多药，总有一种能用的，我明天抓些老鼠试药，姐姐……那我明天晚上就不过来了。”
　　他每种药都拿了两份，就是因为不知药性。
　　叶离听他说明晚不来，心中一慌，忙道：“小澈，你在我这试不行吗？我也看着。”
　　易澈有些犹豫，“姐姐，你这要是弄出太大声响，会不会引人过来？”
　　“不会的，我们在床底试！老鼠的声音没事的，有人来我就说在捉老鼠，你就来这吧。”她的脸上已经浮现出哀求之色。
　　易澈见她可怜，心下一软，妥协道：“好，那你明天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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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自小身手就灵活，性格也顽皮，抓几只老鼠自然不在话下，丑时，易澈背着一个布袋子，来到了叶离的房间。
　　“小澈！”叶离见到他很是高兴，连忙招呼着。
　　易澈悄声道：“姐姐，咱们还是得点个蜡烛，在床底的话有点光没什么。而且我今天去前院帮忙了，要是真叫人发现我在这……就，就说我在台子后面睡着了，往回走的时候听到你在喊，才来帮你捉老鼠。”
　　这理由虽然不是很靠谱，但好歹也说得通，易澈知道逃出一事困难重重，自然是极为小心。
　　叶离觉得他想的周到，只应声点头。
　　二人钻入床下，易澈才把布袋子打开，里面是十只轻微颤动的老鼠，每一只都被他绑了手脚，并且在嘴巴里塞了碎布，不仅如此，嘴外面他还要再拿绳子缠上两圈。
　　叶离目瞪口呆，怪不得一点动静也没有，原来是被绑成了这个样子。
　　易澈有些不好意思的冲她笑了一下，悄声道：“这不怕它们乱叫嘛。”
　　他一边说一边拿出一粒丹药，掰成了两半，解开了一只老鼠嘴上的绳子，掏出布条，把药喂了进去。
　　“它这么小的个子，咱们先喂一半吧，免得药性太烈。”易澈解释道。
　　“嗯。”
　　喂完后他解开了老鼠前脚的束缚，后脚依旧绑着，多出来的绳子就握在他手里，防止老鼠逃跑。
　　那老鼠明显是有反应的，挪着两只前脚，可以看出是在拼命移动，只不过后腿被绑着，速度还是有些慢。
　　它努力的蹭到了另一只老鼠的旁边，还要往上扑，身子也有些不正常的抽动，易澈看了一会它的动作，喃喃道：“烈性的春|药？”
　　叶离没想到他会如此笃定，二十多天前，这个孩子连寻欢作乐的具体意思都不知道，她磕磕巴巴道：“你，你确定？”
　　易澈伸出手指，道：“姐姐，这六只是公的，这四只是母的。”
　　顺着易澈的手指，叶离能看出他喂药的那只是公鼠，被扑的那只是母鼠，若是如此，情况自然不做他想。
　　“嗯，那这老鼠，怎么办，要让它们……”叶离吞吞吐吐道。
　　“当然不。”易澈一边说，一边把那只公鼠重新绑上，嘴也堵好，“看看这药不解会怎么样。”
　　那只老鼠疯狂的挣扎，爪子偶尔蹭过地板，发出点刺耳的声音，整个身子也一抽一抽的打着颤。
　　橙黄色的烛光照在易澈没什么表情的小脸上，映得那琥珀色的眸子冰冷诡异，叶离心尖一颤，握住了他的手腕，“小澈，我，我有点怕。”
　　易澈抬眸看向她，幼兽般的眼瞳倒映着她的身影，一点点染上了暖意，“没事的，离姐姐，我把这畜生拿的远些。”
　　是她自己要求与他一起试药的，但易澈并无抱怨揶揄之意，见叶离害怕，只是出声安慰。
　　“姐姐，你别怕，我们还有机会，现在挺顺利的，所以是我们给老鼠喂药，若真留在这，就是他们给我们喂药了，那时你怕不怕？
　　所以我们一定要小心，弄清楚这些药怎么回事，我们好出去。”
　　叶离恍然的看向他，只觉得这个孩子的变化好大，连一个月都没到，他已经不再恐惧，甚至是像个小大人一般的安慰她，是啊，她若留在这，早晚有一天会被逼迫，那时处处身不由己，不就和老鼠似的吗？她现在还能做人，她怕什么？
　　易澈的鼓励让她的心中燃起一丝希望，她点了点头道：“我没事，我们继续试下一种吧。”
　　易澈见她眼神坚定，忍不住的笑了笑，叶离的坚强从另一方面来说也能带给他安全感，他们是相互扶持的。
　　四种药丸都试完了，除了春|药外，一种是迷药，服下不过三息便会昏迷，一种是毒药，吃了后会浑身起小疙瘩，并且发痒，一种是毒药的解药。
　　当四种药都试完后，第一只吃药的老鼠已经口吐白沫昏了过去，倒是没死。
　　接下来就是香了，易澈看着手中的香，面色有些犹豫。
　　“离姐姐，我怕点了咱俩也中招，这香我直接给老鼠吃行不行？”
　　叶离摇头，“有些药香是要烧了才能发挥作用的，你那样试有可能和点燃的效果不一样。”
　　“那怎么办？离姐姐，你说他们用这香，自己不害怕中药？”
　　“他们都把人关在屋里，自己离的远远的。”
　　“那回屋里的时候呢，有味道吧？”易澈道，“所以我觉得这个药应该不是很严重，或者散的快。”
　　“那你要点燃吗？我们捂住口鼻？”叶离疑惑道。
　　“不行，太危险了。”易澈道。
　　易澈不断思量，终于咬了咬牙，道：“姐姐，明天子时，我自己去后院开阔的地方，用布罩住老鼠和香，然后捂住口鼻远远观察，香在布里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会熄灭，那时我再捂住口鼻去查看。”
　　叶离惊道：“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姐姐，就后院有那种杂草丛，空气还流通，这样是最好的了……我要是丑时都没来找你，那你，那你就去救我，我就在小学堂后面试药，姐姐知道那儿吧？”
　　后院有长着杂草杂花的野地，因为周边都有围墙，围墙外和门边也有护卫，所以很少有人巡视，不容易被发现。
　　叶离觉得不安，可眼见着易澈神色坚定，她咽了咽口水，道：“好，小澈，你一定要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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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的夜晚，从子时起，叶离就心神不宁，一直担心易澈出状况，好不容易熬到了丑时，却没有等来敲门声，她神色挣扎，终于换了衣服，小心翼翼的推开了门。
　　刚一开门，就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倒了进来。
　　“小澈！”叶离连忙扶住他。
　　“我没事，别担心，姐姐，我想喝水。”
　　叶离把他扶到床边坐下，给他倒了一杯茶，易澈伸手接过，咕咚咕咚几口就喝完了，“姐姐，茶壶。”
　　叶离把茶壶递给他，便见小少年打开壶盖，就着壶喝完了所有的茶。
　　然后抹了下嘴，抬头道：“还有水吗？”
　　叶离有些惊讶，目光移向床边的桶，“那个是今晚刚打的水，有些凉……”
　　她还没说完，易澈便走了过去，喝了三碗冰凉的井水，然后才缓过劲来，道：“姐姐，我没事，是我太急了，还是受了两种香的影响，我一开始没发现……”
　　“怎么回事？”叶离显然是很担心。
　　“三种香，一种是毒，点了后那老鼠就一直在咳血，倒是没死，我应该没偷到解药，这个香没对我产生什么影响；第二种是让身体感受更强的，尤其是疼痛……”说到这，易澈脸色难看。
　　“这个香我去查看的有些早，可能还没散尽，就吸入了一丝，但我当时没发现，接着就点了第三种，其实这个时候我已经中了第二种，所以躲在草里就觉得浑身被扎得疼，心中也烦，去揭开布时，第三种香都没灭，我吓了一跳，就给踩灭了。”
　　叶离简直是听得心惊肉跳，“第三种是什么？”
　　“我一开始也不知道，只看那老鼠很着急，四处找什么，然后他就跑到了草丛的水洼处，开始疯狂喝水，应该是让人觉得渴吧。”
　　叶离眼中一慌，“小澈，你也中了第三种是不是？”
　　易澈点了点头，道：“不知道除了渴还有没有别的，那只老鼠我带着了。”
　　“你刚刚进门差点摔倒，是不是……”
　　“不是，我来得急，崴到了脚，因为中了第二种香，就很疼，有点走不好。”
　　叶离闻言脱下他的短靴，拿掉袜子，便看到了小孩微微肿起来的脚腕，正常的话都会很疼，更何况中了加重疼痛的药？叶离有些心疼，拿了点药酒，给他揉了起来，动作很轻。
　　九岁小孩的脚小而白嫩，叶离一只手就能握住，易澈有些怔怔的看着，不知想到了什么事，以前有一次腿擦伤，尽哥哥帮自己上药，自己闹他，就被他直接抓住了脚还差点提起来，之后……
　　易澈注意到了自己在想什么，连忙停止回忆，眼中泛起一点冷意。
　　“怎么了，是不是疼？”
　　易澈回过神来，眼中开始回暖，“没事，不走路就好多了，离姐姐，这次是我不好，我就是怕药效维持的时间短，不快点看看不知道效果，所以急了。”
　　他终究还是不了解这类药，要知道这种折磨人的东西，药效哪能那么快过去，可他害怕弄不清楚效果，没等药散尽就去看老鼠，还是受了影响。
　　“小澈，没事的，别怕，这种香都是罚人的，不会要人命。”叶离柔声安慰道。
　　“姐姐，我不怕。”
　　“姐姐，我要是死了，尸体会埋在落凡尘吗？”
　　“小澈！”叶离的脸上有着明显的惶然和愤怒，“你别这样说！”
　　“抱歉……姐姐，可惜这次没有迷香。”
　　不然的话想办法偷偷点一根，还是有很大的可能性成功的。
　　“没事的，这些已经够厉害了，小澈，你先担心下自己。”叶离忧心道。
　　“姐姐，我现在感觉好多了，只吸入了一点点嘛，这样吧，我再看一天，看看有没有什么事，明晚再来找你，行吗？”
　　“行，你小心点啊。”叶离悄声叮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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