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塔蔷薇

　　傍晚，华灯初上，孤塔打烊。

　　姜小栗子的朋友圈：“老板很生气，后果很严重！”附上一张方大厨在努力刷碗的帅照。

　　“怎么回事？荆大厨朝方易发火了？”梵落评论。

　　“不不不，姐你误会了，图文不符！照片是因为好看才发的......”姜小栗连忙解释。

　　“你这丫头...所以发生什么事了？”能让她家木头生气的事情，实属罕见。他人瞧着冷，实则脾气极好。若非被踩到了底线，定然是不会无端发火的。

　　“姐你还是问老板吧，我怕待会儿我又气得控制不了我自己了。不过，老板刚刚超级帅的！”

　　“哦？有多帅？”

　　“就是很刚，很男人的那种。”姜小栗发了一个星星眼的表情，俨然一副忠实迷妹的样子。

　　还没等梵落回复，方易秒评论：“姜小栗，过来跟我仔细说说老板到底有多帅。”此话一出，小栗子立马闭麦。

　　梵落哭笑不得地关闭朋友圈，点开了置顶对话框。

　　“谁惹我们家荆大厨不高兴啦？”她不自觉地软下语气，就跟哄小孩似的。

　　五分钟后，刚换下厨师服的男人拿起手机回复：“视频？”

　　下一秒，对方发来视频请求，他接通。

　　正是晚饭时间，爸妈还没到家，她在喝外婆熬好的汤。

　　“哟，瞧这脸黑的，怎么啦？”梵落故作轻松地问。

　　“没事，你先喝。”荆霂靠坐在沙发里，揉了揉酸胀的眉心。

　　梵落两三下把汤喝完，跑回房间，关上门。

　　“急什么。”瞧她一副火急火燎的模样，他眉眼终于褪去寒霜，带上淡淡的笑意。

　　“哥哥，发生什么事了。”梵落抱着柴犬电暖宝看他，他只好把事情的经过简单讲了一遍。

　　听完，梵落火气也上来了：“敢踹我家的椅子，我看这腿是不想要了！”

　　“你家的？”男人被她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

　　“不然呢？你连人带店都送给我了呀。”小姑娘理直气壮。

　　荆霂起身穿好外套，边走出休息室边说：“嗯。原本不打算和你说的，不想让你不高兴。” 时间迈向七点，快到石头的饭点了，他得回家投喂。

　　“我生气不仅是因为那个男生做出的事，还是因为他惹我们家帅哥生气了。生气可是会长皱纹的好不好，多影响颜值啊。”说完，她还煞有介事地凑近镜头看他的眼角，仿佛那里已经瞬间长出了皱纹。

　　荆霂打开车门坐进去，把手机架在支架上，驱车回家。

　　“原来只是担心皱纹？”他笑。

　　她捏了捏手里胖柴的脸：“当然...不是，其实我更生气的是，气自己不在你身边，不能抱抱你，让你消消气。”

　　男人反过来安抚她：“小事，没事。对自己生气做什么，就不怕长皱纹了？”

　　梵落顿时笑了：“才不怕，我比你年轻十岁呢！”

　　他纵容地“嗯”了一声，顺手拧开音响，循环播放的还是上次那首老歌。

　　车窗外快速掠过的光影映在他已经完全柔和下来的脸上。梵落知道他气已消，便不再打扰他开车，只是透过小小的屏幕，静静地看他认真开车的样子。

　　“落落，出来吃饭了。”是外婆。

　　他在那头听见了外婆中气十足的嗓音，不禁莞尔：“去吧。”

　　“好，到家了给我发消息，还有，待会儿记得乖乖吃饭。”她叮嘱了一番才放下手机，安心去吃饭。

　　一个小时后，梵落吃完晚饭，同时收到了荆霂发来的晚餐照片，他今晚简单地给自己做了一碗拉面，石头还扒拉着他的腿，一个劲儿地伸长了鼻子去闻桌上的面。

　　梵落乐了：“如果不是因为我已经吃饱了，现在肯定和石头一样，被你馋死了。”

　　男人直接打了视频过来，把镜头对准还在桌边偷窥的石头，语气里的笑意很浓：“它刚才已经吃过了，比你还能馋。”

　　她笑得眉眼弯弯，对自家亲儿子纵容至极： “人家小伙子正长身体呢。”

　　“嗯哼，我家小姑娘也是，所以只爱吃肉不爱吃蔬菜。”他不忘调侃。

　　“我有吃蔬菜！”她恼羞成怒。

　　自己惹的人，还得自己哄。他无奈轻笑：“乖。”

　　紧接着他把镜头一转，把手机放远了些。

　　梵落托着腮看他吃面，只觉得他做什么都好看得紧。忽然，视线扫到他背后客厅的墙，那上头之前是一片空白，现在好像挂了什么东西。

　　“木头，客厅的墙上是不是挂了什么东西？”距离太远，画质又不算太好，她有些看不清。

　　荆霂吃东西的速度很快，他把最后一口面吃完，这才说道： “嗯，是外婆送我们的画。”

　　“你...你怎么挂在客厅里了。”这么明晃晃的。

　　“想让别人看。”不只是她，他也会有想炫耀的小心思。

　　梵落噗嗤笑了：“我看你就是想虐尤忆凡吧。”

　　闷骚的老男人没否认，只是冲她挑了挑眉。

　　“你凑近点，我想看看。”荆霂举着手机走近，画面逐渐清晰。

　　“真好看，而且这面墙不算大，所以画的尺寸不会显得太小，看上去挺协调的。”她职业病是又犯了。

　　男人勾唇，他也很喜欢这幅画，更喜欢小姑娘第一次见面时，就偷偷拍他的背影。

　　梵落瞧他嘴角压不住的笑意，便开口调侃：“荆先生，说实话，知道我第一次见你就偷拍你，心里是不是挺高兴的？”

　　他轻叹一声：“落落，没有男人会不高兴。”这是虚荣心在作祟。

　　“同样，也没有女人能抵挡得住对自己伸出援手的英俊男人。”她指的是他在杂货铺替她付钱的事儿。

　　他淡笑，轻轻摇头：“如果不是你，我不会帮。”顶多让人家下回带了钱再来。不是吝啬，是不想让别人莫名地觉得亏欠。

　　“那你为什么会帮我？”她忍不住追问。

　　“行动比意识快。”等他回过神来，话已经说出口，钱也跟着递出去了，跟魔怔了似的。

　　梵落心头一甜，又接着给他挖坑：“那我说要加你微信，你为什么拒绝了？”

　　男人不说话了，只是静静地看着画面里的她，明眸皓齿，长发及腰，她抱膝坐在床上时，青丝披满了她看起来纤弱的肩膀，显得小小一团的，像糯米团子，总让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他喉结一滚，哑声道：“想让你记得我。”

　　不想让别人觉得亏欠，但在那一刻，却希望她能记住自己。

　　梵落被他突如其来的话噎住，脸上漫上一片绯红。

　　“你就不怕再也遇不到我了？”他分明...也是心动的。

　　“不怕。我相信上天自有安排，而且...我不是让你下次再去吗？”他常去陈记买方糖，若她也去买水果干，十次总会有一次能碰上的，实在不行，他也会请老陈暗中帮他一把。

　　原来木头还不至于那么不开窍嘛，只是他这方法是不是太笨拙了点......

　　“傻子，那我要是不去了呢？”她又问。

　　“你不会。”

　　他知道，她的眼睛告诉他，她会去的。因为她不仅喜欢那家店，也很可能喜欢...他。

　　“如果不是在朝夕遇到你，咱们还不知道要蹉跎多少岁月呢！”都二十一世纪了，怎么还跟在古代谈恋爱似的，毫无效率可言。

　　“嗯，所以都是缘分。”他眉眼舒展，笑意清浅。

　　“而且说起来，在朝夕那次，还是我主动跟你要联系方式的。”想到这儿，梵落觉得有些好气又好笑，她家木头真的比她还社恐。

　　荆霂轻咳一声，似乎不想承认自己当时看到她时内心的慌乱和无措。只是泛红的耳廓还是暴露了一个钢铁直男的害羞。

　　梵落瞧见他粉红的耳朵，心里软得不行。

　　“荆先生，你怎么这么可爱。”想捏。

　　“好了，我该带石头出去遛遛了。”他及时转移话题。

　　梵落一愣，然后很不给面子地笑倒在了床上，边抹着眼角的泪边说：“还没到点呢，才九点不到。”平常他都是十点后才出门遛狗的。

　　“.......”因为过分羞愧而失去时间观念的荆先生，当场石化。

　　一直贴在他脚边的石头起身，“啪嗒”一下把大爪子放在他大腿上，圆溜溜的葡萄眼看着他，像是在说：男人，要坚强。

　　荆霂眯起眼：很好，明天的骨头没了。石头委屈地嗷了一声，耷拉着尾巴回沙发找自己的小兔子寻求安慰去了。

　　半晌，等梵落笑够了，他才无奈地柔声道：“好了，早点洗澡休息。”

　　看着他温柔的神情，她一扫方才的愉悦，心下竟升腾起浓浓的不舍。

　　“木头...再过不久，我就要去纽约了。”

　　“嗯。”他垂眸，修长的手指描绘着屏幕上她的轮廓。

　　“你......”她一时无言。紧接着，男人认真严肃地说：“好好学习。然后一如既往地信任我、看着我，就够了。”

　　她红了眼眶，郑重点头：“好。”

　　过了几秒，他又补充道：“戒指......你记得戴好。”

　　梵落破涕为笑：“柠檬精！”

　　“嗯，作为交换，我也会一样。”他笑着说。

　　一个月后，槿市。

　　“店里就交给你们了。”荆霂敲了敲柜台，对俩小员工说。

　　姜小栗和方易相视一笑：“没问题老板！您放心吧。”

　　荆霂点头，大步离开孤塔。他马上要赶一会儿去D市的飞机。

　　姜小栗看向身边的人：“老板这次要去多久？”

　　“应该不会太久，大概送梵落姐上飞机后就会回来了。”方易答。

　　姜小栗点头：“不过接下来两年，咱们独自看店的次数怕是会越来越多啦，唉。”

　　闻言，方易一手捏住她两边的脸颊：“听起来，你好像很不情愿的样子。”

　　她噘着嘴含糊不清地控诉： “哪有...你快松手！”待会儿被进来的客人逮个正着岂不是很尴尬？

　　“嗯？”方易偏不放，还坏心地亲了一口她被迫嘟起的唇。

　　小栗子抬手打他：“呜...你太坏了，我只是担心你会太累。”

　　方易叹气，松开手，揉了揉她有些红的脸颊：“有你在就不会累。”

　　她气鼓鼓地瞪他：“说什么好听的都没用了，要喝两杯豆乳奶茶才能缓过来。”

　　“......”得，他的话都没奶茶好使就是了。

　　D市机场。

　　“照顾好自己，有事随时打电话回家。”三位家长把梵落围在中央，轮流叮嘱。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伫立在众人两步之外，推着她的行李箱，投向她的视线，深沉且温柔。

　　这次是梵落离家最长的一段时间，以前习惯往外跑的她，再怎么坚强，也还是会忍不住鼻酸。

　　“知道了爸妈，外婆您要注意身体。”她紧紧地抱着老人家不肯撒手。梵爸见此景也有些感伤，忍不住背过身去，梵妈挽着他的手臂轻拍以作安抚。

　　“多大的人了，没事不哭，乖。”老太太慈爱地摸着她的脑袋，“去和小荆说说话吧。”

　　梵落吸了吸鼻子，小步挪到男人跟前，依恋地扯着他衣角，嗫嚅道：“太丢人了，本来不想哭的。”

　　荆霂轻笑，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纸巾替她拭去泪痕。

　　“没什么好丢人的，你在我们心里，永远都是小孩子。”他的语气极为温柔，她听了心软得一塌糊涂。

　　即使先前已经说过千万遍，但她还是忍不住想叮嘱他。

　　“哥哥，你要照顾好自己和石头。晚上睡不着就给我打电话，反正我们有时差。”

　　他伸手握住她的后颈，低头轻声地说：“好。”

　　“每天都要好好吃饭，你瘦了我会心疼。还有，要经常给方易和小栗子放假，小情侣平时也怪累的。”

　　“好。”

　　“无聊的时候，就找尤忆凡陪你吃饭，不过你不说，他也会自己找上门来的。”说到这儿，两人都不禁莞尔。这回尤忆凡又可以对他这个留守老男人冷嘲热讽了。

　　“也要经常回去陪爷爷，爷爷肯定也想你的。”还要去萝卜地里转转，想想当时她是怎么哄他唱歌，又是怎么亲他的。

　　“好。”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相同的答案，语气却愈发怜惜和柔软。

　　说到最后，梵落只好咬着唇忍住眼泪，沉默不语。

　　“说完了？”他柔声道。

　　过了两秒，只见梵落踮起脚，不管不顾地对着男人的唇亲了上去。

　　末了，小姑娘还抵着他的唇，霸道又笃定地说：“要想我，不是每天每夜，是时时刻刻，分分秒秒。”因为她也会一样。

　　他把人死死按在怀里，哑了嗓音：“不敢忘，也不会忘。”

　　她从他怀里退开，换上明媚的笑靥，仰头看他：“再说点好听的？”

　　只见男人牵起她的左手，低头吻上她无名指的冰凉金属圈。

　　“宝贝，一路平安，等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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