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塔蔷薇

　　孤塔复工的第二天下午，店里客人不多，姜小栗正忙着打包客人预约来取的甜点，听见铁门被推开的声音，她没有抬头，习惯性地说了句：“欢迎光临。”

　　小姑娘头发好像长了不少嘛，都及肩了。见她低着头，梵落故意清了清嗓子。

　　姜小栗这才抬起头来，惊呼道：“梵落姐！”而她自然是不敢忽视牵着梵落的男人的，于是又狗腿地补了一句：“老板好。”荆霂微微颔首。

　　“好久不见，小栗子。”梵落莞尔，接着介绍道：“这是我外婆，今天想来店里看看。”

　　那她家老板不就见家长了吗？姜小栗极有眼力见地连忙从柜台后出来，丝毫不敢怠慢地领着老人家坐下，又送上一杯温水：“您请喝水。”

　　“谢谢你。”外婆瞧这姑娘确实如梵落所说的一般可人，面色自然也就和蔼可亲了起来。

　　荆霂看着坐在外婆对面的梵落，朝她扬了一下下巴，意思是：想喝什么？

　　梵落托着腮笑：“今天想喝伯爵红茶，如果能来一份荆大厨特制的豆乳布蕾就更完美了。”

　　男人勾唇，自然是想起了她第一次来孤塔找他时的情景。

　　她接着又看向外婆：“外婆要来一份吗？不会很甜。”

　　一会儿工夫就已经和姜小栗聊上了的外婆笑道：“好，正好尝尝小荆的手艺。”

　　“小栗，你去泡茶。”荆霂说。

　　“好嘞。”姜小栗麻溜地去了老板休息室里拿红茶。

　　“外婆，那您和落落稍等我一会儿。”说完，男人便掀了帘子进到后厨。

　　瞧见自家孙女那抹追随的目光，老太太出声调侃：“还看呐？人都没影儿了。”

　　梵落闻言回头，神色赧然地岔开话题：“外婆，您瞧这些桌椅，全都是手工定制的，每把椅子的扶手上还有木头亲手刻的蔷薇花。”而空气里飘着的花香，也都来源于桌上插在花瓶里的独枝粉白蔷薇花。

　　外婆摩挲了一下扶手上的花纹，夸赞道：“嗯，是挺精致的，椅子坐着也舒服，小荆还真是多才多艺啊。”

　　梵落浅笑，眉梢尽是自豪骄傲之情。“那为什么偏偏是蔷薇花？”外婆又问。梵落自是娓娓道来解释了一番，老太太听了后，心头又是一阵疼，俨然已经把荆霂当成了自家孩子。

　　这时，姜小栗托着茶盘走近：“外婆、姐，茶来了。”

　　梵落笑着道谢，抿了一口热茶后状似不经意地问：“小栗子，最近你和方易还好吗？”

　　不问还好，一问姜小栗就红透了一张小圆脸，扭捏着道：“挺好的。”

　　其实梵落从进门时就观察了姜小栗的状态许久，早就知道小情侣应当是蜜里调油的，故意问她情况如何不过是存了点儿逗弄的心思。

　　“那就好。”梵落看到了自己想要的反应，便含笑不再追问。

　　待小栗子红着脸回到柜台时，外婆这才八卦地看向梵落：“你说的那个男孩子今天也在店里吧？”

　　“当然，店里平时就他们两个在打理。”梵落失笑。

　　外婆了然地“噢”一声，对方易有了一睹真容的兴趣。

　　过了一会儿，荆霂便端着两份豆乳布蕾走了出来，他并没有换厨师服。

　　“外婆，您尝尝。”他放下布蕾，在梵落身旁落座。

　　梵落很久没吃过他做的布蕾了，眼下迫不及待地挖了一勺送进嘴里。

　　男人侧眸看她，只见小姑娘悄悄朝他竖起了大拇指，顾着腮帮子含糊不清地说：“一如既往的优秀。”

　　他目光清浅温柔，抽了两张纸巾各放在一老一小的手边。

　　外婆：“豆香味相当的浓郁，没想到甜点不那么甜，却还能一样好吃。不像我在欧洲旅游时吃到的甜点，大多数都甜得齁人。”

　　荆霂解释道：“外国人极为嗜甜，在法国学艺时做的甜点自然是偏甜的。但后来回国开店，也就因地制宜，改了配方。”

　　外婆对甜点的制作颇为好奇，问了许多问题，荆霂耐心地逐个解答。

　　等两人说完话，梵落挖了一勺布蕾递到男人唇边：“要吃吗？”

　　荆霂看她一眼，张嘴吃下，余光偶然瞥见外婆脸上挂着满意的笑意。

　　小姑娘喂他吃了一口又一口，直到他轻握住她的手，神色有些不自然地说：“你吃。”

　　梵落这才感觉到投在自己和荆霂身上那如炬般的视线，她讪讪地放下手，刚刚一时有点喂上瘾了。

　　待她解决完剩下的布蕾，这才想起来问荆霂：“今天后厨忙不忙？方易一个人忙不过来的话你就去帮帮他，不用陪我们的。”

　　“不忙。今天的甜点都已经上架了。”男人顺手往两人杯里添热茶，她捧起喝了一口。

　　后厨的帘子被掀开，里头走出来一个高瘦的年轻人，五官一如既往的有些凌厉，寸头凸显轮廓，看起来也很精神。

　　外婆打量过去：“那就是小栗的男朋友吧？”

　　梵落笑着点头，也跟着看了过去。只见原本正在擦甜点柜的姜小栗，瞧见方易出来，便给他倒了柠檬水递到唇边，方易弯下腰，就着她的手喝。两人的动作一气呵成，行云如流水般仿佛已经上演过百遍，显得默契十足。

　　梵落看到这一幕心里高兴，紧接着又像想到什么似的，垂下了眸。她...好像还没有小栗子贴心。刚才她都忘了第一时间招呼木头喝水，反观他，则体贴入微到纸巾和热茶都及时给她和外婆备上。

　　而在方易看来，姜小栗这个小话痨和平时有些不一样，不仅没有问他累不累、饿不饿，而且神色还极为不自然，脸涨得通红。

　　“怎么了？脸这么红。”怕她哪里不舒服，刚洗过的手径直探上她额头。

　　姜小栗顿时觉得额头凉凉的，别说，还真有些降温的作用。

　　她放下杯子，嗫嚅道：“我没事，不过......老板、梵落姐和姐的外婆都在看我们。”方才她下意识把水杯举到他面前时就想起来了，只是却也舍不得收回手，不想让累了半天的他自己喝。

　　方易覆在她额头上的手一僵，转头一看，果然三道灼热的视线正直直射来，欲把他俩浑身烧出个洞来。刚才老板进后厨做了两份豆乳布蕾便出去了，也没和他提外头来了什么人。

　　他不好意思地朝三人遥遥颔首，又捏了捏炸毛栗子的脸蛋安抚道：“好了，害羞什么。咱们不是光明正大的么？”

　　姜小栗躲开他的手，捂住自己被他捏过的一侧脸颊：“打住，你别说了！”眼神里充满控诉。

　　得，还冲他撒起气来了。方易无奈失笑，暂且让糖炒栗子先自行冷却一下，然后迈腿走向老板那一桌。

　　“梵落姐好久不见，外婆您好。”小伙子长得俊，打招呼又大大方方的，有谁会不喜欢这样的小辈？外婆瞬间眉开眼笑地“诶”了一声，心想：她孙女婿不仅多才多艺，连选员工的眼光也是一绝，她一瞧便知，店里这俩小员工都是顶好的孩子。

　　“老板，今天后厨的工作已经结束了。”方易看了一眼甜点柜，只剩一份要等客人晚点来取的小泡芙塔了。

　　荆霂“嗯”了一声，又道：“明天我不会来，工作量自己适当减少一点。”

　　方易点头：“知道了。”老板虽然不苟言笑，却总是体谅他们的。

　　梵落很快从思绪中抽离，笑着朝柜台的姜小栗喊道： “小栗子，你俩早点下班约会去，我们也回去了。”

　　好不容易冷却下来的小栗子又爆红了，顿时恼羞地憋出一个字：“好......”

　　“姐，你就别逗她了，回头要哄不好了。”方易扶额。

　　梵落偷笑，继续揶揄道：“你都能叫我姐了，还哄不好一个小姑娘？”

　　姜小栗早就告诉过她，方易其实比她大四岁，当时她除了惊讶之余，还莫名想明白了什么。她记得从一开始，方易就喊她姐，她还以为自己年纪比他大，因为他确实看起来很年轻，可没想到，人家是跟着姜小栗喊她姐呢。

　　也就在那一瞬间，在姜小栗都还未察觉自己对方易的心思之前，梵落就已经知道方易是喜欢姜小栗的。

　　所以后来两人闹别扭的时候，她才会给姜小栗信心让她大胆地拿下方易。

　　方易一向思维敏捷，一下子就明白过来梵落说的话，鲜少有些局促地摸了摸自己的后颈。毕竟他的心思，是真的藏得够久的。

　　晚上吃过饭后，荆霂依旧把人送回了市中心，下车时，梵落当着老人家的面亲了亲他的脸，说：“路上小心，到家给我发消息。”

　　男人一挑眉，心下觉得小姑娘的神情有些不对劲，却一时想不到是哪里出了错，他便揉了揉她的脑袋，驱车回了北郊。

　　等回到家门口，车刚熄火，他便拿起手机给她发了消息：“到家了。”

　　那头秒回：“好，快休息吧。”

　　他一整天都没得闲，早晨她还没起床时，他便已经去她家接外婆逛了会儿公园，给她带了早餐回来，中午临时被尤忆凡叫去开会，下午又回来带她们去孤塔，做了豆乳布蕾。

　　小姑娘难得没有发表情包，一定有蹊跷。

　　荆霂边往屋里头走，边拨了个视频过去。他习惯于直接了当地去解决问题，更何况这个问题是关于她的，他更是一秒都等不及。

　　梵落被突如其来的视频吓了一跳，踌躇了两秒后接起。

　　“木头？”她小声地说。

　　“怎么了。”他语气平缓柔和地把疑问句变成了陈述句。

　　梵落心里“咯噔”一下，他察觉到自己的小情绪了？

　　“没事......”她是对自己有些懊恼，却又明白这不是太大的问题。大概只是因为怕他也觉得自己不够贴心，所以才不愿说出口。

　　“既然没事就当面说吧。”男人刚把手放在门锁上，便又转身往回走，欲上车。

　　“别别别，瞎折腾什么。”她连忙从床上坐起。

　　荆霂止住脚步，就站在花园看着手机屏幕里的人儿。

　　她垂着眸，刚洗过的长发柔软地披散在肩头，整个人抱膝坐在床上，看起来小小一只。

　　“我...只是觉得自己好像对你不够好。”

　　男人听了，竟松了一口气，随即心头一下子软得像塞满了棉花。

　　“哪里不够好了？”

　　“不够贴心啊。你累了一天，在孤塔的时候，我都忘记给你倒上一杯水。”说到这儿，她语气有些低落。

　　荆霂思索了两秒，知道她是看到姜小栗给方易喂水的动作才多想的。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勾唇：“但是你喂我吃布蕾了。”

　　梵落一愣，更难受了：“那也是我吃了一半才想起来的...不算。”

　　男人失笑，头一回哄人还弄巧成拙了。

　　他轻叹：“我比你年长，理应照顾你。而且，你不知道其实你一直都很好。”

　　“嗯？”她哪里好了，她怎么不记得。

　　“每次你亲我，跟我说辛苦了，我都会觉得再辛苦我也甘之如饴，更何况但凡是为你做的根本称不上辛苦。还有，每次你给我夹自己喜欢吃的东西时的样子，真的很像献宝的小猫咪......”

　　类似这样的时刻，还有很多很多，每一帧都被他妥帖地收藏在心底。而每一次她无意间对他露出那种怜惜和充满保护欲的眼神，他都会觉得，自己连命都可以给她。

　　梵落湿了眼眶，却又笑着说：“你再说我可就骄傲了。“”

　　荆霂眸底柔软，语气极为宠溺：“尾巴还可以翘得再高些。”

　　她的泪意被他逗得憋了回去，对那头还站在花园里的人说：“外面冷，快进屋里去。”

　　他听话地开了门，石头像箭一般冲过来差点撞在他小腿上。

　　玄关处留有一盏小灯，因为知道会回来得晚，灯是给石头留的。

　　昏暗中，只听见小姑娘柔声说：“可是木头，我觉得不够。对你再好都不够。”

　　男人伸手去开灯的动作一顿，心下竟又升起想立马回头找她的冲动。

　　最后他没有开灯，蹲下身，摸着石头的脑袋，哑着声低喃：“宝贝，有你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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