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塔蔷薇

　　梵落顶着一张通红的脸开了门，石头立马迫不及待地往她身上扑了过去。

　　“石头。”荆霂怕它冲撞到老人家，于是沉声喝止。

　　外婆见狗子摇着尾巴的无辜模样，顿时心都软了：“哟，这小子瞧着真精神，长得也标致。”

　　梵落哭笑不得，这句话外婆应该用来形容未来孙女婿才对。

　　石头起初有些认生，后来见老人家慈祥和善，便也亲近地凑到身边求爱抚。

　　荆霂把行李箱放在玄关，见一人一狗相处和谐，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附在梵落耳边说：“你陪外婆，我去准备晚餐。”

　　梵落笑着点头，悄悄在他颊上印上一吻，作为犒劳。男人自然很是受用，心情愉悦地做饭去了。

　　“外婆，先喝口水。”她端着两杯柠檬水到客厅，挨着老人家坐下。

　　外婆接过喝了一口，然后假装漫不经心地开口问道：“外婆什么时候能抱上曾孙？”

　　梵落冷不丁地被呛了一下，面色一片绯红，嗔道：“外婆！我...只是在这儿住了几天。”

　　“可我瞧着你已经像是这家的女主人了呀。”方才开门和倒水的动作倒是熟稔的很嘛，思及此，外婆脸上笑意更盛。

　　事实摆在眼前，梵落放弃了辩驳，只能乖乖投降：“您就别打趣我了，今晚就陪您回市中心的老房子住。”

　　老太太却有点不乐意了：“怎么就陪我住了，你们俩好不容易见上面，当然要多待一会儿，管我这个老人家做什么，我这次就是来看看小荆，你们不必有负担。”

　　梵落一愣，没料到外婆会这么说，她皱眉：“我怎么可能放心让您一个人住，我们待了好几天了，也不差这点时间。等您在这儿玩够了，咱们一起回D市。而且，您能专程来一趟，木头心里其实很高兴的，哪里有什么负担。”毕竟他能亲近的长辈已经只剩荆爷爷一人了。

　　以后，她的亲人，也是他的家人了。

　　外婆轻叹：“小荆这么多年一个人过，也是不容易。”梵落垂眸，心也隐隐作痛。

　　老人家握住梵落的手，颇为欣慰： “我看得出来他对你很好，人长得好不说，性格又稳重沉着，毕竟比你年长不少，自然是更成熟周到些，也能照顾好你。”

　　明明在夸荆霂，梵落脸上却有些发烫，好像外婆在夸她似的。

　　“不过，我的宝贝孙女、咱家的掌上明珠，多好的人都配得上。”外婆抚着她的长发，眸中湿润。

　　梵落鼻头一酸，眼眶也跟着有些红了。

　　这时，调节气氛小能手石头及时上线，屁颠屁颠地把它残破不堪的玩偶兔子放在外婆的膝上，摇着尾巴求陪玩。

　　老人家被它逗笑，伸手揉了一把它的大脑袋。

　　“去吧，去厨房打打下手，傻愣着做什么。”外婆话音一转，语气里已经带上了一丝嫌弃。

　　梵落收起心绪，摇头失笑。爱是多么复杂的东西啊。

　　她起身往厨房走，看见男人忙碌的背影，又想到外婆方才说的一番话，心里霎时软得不成样子。

　　她悄悄伸手抱住男人的腰，语气不自觉地变得娇软：“有什么要帮忙的呀荆大厨？”

　　荆霂手上切菜的动作不停，却默默把菜板移远了些。他勾唇揶揄：“外婆派你来调皮捣蛋的？”

　　她轻哼一声以表不满，顺带蹭了蹭他的背。

　　他被她蹭得心痒，只好按照惯例，给了她轻松的摘菜任务。

　　“你猜刚才我跟外婆说要陪她回老房子住，她老人家什么反应？”她边干活边问。

　　荆霂顿了两秒，才说：“让你继续在这儿住。”

　　梵落惊讶：“从今天开始，要叫你神算子了？还是叫预言家？”

　　男人失笑：“又乱起什么名字。”

　　这人常说她玲珑剔透，可分明他比她更加心思细腻，更会洞察人心。

　　“不过我坚持要陪她一起住，老太太拿我没辙。”她接着说。

　　荆霂“嗯”了一声，然后揭开汤锅的锅盖，撇去汤中浮沫。

　　“好香啊，炖的什么？”她耸耸鼻子，眼神直往锅里瞟。

　　“山药排骨汤，放了胡萝卜和薏米。”瞧她一副馋样，他便舀起一小碗汤递给她，“尝尝咸淡。”

　　梵落尝了一口，给出评价：“味道正好。”

　　荆霂只是点点头，似乎对这个答案早有预料。她在一旁慢慢喝汤，他则开始热锅炒菜。

　　等心满意足地喝完，她才反应过来，其实她家荆大厨哪里需要别人来帮他尝咸淡，不过是看她馋得慌，先让她尝尝鲜罢了。

　　梵落倚着橱柜看他炒菜，心想：长得好看，连颠起勺来也是赏心悦目的。男人神色严肃专注，仿佛已经进入了忘我的状态，虽然他的面容依然是疏离清冷的，但却能毫不违和地融入这袅袅的人间烟火。

　　察觉到她在自己身上停留过久的视线，荆霂转头看她，只是一瞬，眉宇间已然柔和了线条，还带着些许对她的无可奈何。

　　梵落觉得胸口有哪一处轰然塌陷了。在这方寸的天地间，此刻她竟想，给这个男人一个家。

　　小姑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又露出那种怜惜心疼的眼神了，他轻叹一声说： “去摆好碗筷，请外婆入座吧。”

　　本来常被用作一人食的餐桌，竟也能堪堪坐下三个人，桌上摆着满满当当的菜。小姑娘往他这边凑了凑，把大片空位留给外婆。

　　荆霂一顿，开口道：“外婆，是我考虑不周了。”这几日习惯了小姑娘吃饭时挨着他，他也就没察觉到桌子确实是小了。

　　“哎，不打紧。我倒觉得一点儿不挤。”外婆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快贴到人家身上去的自家孙女。

　　梵落轻咳一声，立马调整了下坐姿，又往另一边挪了挪，试图挽回自己矜持的淑女形象。

　　身侧男人低低地笑了一声：“好了，别挪了，再挪就要到地上去和石头一起吃了。”

　　正在沉迷于骨头的狗子听见自己的名字也无暇抬头了：吃饭中，勿扰。

　　梵落讪讪一笑，连忙给外婆夹了一筷子肥美且无骨的鲈鱼肉到碗里，以转移老人家的注意力。

　　这招果然很灵，外婆对荆霂的手艺赞不绝口。

　　一条两三斤的鲈鱼顿时没了一侧腹部的肉，而鱼腩也是她最爱吃的部位。

　　她习惯性地伸手去夹另一侧鱼腹的肉，但夹起的瞬间，她筷子的方向一转，把丰腴油润的鱼肉放到男人碗里的青菜上头。

　　荆霂侧眸看她一眼，唇角勾起，不动声色地把碗里的鱼肉吃完，然后细细地另剔了一碗鱼肉放到她面前。

　　只见他一挑眉，仿佛在说：礼尚往来。

　　一顿饭下来，梵落喝了三碗汤，最后撑得小肚子溜圆儿。

　　“还真是头一回见这丫头吃这么多。”外婆笑道。

　　老人家最是清楚，从小梵落吃饭就是细嚼慢咽型的，就跟猫儿似的，所以一般吃不了多少就已经饱了。可现在看来，谈个恋爱还能使人胃口大开？不过，也要有个厨艺顶好的男朋友才行。

　　“外婆，你都不知道我认识他以后胖了多少斤！”小姑娘指了指正给两人添水的男人，语带控诉和羞愤。

　　荆霂失笑：“嗯，怪我。”

　　他承认得太过坦然，梵落气得掐了一下他的小臂。

　　外婆笑看着两人的互动，忽然开口道：“落落啊，去外婆的箱子里把给你们带的礼物拿来。”

　　梵落动作一顿，立马去玄关打开了外婆的行李箱，果然看见一个包装好的礼物盒，有大半个箱子那么大。

　　外婆：“你和小荆打开看看。”

　　梵落看向男人，他朝她抬了下下巴，示意她来拆。

　　她小心翼翼地撕开包装纸，然后打开塞满海绵和泡沫纸的纸盒，里面赫然是一个相框，准确来说，应该是一幅油画。

　　画中的主体和结构一目了然，而对于梵落来说，这画面她再熟悉不过了。

　　一个举着相机的小姑娘正专注地拍着什么，而远处，那个走在林荫道上的男人的背影正是她的拍摄对象。只见他穿着白T恤和牛仔裤，身姿挺拔，阳光穿透层层绿叶化作金色的光斑跃然于他的发梢和肩上，他正打着电话，右手勾着一袋方糖。

　　而正因为两个人物展示的皆为背影，这幅画更像是有第三者见证并记录了这个画面。

　　梵落被画面深深地触动，百感交集地看了看外婆，又看向身旁的人。

　　荆霂眸色很深，显然对这张照片的印象也很深刻，无数个难以入眠的长夜，他坐在躺椅里一遍又一遍地翻看着她送他的作品集，这第一页便是他的背影。

　　当初，谁又能想到一张不由自主拍下的照片，从此牵起一段良缘。

　　他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然后神色认真地看向外婆：“谢谢外婆，您费心了。”

　　外婆摇头笑道：“我只是在意大利旅游时，恰巧偶遇一位画油画的街头艺人，我便给他看了落落拍的照片，又向他简单描述了一下当时的情景。他听了我的要求，隔天就画好了。我看到时也有些惊讶，没想到他会以这样特殊的视角来呈现。”

　　梵落上前抱住外婆，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

　　“好了好了，喜欢就好。不过这画仅此一幅，你们得自己决定好由谁保管。”外婆说完，便领着无聊已久的石头到客厅玩耍，给两个年轻人留下空间。

　　“就由你来保管，好不好？”梵落抱着画征求男人的意见。

　　荆霂单手托住她巴掌大的脸，在她晶莹的唇上迅速亲了一口：“好。”

　　梵落爱不释手地抚着相框，想说点什么，但始终觉得，她想说的又都在画里了，而他一定也能懂。

　　她湿漉漉的眼神看得男人毫无招架之力，他只好亲亲她的眼皮，然后柔声道：“把画先放书房里。我洗了些车厘子和葡萄，吃完就送你和外婆回市区。”

　　梵落点头，乖乖地照做。下楼时，便听见坐在沙发上的两人聊得正欢，还隐约听见“孤塔”二字。

　　“你们在聊什么？”她边问边拿起一颗草莓咬了一口，然后在外婆身侧坐下。

　　“手脏。”男人忍不住开口，递过来一个水果叉。

　　只见小姑娘神情得意地举起双手给他看：“我在楼上洗过手了，洁癖荆先生。”她现在可太了解他了，鲜少有被他抓住小辫子的机会。

　　荆霂眸光闪烁，心头又是微动。

　　外婆在旁边轻咳一声，试图回到正题：“刚才我在问小荆，明天能不能到他店里看看。”

　　荆霂自然是欣然应允的，正好孤塔先前放了一个小长假，眼下他那俩小员工也算休整得差不多了。

　　吃完了水果，荆霂开车送人回家，只听见小姑娘在后头兴致勃勃地说道：“外婆，我跟你说，店里前台那个小姑娘可好玩儿了，名字可爱，人也可爱,,,和后厨的甜点小哥是一对小情侣,,,,,,”

　　男人听着那滔滔不绝的娇软嗓音，一时回想起两人在朝夕书店见面时的场景，他还清楚地记得，她一脸满足地吃完了他的特供午餐和芝士舒芙蕾。

　　后来认出了他，因为欠了他钱而觉得不好意思，她整个人看上去有些尴尬得手足无措，但更多的是羞怯。她不知道，她鼓起勇气要加他好友时脸有多红，更不会知道，他淡定自若、甚至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面下隐藏着怎样一颗怦然跳动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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