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过日子
王晋娴皱紧眉头,又忽地笑出声。长长呼出一口气,猛一睁眼,亮光刺进眼里。她蓦地生痛,缓上眼皮再浅浅睁开,赵晋成背对她似乎睡得也不安稳。
王晋娴用指尖戳弄赵晋成的后背。T恤被精干的肩骨撑得紧绷,敞开的缝隙里似乎灌满密实的风,看上去像贴在他整个后背上一样。
床边一阵细琐动静,过了会是下地,关门。赵晋成侧躺看着外面八、九点下泛光的窗棂。他又闭上眼,不愿意停下的脑子再次转动,这一次因为清醒,头脑里的思绪清明许多。
“就知道装睡。”门板一敲,赵晋成抬头,靠门口的王晋娴一手抱肩,一脸了然。
赵晋成回笼梦做不成,摇头笑了一下。他干脆起身,换了裤子下楼。打算和王晋娴先去附近早餐店或饭店吃个饭,身体已经很熟悉彼此,一下楼就自然挨到一起。王晋娴感到他的手扶在腰间,倒没有进一步动作。
忙着换衣服的老妈子,袖套也是匆忙套上。她一口葱油饼刚咬了一大半,抬头一怔:“嗯……”
她照样只是一个发出“嗯嗯啊啊”含糊言语的女人。赵晋成看见她,又看了一眼,停下步,笑了笑说:“家政中心没通知你么,最近不用来了。”
“嗯……唔……”
老妈子抬手撩了一下花白的头发,不缓不急地打手语,王晋娴看着她蠕动的嘴唇,啊了一声。她大概明白地转身,拍拍赵晋成的手,赵晋成不动声色将她腰间的手缓移到裤兜里。
“张阿姨是又忘了,惯性来打扫卫生吧。”老妈子听到王晋娴的话,温和地笑了下,点点头然后指了指房子里除卧房外,仅剩的一个厨房用间。又咿咿呀呀挥手示意。王晋娴和赵晋成对视了一眼,便决定承这番老人的美意。
这间洋楼常年无人居住,但依然干净整洁,最不缺就是地,大片没有设置房间无用的空地。没有电视更没有吃喝玩乐的用武之地。唯一一张大沙发还是灰沉沉的盖着防尘用的步子,放在客厅正中央。
老妈子麻利地剁肉捻鱼丝,眼睛盯在粥锅上,嘴唇一抿。王晋娴看她是舍弃熬浓粥的念头,转而看了一眼时钟,最后决定做江浙一带的清粥鱼丝小菜。
老妈子忙得菜刀剁剁剁响,眼睛一瞄,王晋娴撸起袖子要了辣椒清洗。她猛地一惊,摆摆手,下巴嘴唇都在表示不行不行。
“他爱吃辣的。”王晋娴努努嘴。
老妈子眉头讶然地耸起,脸上肌肉的起势很明显。王晋娴嘻嘻一笑,把辣椒放在砧板上刀切板碎,“他这人,越重口味的越爱吃。”哼道,“不说罢了。”
老妈子又轻声啊了一声,意思是明白了,便默不作声专心致志,低头调火。
赵晋成手掌贴在沙发盖垫上,王晋娴从厨房出来,扫了一眼。见赵晋成把在手机远端处理事情后就一直端坐上头。她从冰柜拿了一瓶鱼籽冻膏转身回去。
哑巴老妈子眼神犹犹豫豫,王晋娴一进来,她就躲开。低头仔细搅拌清粥。
“上次回来,是三年前了。”王晋娴冷不丁的说话,老妈子抬头。乍看着王晋娴,她张唇良久。久久不语的老妈子神色复杂,手下动作也逐渐缓慢。
王晋娴看着色泽干净的锅中粥,又想了一会。她放了一把小细葱,洒在表面。一煮就熟的粥不能做得过烂,小葱配白米饭一片清丽的青葱感。她关火,说:“张阿姨,我和晋成沙发上那一次,你就睡在屋子里的杂货间吧。”
老妈子又闷了几秒钟。一揭锅,热气扑腾到她红彤彤的脸。她眉心轻皱,咿咿呀呀做手势。王晋娴在她十年如一日朴素的脸上看到她的苦恼担忧。
王晋娴在十多年来里寥寥近百个日夜,也曾近距离清晰看见这女人每一次拘谨恭敬的避让,一根一根细小皱纹掩饰不住她对这对少年少女的友善。王晋娴知道三年前那次的冲突,让这个正午睡的阿姨吓了一跳,躲在里间战战兢兢。
王晋娴那时也是用看张阿姨这样认真的眼神,看着坐在沙发上兴师问罪的赵晋成。
楼里阴暗的光线将大半灰尘避于光下。王晋娴看着赵晋成,后者连动怒也能动得不形于色,背脊挺得很直,像是戈壁滩外武装自己的白杨一样。
王晋娴笑眯眯弯下腰,把手压在赵晋成扔的一堆照片上。赵晋成先看了她一眼:“应该解释一下。”
她亲吻赵晋成的领带。那条银灰色领带还是王晋娴送他的洗尘礼物。一次谈完事,落在她家后,王晋娴拿去干洗便在上头深深吮吸。
除这张照片外还有她靠在玻璃办公桌外凝视里面的照片。王晋娴眼睛扫过这张,准确无误地拈起另外一张被捏得几乎发了皱的。上面她抬头似乎看着镜头,手边是一叠赵晋成的私密牛皮文件。
王晋娴思考半秒,诚实说:“爷爷要我看你最近在做什么。”
王晋娴捏动手腕,仿佛生起三年前被攥住的痛感,刻骨铭心。她抿唇将碗扔进洗碗机,看吃完饭的赵晋成仍不松不紧坐着看新闻,走过去坐下。
赵晋成手被王晋娴拉着,腕骨一带轻攥,他浑不在意。王晋娴捏了一会说:“二姑他们第一次来这里吧,进来怕是要花好些功夫。这山里绕得很。”
赵晋成把手机关上,顺势一带。把王晋娴拉到怀里不够,他用手捏王晋娴脸。
“我不疼啊。”
赵晋成像抱着小孩子那样,让她坐在膝头。王晋娴能感受到他打理得齐整发鬓下薄薄温热的皮肤。王晋娴轻轻一嗅,提气间也闻出他常用的男士香水。
“这专门给我流放的西伯利亚地,二姑当然不知道。”赵晋成狠狠在她劲间嗅闻说:“小叔那狐狸,不信他没调查。”
王晋娴转身轻拍他的脸:“好啊。来个出其不意。三叔不敢把你我关系透露出去。”
赵晋成没回答。两个人分别以掐对方脸的姿态,面对面坐着。老妈子已经到外边的水管下洗鞋去了,哗哗水流声像蛇一般,蜿蜒穿进门缝隙。
“小娴,你专心一些。”赵晋成先放下手,隔着衣服摸她的肩头:“三年来,你给我的消息对我都很有帮助。我值得信任的人,也是你。”
王晋娴虚虚一握拳,砸在赵晋成肩上。对方一点声没出,她倒闷声哼唧:“这话该我说。”
赵晋成从王晋娴的胁下又向上搂紧了她一下。他低头,嘴唇碰触到面部,轻轻的一贴。时光都像静止了,倒流到那个充满猜疑、对立的成年人的夏天。赵晋成紧接着又吻了她一口。王晋娴垂眉淡淡看着地面,脸颊上再一次被贴紧,第三口、第四口……
我真喜欢你。小娴。赵晋成抱了好半晌,才松手教王晋娴自己撒欢到外边玩水去。王晋娴蹲在水管下,冲洗张阿姨的雨靴。把自己的拖鞋也拿出来,正洗着,张阿姨拿着一蓝子山里摘的果子出来。洗干净就能吃,皮鲜红鲜红。
张阿姨平静站后头,脚一阵一阵磨过光滑地面,但终于在赵晋成转过脸时低下头。赵晋成听见她低低地唉了一声,便掂了掂手里包保鲜膜的盘子。
赵晋成说:“做得挺好的。不过这几年戒韭菜了,槐花饼更好。”他把盘子又放回冰柜,转身踱步走了。张阿姨咽下一口气,边摇头边拍胸脯,王晋娴从旁边的洗手间探头冒出来,对张阿姨笑说:“他意思是想吃槐花饼了。”
后山大槐花树种得极好。一到夏夜,花香得几里地的人嗅不过鼻子来。但没人敢对这棵花树造次。这是赵家专门请人移种到这的稀宝,有专人保护栽植。不过三十来年,就很可观了。赵家人想对它动那是自然不在话下。
自赵荣生把这当“栽培”孙子的惩戒楼,王晋娴跟着赵晋成来这躲幽,也倒了霉运。这里没有空调,惩罚清修下只有大风扇呼啦呼啦吹。
一到极寒或酷暑,就是受苦的日子。赵晋成把她千里迢迢叫到这来,要么是夏天热得恨不能一头扎进崭新的风扇里。要么就是冬天冷得在被窝里哆嗦。她比较喜欢冬天,冷得冻感冒了被搂在怀里,第二天双双风寒。
赵晋成自大学毕业独立以来,这栋楼成了他名下的归顺。赵晋成把整栋楼装了冷气,一住下就成天的全开着。
王晋娴侧头,活动久僵不动的脊椎筋骨,躺在赵晋成大腿上,她手里捏着一颗核桃。赵晋成穿了运动短裤,在一边看笔记本。王晋娴晃动手指,啪地一扔,瞬间有一只猫从吊灯上跳下叼了去。猫影无踪,王晋娴想逗也来不及。
她一手按着脖子下那条腿,撑沙发起来。垂颈揉了揉,笑一笑说:“难怪张阿姨那么惶恐。”
“这屋子空着也是空着,有点人气也好。”赵晋成正拨了拨王晋娴头发,门口被推开。老妈子拎着一大篮子东西进来,脸上犹有水珠未擦干的痕迹。她皮肤晒得通红发亮,一笑一口牙健康饱满。王晋娴也起身,等她走远了赵晋成就不再看,低头继续看工作报告。密密麻麻的股票曲线像低气压天气里的高压线一样,突兀且交织。赵晋成想到赵延明此刻的表情,就觉得那些低空飞过的曲线美妙至极。
阿姨习惯在外头的水管下洗鞋子,擦手臂,擦脸。王晋娴在一边看她麻利地剥一颗颗果子。张阿姨养的猫敢乱窜到屋里头,可她不敢。
三三两两钓鱼的人群路过,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花老头子,白发太公。王晋娴抬头瞥了一眼那被汗水淋得湿乎乎的衣裳,继续回看老妈子一双巧手剥皮。
“哟……这儿还是空荡荡的啊。”其中一个戴方眼镜的老头子扛着一根鱼竿,没看见后边排气箱嗡嗡作响,只瞧帘子都拉得密密实实。这么随口一说钓起旁人的兴趣。他们似乎都是邻市开车下来到山里游玩的游客:
“老许你认识啊?”
许眼镜一扶眼镜,“认识也算不上,以前当过这家小孙子的钢琴老师。”水台前两个女人,一个低头兢兢业业晒果干,另一个似乎在发呆,大热天的还在外边晒,不该是家里人。
许眼镜见这两个都是面生的人,也就放心。他戴手套的手轻拍鱼竿头,瞧旁边的同伙笑了一笑。那同伴登时活过神来,也哟了一声:
“哦……你说的一家族里传闻被戴绿帽生下的那位小少爷?老许这可不兴再讲,事关血统纯正啊。大家族最看重这了不是。再说也是你道听途说的呀,不兴讲,不兴讲哈哈哈。”
插入书签
似乎可以加个相爱相杀的标签了TvT,这对互相猜忌又彼此依存信任的xql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