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家的屠夫郎

　　这天，何平彦走遍了这条小巷子，给好几户人家送卤煮火烧。这几户人家不愧是从前帮过许成他们，人很好，拿了吃的还要顺手让他带些东西回去。就这样，何平彦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几个鸡蛋，一筐红薯还有一包白糖之类的东西。

　　“回来了？”许成在院子里劈柴，抬头问他。

　　何平彦扬了扬手：“你看，因为你相公讨喜，这都是人家给我们的！”

　　许成被他逗得嘴角弯起，神情一下子放松起来。

　　何平彦要帮着他劈柴，刚开始找不到技巧，斧头总是卡在木头上拔不出来。好在来这里的这段时间他也进行了不少锻炼，不像从前那样瘦弱，所以倒是不觉得累。没过多久，就干得有模有样。

　　许成一下子闲了下来，他从屋前走到屋后，难得的不知道要干些什么。想了想，又从里屋里帮忙把被子搬出来晒。

　　这会，何平彦连忙放下手里劈柴的活，又帮他把被子抖开，晾晒在晾衣绳上。

　　许成看着他忙前忙后的，忍俊不禁。有时候他还真觉得何平彦有点像个没皮没脸的孩子，明明是个身负功名的读书人却没有傲气，明明聪明机灵，只要他几句夸奖，就会顿时找不到北，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嘿嘿……”这会儿，何平彦拍着棉被，想把里面的棉花抖散。他好像是无意中发出这样一句感叹：“许成，我终于有一个家了。”

　　许成，我终于有一个家了。

　　许成听了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心口泛起酸。按理说何平彦虽然母亲早亡，但深受秀才父亲的疼爱，饱读诗书，不至于如此渴望成家。

　　他哪里知道，占了原身身子的何平彦从来不缺孤单。在寂寞无人的街头，在清清冷冷的月光下散步，都是常态。他常常欢笑，对人十分友好，他全心全意爱人，却从来没有体会被爱。

　　他又何常不是呢？有家，却又从来不似家。只有不停地往前走，迫使自己成长起来，才能面对他人的冷眼。

　　在这样渐凉的阳光里，他们做着简单的家务，两个人默默无言，好像从前的心底的伤痕都一下子被时光治愈了。

　　晚上，何平彦在灯光下写字。

　　油灯是许成不知道什么时候最新添置的，没有黑烟，不怕看坏眼睛。

　　许成知道他这是在写话本，他靠这个能够挣很多钱。

　　而他除了磨墨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旁边自顾自地忙活着，尽量不打扰他。

　　“你想识字吗？”
　　许成抬起头，发现何平彦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看着床边的某人眼中一下燃起的火焰，何平彦暗笑，拉着他坐到桌子前。“你就当是陪着我吧，我一个人，没人跟我说话，灵感都枯竭了。想写都写不出了。”

　　我可以识字？许成的记忆回到了十几年前的一幕。
　　那时候他还很小，看着跟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孩子穿着长袍去学堂，气宇轩昂的，他心底不知道有多羡慕了。可是也是从那个时候起，他知道自己与别人是不一样的。自己是个哥儿，不能够上学堂。甚至自己连一般的女子都比不上，因为要抛头露面，干着杀生的行当。

　　他摊开手掌，愣愣地望着自己的一双手。自己这双握刀的手还能握着笔吗？会惹得圣人不快的吧。

　　“呵……”许成感觉耳后一暖，某人已经坐得更近了，他的一双手也握住了自己的手。
　　紧接着，一道带着轻笑的温润声音从他耳后传过来：“我从前第一眼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这双手漂亮。握着刀剑像是一个青衣剑客，倘若握着笔，也定是一个冷峻书生。”

　　许成听了这话心底直打鼓。恍惚间他记起与何平彦第一次相见时的场景，那时候他一声青衣，双手沾满了血腥，而这个人不以为然，总是与他说话……
　　那个时候，他对自己就有了……

　　“先从最简单的开始，”何平彦的声音唤醒了出神的他。接着，用手握着他的手一笔一划地在纸上写着。刚好，余勉给了他几本字帖，正好用来教许成识字。

　　他先教了许成写了几个，就让他对着字帖写着。

　　这时候的何平彦肯定没有想到一件事，那就是，许成在读书上的天赋比他高多了！况且人家的态度端正得不得了，等到差不多一个月以后他发现许成的有些字竟然依葫芦画瓢，写得比他还好了。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这会的许成，坐得笔直，眼神十分专注，认真地在纸上写着。过了一会，他抬头偷偷望一眼何平彦，却发现对方根本没有写话本，而是用手撑着头紧盯着他看。

　　“你不是说有人陪你你更有感觉吗……”许成喃喃说，耳后却又泛起一抹微红。怎么这会又停下来不写了。

　　何平彦继续没皮没脸：“我不是在看人，是在看画。”

　　何平彦说他写字的时候像是一幅画，还真是说得出口，不害臊。许成的脸到底还是没有冷下来。

　　“许成，你长得还真不赖。”何平彦继续赞叹。

　　那一双丹凤眼本该风波流转，却没有半分女子的娇媚，反倒寒光肆意中沉淀着温情。怎么说呢，望向他的时候有着三分冷意，三分淡漠，却又偏偏带着四分的柔情，最是动人。

　　许成是知道自己的容貌的，虽然俊朗却不够柔弱，一向不被长辈们看好。可是听许成这么说，他还偏偏信了，不觉得心虚。

　　别人也喊他的名字，何平彦也常常就这样喊他，不带昵称。可是只要何平彦喊他一声，他便应了，信了。

　　“许成，太晚了，熬夜对身体不好，我们应该早点休息！”何平彦边说着已经开始收拾笔墨了。

　　许成望了望油灯，这才燃了没多少。他也才刚刚写完一面字。而那个人在桌子前坐了那么久，愣是一个字都没有写。

　　“早点睡觉促进新陈代谢，就是可以排毒养颜，特别是对你们来说格外重要。”

　　再一转眼，某人已经开始铺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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