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恹哥
段恹站在路灯下眯着眼抽烟。
一辆DS停在他的面前。段恹眼都不抬一下,道:“别把花怼我脸上。”
一大捧玫瑰刚从车窗处伸出来:......
“恹哥你还是这么没情趣。”粲然的脸从花后面出现,“难怪你泡不到女孩子。”
“我不是你。”段恹把烟掐了,拉开了车门坐上车。
”恹哥不是我说你,你要是跟我一起进去,我的光芒会大减折扣的呀。“粲然打开车窗散花粉味,一踩油门车就飞了出去。
”是大打折扣。“段恹吹着风,”为什么要去PEAR?“
PEAR,有一个奇奇怪怪的名字,其实是一家和A城其他的比起来比较清雅的酒吧。上头的老板很少露面,但管得很严,没有什么灰黑色交易。有很多刚成年的大学生都会把他们人生第一次去的酒吧选在PEAR。
只是迎新的地点定在一家酒吧......好吧这也确实是粲然的风格。
而且京华美院其实也算是全国高档美院中作风最开放的了。京华就是认为艺术首先就是体验,一个成年人来你这是为了有出息的,又不是为了给自己找看护所。所以其实凡事都会非常顺着学生的意思来——比如迎新晚会的地点。
”你不是跟PEAR那边的比较熟嘛,要是待着烦也有人聊。“粲然踩着超速的界限开车,语调轻佻,总像在撩人。
粲然.布里斯,是个中法混血,今年二十三了。父亲那边是法国的外交官家族,一家子都是外交官——驻爱尔兰的驻荷兰的驻意大利的,家里还做股票生意,可以说是富得流油。
只是粲然实在是个另类——他受母亲的影响,喜欢中国传统文化。于是丢下法国的大好前程,跑来中国京华美院学中国国画,大有不再回去的意思。
这人也可能是家族遗传,天生就在血液里的浪漫因子,看谁似乎都在撩人,搞浪漫搞得一套一套,男女通吃。反正跟他谈过的,每次都是被哄的晕头转向。
他们认识,是粲然主动来找的他。满脸真诚的让段恹评价他的画,甚至在差不多摸清楚他不是一个纯种直男后还用送礼物,请吃饭等等方式来美其名曰表达感谢。
当然,后来被狠狠打击后,也只敢乖乖叫恹哥了。
段恹的确是和PEAR那边的人比较熟一些。他认识PEAR的老板——那人叫吴笺,听说是从一首词里选出来的名字。但是人其实一点也不诗意,特别爱闹腾爱玩,三十岁的人活得像高中生一样任性。
段恹闻着空气中似有似无的玫瑰花香,只觉得闻得头痛——幸好,地方到了。
粲然估计是早就打好了招呼,一拿出会员卡,门口照应的小姐流利地道:“布里斯先生,二楼包厢Leave,一楼C区清场,凭京华美院录取通知书进入——祝您玩的愉快。”
“Perfect!”粲然打个响指,夸赞了几句,那小姐训练有素地笑着,嘴上说着“我们的职责”之类的客套话。
段恹冲她点了点头,笑道:“今天值班?”
“恹哥也来了啊。”小姐也笑起来,但是明显放松了些:“稀客啊。一个暑假没来,我都以为你要戒酒了呢。”
“出去玩去了。”段恹递给她一条烟,“帮我给聋子,上半年拿了他一包烟。麻烦了。”
小姐失笑:”一包烟换一条?您可真是大方,聋子指不定都忘记这茬了。他今儿在C区值班,您自己进去给吧。“
段恹点头,挥手走去了C区。
粲然去楼上的包厢去定酒,而C区被粲然给清场了用来迎新——所以当他走进去,只有调酒台那边坐着个人。
那人身旁放着个小音箱,声音开得很大。而他一个人在那自嗨,陶醉的连有人进来了都不知道。
段恹走过去,拧小了音响的音量,那条烟拍在他面前。
那人这才抬眼,看了他好一会儿,才道:”段恹?“
说话比较含糊,不甚清晰。
”嗯。“段恹的说话的声音放大了些,”你的烟。“他点了点台上的那一条烟。
聋子似乎很认真地在思考,最终也只是把那条烟塞进了酒水台下面:“你再不来,我都快忘了有你这人物了。”
段恹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最近怎么样?”
“啥?最近怎么?哦......还不是老样子,没好没坏的。”聋子耸了耸肩。
这时粲然也走进C区,身后还带着浩浩荡荡一群人。东张西望的,几乎每张脸上都写着好奇。
这就是大一的了。
段恹冲着聋子道:“今晚......”他做了个下压的手势,又比了个三。
“没问题。”聋子打开场内大的音响,舒缓的音乐就流了出来。
粲然带着一群人走进C区:“要去唱歌的去二楼,那间Leave是你们的啊。喝什么吃什么都随便点,今天用学校公款!”
一群人开始欢呼,都作鸟兽散了。
段恹坐在调酒台边喝着杯马提尼,就有一群人嘻嘻哈哈地围过来。有女生问他:“学长?你是段恹学长吗?”
段恹不动声色地往边上靠了靠,眼神懒散而傲气:“怎么?”
“没什么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好帅啊,比宣传册上的帅多了。”女生嬉笑着,“学长经常来吗?”
“还好。要是经常来,钱包也吃不消。”段恹勾着唇。“所以你们珍惜啊,这可是公款。”
“那那那那......那学长,我们第一次来,你能不能推荐一下有什么好酒啊。”又有人窜出来,问:“那个长岛冰茶,度数比较低吧。”
段恹自顾自地喝着自己的马提尼,道:“不低,至少四十。”
聋子离得近,听到了些,他笑道:“可以给你们调出来尝个味。“
反正刚段恹也交代了,今晚给学生的酒超过三十度的,基酒的用量全部减半。
段恹懒洋洋地靠在酒台边:”新加坡司令,金菲士,椰林飘香......都行。甜口的。金菲士你们要看着他调,很有趣的。“
正巧这时其他的调酒师也来上班了,一群人又开始去缠着调酒师,只是还有一些女生看着段恹,蠢蠢欲动的。
而他似乎压根没在意,把喝空了的杯子推给聋子,道了一声”再来“。有个女生终于站到他面前来问:”学长,能要一下你的微信号吗?“
段恹接过酒,轻飘飘地扫了她一眼,弯起眉眼笑起来,露出一点虎牙:”不行。“
那叫一个干脆。
那女生似乎是没想到刚刚还好声好气给他们推荐酒的帅哥在联系方式上这么绝情,一时愣在了原地。
“我微信里都是工作上的人。如果你们以后和我有工作交集,我会给你的。”段恹冲她举了举酒杯,“自己玩去吧。”
人都这么说了,再纠缠也没意思。一群人笑闹了几句“学长真是正经啊”,就也从他附近走开了。
只是没人看到人群散去后,段恹眼里闪过的一丝怪异的情绪。
粲然为了活场子站在台上哼着一首法国民谣,撩人而低沉的声线,一群人拍着手叫好。段恹望了一眼,热热闹闹的,估计是差不多来齐人了。他对着聋子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聋子立刻会意,对着耳机那头说:“C区段先生的东西,可以拿进来了。”
不一会儿有一个酒保推着一个小推车进来,台上的粲然看见了,结束这一曲,拿着麦克道:“哎哎哎,大家,看见那个推车没有?你们段学长给的礼物呢!”
又是一片欢呼。
“这是PEAR酒吧的免单卷!下次你们要是还想来,这张免单卷可以免去你们下一次的全部消费!但是注意,只能免去四个人的哦。”那个酒保拿着麦克熟练地说,明显这道说辞已经快被他说乱了,“段先生的礼物!人人有份!”
段恹先是冲一群人歪头 ,又看了眼粲然。
粲然冲他挥手,做着口型“拜拜”。
段恹本来也就是来走个场子。脸也露完了礼物也送了,也可以走了。
他正要起身,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穿过了人群,走到聋子那边。
是黎格叹。
他似乎没有注意到段恹这边,跟聋子咬着耳朵。
聋子耳朵不好,所以说话的声音会比较含糊而且比较大。段恹听不见黎格叹说了什么,却听见聋子的声音。
“梨子?你来A城了?什么啊......哦,你考去北洋啦。”
“你说吴笺啊,他不来好久了。啧啧啧,我听说他去谈恋爱了,估计不在A城。”
“啊?是啊,我都好久没见你啦。你这小子转眼就窜这么高了。”
“不是吴笺啊,他哪有这么大方,他从来不是个大方的老板好吧......哦哦哦,这是京华的人在搞迎新,他们学长送的礼物。你也被塞了一张啊。C区今晚包场,是艾琳放你进来的吧。”
“他们学长跟吴笺有交情,而且也没那么多人来,不然也不敢这么送。要不你问问他?”
“喏,人在那呢。”
于是段恹就看见那人望过来,稍稍愣了一下,就弯起一双晶亮的眼朝他走来。
段恹不知怎地,就想:黎格叹是一个很好看的人。
各种意义上的好看。
但是此时此刻,段恹只是想: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看透的人。
段恹太会看人,他最擅长的就是用一双眼睛把别人里里外外剖开。这是他多年来下意识就会做出的事情,这是他保护自己的方式。
他第一眼见到黎格叹时,就在这么想了。
怎么会有这么容易望到底的人?
他整个人只能让段恹想到“干净”这一个词。太干净了,什么也没有——没有怯,没有怒,没有无害却也没有危险,甚至让人怀疑他到底是不是一个正常社会里长大的人。使劲琢磨,也琢磨不出什么来。
最后只能评价一句:干净的令人发指。
段恹见过无害的人。那种人很好看透,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能知道这人到底是一个敢惹事的还是一个没见过什么黑暗的,是一个会指着人鼻子骂脏话还是一个只会说“你怎么能这么无耻”的人——可黎格叹不是这样。
黎格叹身上什么也看不出来。不管从他总是眯起的笑盈盈的眉眼,还是清淡温和的话语,他给人的感觉就是“干净”。那种完全看不透的,最纯粹的干净。让平常人一看就心生好感的,舒缓而沉静的干净。
可段恹知道不会有这样的人。
所以他只觉得这种过了头的干净,实在令人发指。让他觉得自己越发的糜烂,更加的虚伪。
他和吴笺的关系应该是不一般的。聋子喊他梨子,这家酒吧又叫PEAR......
黎格叹向他走来,第一句话却是:“你怎么换了蓝色的衣服?”
段恹甚至没反应过来:“嗯?”
“啊......没事。就是看见你换了蓝色衣服,有点吃惊。\"他好纯粹地笑,眼睛里闪亮亮的光——也不知是不是酒吧灯光的印影。
”我听到龙哥说京华美院的学长,就像会不会是你。“黎格叹眯着眼睛看他,目光透露出一股难言的深情,”还真是啊。“
段恹几乎要被这个眼神激得愣住。却又想:这个人好像无论是看谁,都是这样的眼神。
看康鸥,看聋子,甚至看一棵颓唐的杨柳。
他又将注意力集中在一声”龙哥“。
是了,其实聋子的大名是叫甄龙的,估计是爹妈希望他成一条”真龙“。早些年在A城混的风生水起的时候,人人都喊他一声龙哥。
只是后来他耳朵坏了,便再没出现过了。成了个半聋,名字念起来,又不像”真龙“了,像”真聋“。于是就在这个早已不存在他的印记的A城得了个诨号,叫”聋子“,他也没什么异议。这个诨号就一直被人喊着喊着,到现在,几乎是听不见一声”龙哥“了。
段恹又闻到一股酒味,细细一闻,是黎格叹身上传出来的。
”你喝酒了?“段恹微微挑眉问。
”......啊,刚刚在B区喝了一点。你怎么知道......“他愣愣的,反应比今早还要慢。到时神色如常,脸也没红话也没断。要不是那一双过于水润的眼眸和略显含糊的语言,段恹是看不出来他喝了酒的。
段恹说:”身上有酒味。“
黎格叹愣了一下,半醉不醒地笑:”喝酒的人从来闻不到自己身上的酒味。
“就跟抽烟的人闻不到自己身上的烟味一样。”
他微微前倾身子,眼神落在他身上。
黎格叹看着他,段恹也不知道这个醉鬼为什么看他。可他就只是一直看着他,从头发丝到鞋,上上下下,异常仔细。
段恹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忽的,觉得全身有股怪异地不自在感。
不是以往的对人的靠近而感到的排斥......到更像是,一种被人喜欢了的慌忙。
黎格叹笑:“恹哥?段恹?”
“你陪我喝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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