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盲

　　康鸥听见他爸说的话时是着实吓了一跳的。
　　”不是我说啊老头，他......他，黎格叹他就是个大一新生啊你跟我说要带他去交流会？“康鸥非常不解地皱着眉，”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系有多少人眼馋这个名额好久了，你脑子最近坏啦？“
　　”没大没小，叫爸。“一脸严肃的系主任凶了他一句，似乎也是对他这种称呼十分习惯了，又道：”他是卢校招进来的，让他去交流会也是卢校的意思。你一小孩别那么多嘴。“
　　”卢校？这小子多大来头啊？“康鸥打了个笑脸：”别是没什么能耐来走后门吧？“
　　这话一出口他就明白自己在胡说八道了——卢校长是什么人啊，北洋大学的校长，北洋大学的创立者的曾孙。六十余载全花在做学问上，一直都是一身傲骨，那种把他脊梁骨打断了也不肯弯腰的人。对待学问上的事更是有精神洁癖，年轻时不止一次在讨论会上大骂那些肚子里没多少货还硬是要出风头的人。不管怎么说，他这道后门是无论如何也走不了的。
　　康父又凶了他一嘴 ：“就会瞎说，从卢校拨到我手上的人能是没本事的人吗。“又在康鸥的纠缠下终于不情不愿地松了口：”...是四年前那个被国立军科大抢去的人。“
　　康鸥歪着头想了半晌，才”啊“了一声：”就是四年前你们开个会跟吵架似的那次？“他顿了一下，一句”卧槽“就出来了。
　　康父又要训他，就听见康鸥疯了似的发出一声哀嚎：”怎么会是他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康父这才想起来，四年前那场信息学奥林匹克，自家儿子就是被一个年仅十四岁的小孩给完虐的。
　　现在想起来，那个十四岁的小孩，好像就是后来拿走全国金牌，还用一句”我其实不喜欢信息学“拒绝了参加国际奥林匹克，结果还被一众院校疯抢的的黎格叹。
　　而当年要不是黎格叹放弃了这个名额，康鸥根本不会为了填他的空，而有参加国际奥林匹克的机会。
　　而康鸥现在简直是要疯了。
　　他想起那个长得漂漂亮亮温温和和的小梨子，明明前不久还垂着眉，带着笑意地喊他”学长“......
　　怎么会是那个纠缠了他几周的梦魇呢？！怎么可能呢？！！！！
　　四年前的冬令营，那个清浅而略带困倦的眼神又开始在脑海中乱窜，他清晰地看见那个瘦削的身影投过来的一个甚至略带羞涩的笑容......
　　康鸥在十七岁前一直都是”全天下我最牛逼“的性子，毕竟也确实是”天之骄子“。从会开口说话就一直被人吹着捧着，就算是参加全国性的比赛成绩也是数一数二的，活了十七年就不知道失败是什么。即使自家老爸总是打击他，他也看作是“老爸还不了解我有多牛逼”。
　　而就是一个十四岁的初中生，在他十七岁那年狠狠地在他的字典上填上了“失败”这两字。
　　冬令营的时候只要面对他，康鸥必定是屡战屡败，每天晚上都恨不得摔键盘，气的就要厥过去；国赛的时候更是因为上场时他轻飘飘的一眼接连失利，生平第一次领到了银牌。
　　康鸥接过那个闪着光的银牌时又要厥过去。
　　最最最最最离谱的是，那个把他的傲气踩在脚底下碾压的人竟然用一句“我其实不喜欢信息学”就毫不在意地把征战国际赛场的机会踢了开，好巧不巧这个机会就往后顺一位，落到了他的头上。
　　这种类似于捡便宜得来的机会又让康鸥厥过去一次。
　　自那以后，康鸥就真正深刻的明白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变成了一只小白兔，再也没有那种鼻子翘上天的气势了。只是直到他上了大学，都再也没有出现过一个能把他摁在地上踩的存在。
　　他十九岁的时候已经不负众望的考上了北洋数学系，并且还是当年的系第一。消停了两年的尾巴又要有翘起来的趋势，一条晴天霹雳打下来——
　　两年前他的那个梦魇，用十六岁的年纪为中国赢回了当年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的冠军。
　　合着他说对信息学没兴趣还是真的？？？！！
　　康鸥的那条尾巴再也没翘起来过。
　　康鸥觉得自己是不能再神色如常地和那位俊秀温和的新生好好相处了。
　　康父看着自家儿子红不红青不青的脸，一时不知道是该笑还是怎么样。他咳嗽了一声：“都六年了，啥都过去了。人说不定都不记得你这号人物，别想那么多，好好搞你的课——我听其他老师说你翘了好几次选修课。”
　　康父皱着眉：“没有下次了。再翘一次课你就给我回家。”
　　康鸥没什么精神地应了一声，又被那句“人说不定都不记得你这号人物”狠狠地打击了一把。
　　康父还有一堆杂七杂八的事情，沉着脸交代了几句就离开了，留下康鸥一个人做思想斗争......
　　桌上打下一片阴影。
　　“数学系是在这报道吧？”
　　妹子的声音。
　　康鸥跟打了鸡血一样抬起头，一个留着齐耳短发叼着棒棒糖的女生单肩挎着一个包，似乎有点不耐烦地看着他。
　　“是......是是是是！”康鸥消沉的心情瞬间荡漾全无，整个人乐的就差蹦上天了，“是......是来报道的吗？是数学系的吗？”
　　女生皱着眉，在包里找了一会，翻出来一个皱巴巴的录取通知书拍到桌上：“给你。我能走了吗？”
　　“身......身份证，准考证，档案......”康鸥愣愣地开口。
　　“这么麻烦？”那女生的眉头就没舒展开，又在她那个包里翻翻找找了好一会，才把东西都翻了出来：“这下好了吧？”
　　康鸥忍住自己把眼睛粘对方身上的想法，看了一眼她的身份证。
　　谢煊。
　　男孩子气的名字。
　　一个齐耳短发的女生明明还有一张稚气的脸，却满眼戾气地看着镜头。
　　康鸥吞了口唾沫，觉得这位数学系哭天喊地都想要的妹子，和他想象中的妹子有点出入。
　　确实好看，但是是那种充满攻击性的好看——反正不是数学系男生驾驭的了的好看。
　　得了吧，好歹数学系是有个雌性物种了。
　　康鸥忙活了一会，递给她报到证：”去......去住宿管理中心办入住，你等一下，我找人带你去......“
　　”住宿？我不住宿。“谢煊把一堆证件又塞回来了包里。
　　”这......那你就要填一下居住地地址。还有，下午班主任会联系你们，要及时到班级......“康鸥这种一跟好看女生说话就中气不足的毛病又上来了。
　　谢煊嘴里嘟囔着什么，可能是在嫌麻烦，麻利地填好了地址——是一处公寓住宅区。她把笔一放：”填好了。我可以走了吗？“
　　”啊......嗯。“康鸥点头。
　　女生抬脚就要走，又似乎想起了什么，有些烦躁地问他：”有没有一个叫黎格叹的来你这报道？“
　　怎么哪哪都有他的事？！
　　康鸥差点崩溃，有气无力地回答：”是的......这会儿应该在住宿中心吧 。“
　　”靠。“谢煊十分自然地骂了一句脏话，没有一点收敛的意思，整个人的戾气就快要炸出来了：”果然是来北洋了。死兔崽子那么能耐......“
　　康鸥莫名其妙地在她想打人的语气里听出了一声如释重负的开心意味。
　　”把他联系方式给我，谢谢。“谢煊又跟他说。
　　康鸥十分心累地抵抗住了美色攻击，满脑子都是“为什么连唯一的妹子要的都是他的联系方式”，咬牙拒绝：”不行......怎么可能把学生联系方式随便告诉别人。不合规矩。“
　　”我也是学生啊，拿个联系方式还能把他怎么了？“女生几下咬碎了嘴里的糖，”麻烦你了，出了事你就找我。“
　　”真的不行......我们系主任刚来一趟，我可不敢在他眼皮子底下皮。“
　　”......磨磨唧唧的。“女生哼了一声，一把抢过那几张登记表，在康鸥扑上来的前一刻看到了黎格叹的名字，飞速在脑中记下了电话号码。
　　康鸥夺回了登记表，有几分生气地道：\"干什么？发什么神经？”
　　“抱歉了，下次请你吃饭。”谢煊看起来心情颇好地挑着一根糖棍，留下一句不咸不淡的道歉后离开了。
　　康鸥：？？？
　　流年不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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