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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代的囚徒】温舍视角
1
1937年12月。
德国，柏林。
温舍·马克思走进拉尔贝准将府邸。
他和恩什数月前从笛林准将处得到的那份名单，经过几个月的排查、牵连、发酵，终于成了一份更加庞大的名单。
也是一份让他完全不能接受的名单。
他得好好地与拉尔贝准将确定一下，他们是否真的要这么做。
2
“长官，这和一开始的抓捕行动完全不同。文件显示第二页的名单是您添加的，但我想您大概是弄错了。”年轻的温舍说道。
拉尔贝准将“哦”了一声，从温舍手中接过名单看看，抬头道：“没有错，年轻人，你只是执行者。去负责抓捕吧，不要让犯人跑了。”
温舍皱了皱眉头：“我不认为我可以这么做。名单上甚至有四岁的小孩子，这已经不是在抓捕□□，而是……”
“对，没有错，就是抓捕犹太人，可这又怎样？”
“准将先生，四岁的孩子能有什么错呢？”
“年轻人，不要为那些家伙考虑太多了。你是一位战士，你首先应当服从命令。”拉尔贝准将没有生气，反而有些笑笑的。
他曾觉得这个年轻人优秀超过年轻时的自己，又稳重超过现在的自己，不得不说他心底里有着几分|身为男人的妒意，即便这个男人是自己女儿的未婚夫。
此刻听到温舍这番不成熟的言论，拉尔贝准将反倒有些得意了：“你还是太年轻了，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我这个地位，应当就不会说出这种话了。我还听说前几天你在会议上当众表达了反对建立集中营的看法，以后我不希望再听到你有这种言论，这对你的将来很不……”
话到一半，尤嘉莉·拉尔贝推门而入：“温舍！我听女佣说你来了，怎么不来找我呢？”
温舍看向她，没有回应，也没有笑。
准将拍拍温舍的肩膀：“工作上的事，不要和尤嘉莉讲太多。你们说话吧，我出去一趟。”
3
拉尔贝准将走后，尤嘉莉有些担心地看着温舍：“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我没事。”
“是抓捕任务又下来了？你呀，就是太好心了才会为此不安，但是这是必须要有人做的工作啊！”尤嘉莉说着踮起脚来亲了温舍一下。
温舍没有闪躲，却也没见因这个吻而开心。
他折起名单道：“时候不早了，既然名单确认无误，那么我现在要去执行任务了。”
尤嘉莉失落道：“现在就要走？你好不容易来一次……温舍先生，你最近越来越忙了，我真怕我们结婚那天你突然有任务要离开。”
“怎么会，我想拉尔贝准将绝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温舍礼貌性地笑笑，转身离开。
哪怕并不是发自内心的笑容，依然可以令人眩晕。
4
越是接近婚期，温舍越是不想看见尤嘉莉。
但他知道不论与哪位姑娘结婚，都会是这种心情。
他在军校里第一次见到尤嘉莉，那时拉尔贝准将前来视察，尤嘉莉跟在他身后。
在那个只有母猪和盛饭姐姐会散发雌性荷尔蒙的地方，尤嘉莉的美貌让所有男人看直了眼。
温舍承认，他也觉得初次相见时，尤嘉莉美艳惊人。
而尤嘉莉也给足了他面子，在训练的空档里羞答答地跑来问去了温舍的名字。军校里很快传开了拉尔贝家的千金看上温舍的传言。
拉尔贝准将对女儿的眼光很满意，温舍的文化课和体能都很优秀，体型高大，英俊逼人。
而且最重要的，温舍是个金发碧眼的雅利安人。
再没有比这更合适的女婿了。
5
在拉尔贝准将的全力撮合下，温舍与尤嘉莉交往得顺理成章，也订婚得理所当然。
但几乎是刚开始与尤嘉莉约会时，温舍就感受到了自己的抵触。
这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但也仅仅是一个漂亮女人。
她约会总是刻意迟到，总会要求去最高档的地方消费，在各种方面与自己所有的女性朋友攀比，且无条件信服她一个叫道尊·克雷尔的朋友。
与尤嘉莉交往是个很花钱的事，但好在温舍吃住在军校，除了寄出一部分津贴给家里以外，没有什么需要用钱的地方。
温舍并不爱尤嘉莉，他对女人和爱情没有憧憬。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认为所谓的恋爱就是这个样子——等候迟到的女人，花掉大量的金钱用来吃饭，然后一起散步，接一些无聊的话头，客气地微笑，拥抱，亲吻……
温舍知道，尤嘉莉也并没有拿他当做一个男人。他之于尤嘉莉，更像街边橱窗里的塑料男模，只需要永远保持高傲、精致、礼貌，便不会有什么不妥。
这一切对他来说并不复杂，他像做任何一件任务一样，游刃有余、得心应手。
至少可以保证不会惹怒自己的上司拉尔贝准将。
但是温舍没有想着结婚，也没有向尤嘉莉求婚。
直到前不久拉尔贝准将与他面谈，细数了如果温舍能娶他女儿，他将给他的种种好处。
事业爱情一帆风顺，身份也能跻身上流，妈妈不用再在低矮的房屋里做手工，梦想里的事情似乎都要成真。
温舍答应了。
身为一个家境堪忧的穷大兵，他本就没有拒绝上司的资本。
现在，他更加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了。
6
拉尔贝家宣布婚约后不久，温舍升职为上尉，工作愈发繁忙。
时至今日，他已经带领了三次抓捕行动。
他在军校里听了太多元首的演讲，再加上家境堪忧，他确实也痛恨犹太人，希望所有人都能排挤犹太人。
但是不管听过多少演讲，他从未认为每个犹太人都该死。
比如这次这个四岁的小女孩。
7
温舍的下属们闯进公寓楼中，砸碎玻璃，拿走财务，将犹太人们一个个赶出来，压上货车。
有人与温舍汇报：“长官，只差那个小女孩。”
温舍突然觉得出奇的疲惫。
算了吧。
就这样吧。
别管那个孩子了吧。
8
但是形势不允许。
之前他当众发表了反对集中营的言论，短短几日间，局势的巨大变动已经让他明白德国的反犹决心有多么强烈了。
如果此时他再出纰漏，绝不是接受批评就能了事的。
“再搜。”温舍说。
后来他们找到了那个孩子，她躲在地面的夹缝中。
她头上的红色发卡十分俏皮可爱。
9
载满犹太人的货车开到莱茵河畔，温舍下了车，坐在车头附近的栏杆旁点了根烟。
几个下属也下车吹吹江风，说笑着晚上吃些什么。
他们是停在这里等恩什的。
这本就是温舍和恩什两个人的任务，只是恩什不知跑到哪里鬼混了，竟将任务丢给温舍一个人。
烟抽到一半，温舍看见一个男人打着招呼向他走来。
温舍与这人不是很熟悉，但也很快认出他是笛林准将的副官：“您好，希尔施先生。”
希尔施笑道：“您好，马克思先生，想不到您还记得我。”
“是的，我们在之前的会议上见过。”温舍绅士地笑笑，同希尔施握手，“那时您在笛林准将身旁。”
希尔施压低了声音，以防他人听见：“是的。我路过莱茵河，看见您在这里，就想同您打个招呼。事实上，我想替准将谢谢您。如您所知，笛林夫人是个犹太人，两年前已经被带走了，在那场会议上准将先生无疑是最难过的，可他什么也不能说。他很感谢您说出那番言论。”
温舍苦笑：“那可真是惭愧了。如您所见，现在的局势，我已经后悔说出那番话了。”
“我明白，祝您好运，上尉。”希尔施再次与他握手，“您与拉尔贝小姐的婚礼是在什么时候呢？我一定会去的。”
“15日，就在下周了。”
10
温舍是看着希尔施离开的，看着他走到不远处一个戴口罩的蓝眼睛小女孩身旁，然后二人一起离开。
“走吧，恩什应该不会来了。”温舍说着叫上下属们，驱车离开。
最近烦心事太多，他竟没想着再检查一下车厢。
在后视镜里，温舍看着那口罩女孩随手将一个红色发卡丢在了草地上，不过他很快就忘记这件事了。
11
再后来，一车犹太人不翼而飞，加上“反对集中营”的言论，温舍先生被质疑私放犹太人□□。
柏林城中，温舍·马克思不忠的传言闹得满城风雨，甚至连累了拉尔贝家族。
温舍两级连降，被贬去奥地利成为集中营看守长。与拉尔贝家的婚约，也被无限期搁置了。
曾经军校里妒忌温舍的人，现在都是他的顶头上司。
他的集中营的物资被不停克扣，他的办公室里文件堆积成山，他不停地扣动扳机，嗅着浓稠鲜血，听着滔天哭号。
他是高高在上的看守长。
他无时无刻不想逃离集中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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