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纷扰
吴嬷嬷见她眼神中颇有深意，不禁疑道：“娘娘您想——”
阳阿离微闭着眼睛，犹似在喃喃自语：“不就是想知道我是否小产过么，我这里又不是没有处子……”
吴嬷嬷这才顿悟，不多时，依言领了京儿进来，那丫头便眼泪汪汪地蹲在阳阿离床前，拉着她家娘娘的小手哭诉：“娘娘，王爷走后，您为何只传见嬷嬷和小萱，我在门外都担心死了，真怕您……”
“傻丫头，我这不是好好的么？你白天才真教我悬心，寻常在我跟前就数你伶俐，每每见了人，就不会说话了……”阳阿离无奈地一笑，抬手示意她扶她起身来。
京儿这才破涕为笑，扶着娘娘下了床，又殷勤地为她揉肩捶腿，舒展筋络，吴嬷嬷在一旁看着便笑说：“奴婢看京儿是把娘娘当亲娘了，从前在魏府也没见她这么矫情过。”
京儿整整阿离的衣襟，剜了吴嬷嬷一眼，噘着小嘴道：“魏府里有娘娘这么好的主子么？没有！”说着又笑嘻嘻地和阳阿离道，“娘娘这病生得真好，从前我们只当王爷和娘娘有缘无分，今日见他不吃不喝守在帐内三四个时辰都不挪身，可知娘娘的福气到了，我们也要跟着沾光啦。”
吴嬷嬷和阿离听了这话都觉好笑，阿离心说他也得能挪得动啊，箍得我两手现在还麻木着。
于是又扬眉向吴嬷嬷道：“我今日真是乏了，你和小萱去准备热水，让京儿伺候我沐浴。”
吴嬷嬷闻言便踌躇道：“娘娘，您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我看——”
“不妨事。”只听阿离长叹一声，道，“何况，明日之事，吉凶难测，我要养足精神，才能见机行事……”
她这个人，是不论身处何时何地都不肯委屈了自己。
吴嬷嬷听罢再无言语，走至屏风处，忽听阿离又犹豫着唤了她一声：“嬷嬷——”
她心中一动，在原地站住，回过身来应道：“娘娘——”
“嬷嬷这阵子劳累了，阿离感激不尽。”
这句话却是发自肺腑，吴嬷嬷听后身体微微一颤，向阿离福了福便走了出去。
这一夜更深漏长，子楚出了娄妃院子，满腹心事地在府中乱逛，方良方玉提着灯笼默默跟在他身后，不时遇到巡逻的侍卫，上夜的家人，纷纷惶恐地上前向他施礼，子楚更觉烦躁，穿廊过堂地逛了一阵，忽然又想起白天方良入宫见驾的事，便信口问道：“方良，你入宫后皇上是怎么说的？”
方良听罢很是诧异：王爷今天是怎么了？这个问题，他都问过不下五遍了。于是只得硬着头皮照实回道：“皇上听到侧妃身染重疾，先是龙颜大怒，紧接着又要下旨让孟公公带着太医院医正陈大人前往咱们府里为侧妃诊治，好容易才被皇后和宗亲内臣拦阻下来……”
“住口！”子楚攥紧了拳头，怒目圆睁地瞪视着方良，方良方玉连忙一齐跪下：“王爷息怒！王爷息怒！”
这已经是为这事第六次发火了！方氏弟兄二人无辜地面面相觑。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子楚这才长叹一声，向他二人说道：“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本王想一个人走走。”
子楚知道自己想去什么地方，于是他顺应自己的心意去了，桃源村的夜晚鸦雀无声，一路上没有侍卫，也没有岗哨，浓密的竹林阴沉沉的，子楚离院子越近，就越觉酸楚，是啊，真冷，怎能不冷到邪寒入体？这就是他给她的家，让她得不到丝毫温暖的家……大门紧闭，门上的两侧灯笼也灭了，子楚不耐烦地拍打着门环，不多时，里面传来一个老妇怯怯的声音：“谁啊？”
“是我。”子楚有些恼怒的吼道。
“听着怎么像是王爷的声音？”
门缝里亮起了微弱的灯火，上夜的婆子见果真是子楚，振奋得手忙脚乱，唤来一大帮人为王爷开门，子楚径直走到侧妃的房门外，守门的小丫鬟跪下来报说娘娘正在沐浴。
沐浴？子楚心内有些疑惑，问道：“娘娘能起身了？”
“王爷走后不久，娘娘便服了药，刻前醒来就能起身了。”小萱说着观察子楚的脸色，只见他紧蹙的双眉有所舒展，便放下心来，不想又听子楚喝斥道：“娘娘醒了，怎么不见有人来报我？”
小萱一时答不上来，正迟疑间，幸好吴嬷嬷和京儿及时赶到。
“王爷，娘娘沐浴已毕，请王爷进去。”
子楚一时手足无措，半晌才犹豫着迈进门去，思虑片刻，屏退众人，伫立在屏风前，向里面温和地唤了一声：“夫人——”
他居然隔着屏风和自己说话？！阳阿离此时正披着一身浅粉的浴袍，拖着长及膝弯的湿漉漉的秀发，难以置信地抽动着美丽的眼角。
好吧，既然如此，我们隔着屏风来一个彻夜长谈。
“妾听说王爷不但没有怪罪妾延误入宫大事，反而对妾的小疾关怀有加，纡尊降贵守候妾三四个时辰，妾铭感五内，万死不能报答王爷的恩德！”她是跪在屏风前说这番话的，恐怕子楚随时可能转进来。
子楚道：“夫人是入了族谱，上了皇室玉牒的亲王侧妃，本王照顾夫人是应当应分，夫人不必太放在心上。”
此言一出，两人心中都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疼痛。良久的静默之后，忽听到阿离几声轻咳，子楚急道：“夫人，你怎么了？”
这几声却不是装出来的，实实在在是方才沐浴之后受了寒，也没有将它放在心上，平稳气息之后，便道：“妾身没事，再服几回药就好了，说起来那方子还真是管用，王爷可要代妾好生谢谢那个大夫，确实是个神医。”
子楚听她提到那个大夫，顿时尴尬万分，只得敷衍道：“既是如此，本王自然要重重地赏他。”
相互欺骗的滋味，原来是如此酸涩难当。在屏风后这个她名义上的夫君面前，她又一次失语。
“夫人有一个哥哥么？”子楚忽然问道。
阿离凄苦地笑了，看来她白天那些梦话已深入了他的心里。
“是啊，妾自幼失怙，只有兄长与妾相依为命……”
“我也是一样的。自幼失怙，与兄长们相依为命。”子楚几乎要脱口而出。但他还是没有说出来打断她的思绪，这时候的他，只是一个听故事的人。
“是这样……”子楚叹息了一声，又道，“我想，舅兄一定是个顶天立地的好汉子，那么这些年来，夫人与舅兄是怎样度过的呢？”
不自觉地称她的兄长为舅兄，还使用了“我”的自称，两个人的心都莫名地一暖。
一段凄凉的身世娓娓道来，慢慢从虚假的表演转变成追忆真实的过往，大哥替人做苦力，做帮工，后来甚至去充当打手，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来的那么多钱购置那个让她得以不再遭受风吹雨淋的小院……
作为礼尚往来，子楚也讲了自己的故事，居然是他和娄妃十几年如一日，在宗室朝堂之间都引为美谈的爱情传奇。
一问一答之间，他们都渐渐忘却了自己的身份，彼此想象着对方挑起的眉梢，微翘的嘴角，同情的神态，赞许的目光，还有，故作坚强的笑容……
“娘娘，我还用生病么？”子楚走后，天已经快亮了，说话的是京儿，原本的计划是由她代诊，瞒天过海，所谓人算不如天算，谁也没料到就在吴嬷嬷欲设法要她生病的时候，赵王会突然来到桃源村，此时她和吴嬷嬷各怀心事地站在阿离面前，他们无不确信侧妃与王爷已经有了夫妻之实。
“不用了。”阿离坐在妆台前，望着铜镜中模糊的美人脸一面梳理着凌乱的青丝，一面不紧不慢地和身后二人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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