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扇

作者: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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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兵


      “啊——”吴王惨叫一声,倒地身亡。
      但是,他的死并没有熄灭顺成帝的怒火。
      桓微领着众人站在门前,惊恐地看见,失控的顺成帝拔出血淋淋的天子剑,一面嘶吼,一面向着吴王的裆下狂斩!
      鲜血一下下溅上了他的脸,溅上贵妃白色的裙摆。
      桓微瘫坐在了地上,尉迟春冲出龙骧卫的包围,跳进来一把拉住阳宦:“快走——”
      顺成帝已经被刺激得疯癫,阳宦作为始作俑者,留在这里,断无生路。
      他话音刚落,背上已经划过凶狠一剑。
      “放开她!”转过身,看到顺成帝满脸血污,状若地狱恶鬼般狰狞。
      “大哥,让开!”阳宦决绝地推开尉迟春,如果今天他们都要命丧于此,她宁愿,先死的那个人是她。——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哥被顺成帝砍成吴王那个样子。
      桓冲对上了她的脸,胸口在堵结,嘴里不断地流出鲜血来,他自己的血。
      天子剑抵住了阳宦的胸膛。
      她感觉到剑尖细微的触感,忽然间笑了,笑得诡艳,绝美。
      就像她听到裂帛之声时,露出的那种令桓冲爱入骨髓、欲罢不能的微笑。
      天子剑开始颤抖,桓冲绝望的眼里涌出了热泪。
      你怎么可以,如此待我?
      我,是这个世上最爱你的男人。
      “叮当——”血淋淋的天子剑应声落地。
      他下不了手,一直不想承认,她是他的命,承载着他一生最强烈的欲望与希冀,是他活着的全部意义。
      “龙骧卫,”顺成帝突然转身,红着眼下令,“去,将今日前来赴宴,年纪在六岁以上,二十岁以下的男子全都带到这里!”
      “陛下——”桓微心中突然间生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失声惊呼。
      尉迟春更是瞪大了双眼,他此时已被两个龙骧卫按住手脚,头脑中,当年柔颐宫后殿炼狱般的场景,电光火石般闪现。
      难道当年的悲剧,会在今天重演?
      阳宦那张视死如归的脸,也在听到这句话后,迅速布满莫大的惊恐与无助。
      一炷香的功夫,侍卫将正在圆方馆中游览的十数名少年子弟全部抓到了瑶光水榭的正厅中。
      唯一逃脱的是凉州世子殷兴,因为与小太子北斗玩藏猫猫的游戏,藏在假山石里躲过一劫,当日被穆皇后送出皇宫。
      那些子弟大多是桓周皇族的王孙公子,最小的只有十二岁,骤然间被无故捕拿,五花大绑,个个惊恐万分。
      接着,遍身血污的顺成帝一手提着血淋淋的天子剑,一手拉着一个披头散发的绝色宫女,形状诡异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正厅的大门被牢牢关上。
      然后,那个宫女便被猛然推倒在他们中间,坐在了地上。
      顺成帝没有理会惶恐不安的少年们,却用无比哀伤的语调,望着那宫女开始讲述一个离奇的故事。
      “朕从六岁开始,与一个世间最美丽的女人相识。”
      话音刚落,他的剑毫无征兆地刺中身旁最近的那个少年。
      “啊——”少年被砍到在地,惊呼声四起,桓微终于反应过来,失声大叫:“陛下,住手——”
      “从此以后,朕常常会梦见她,梦中,她大多时候是在荡秋千,就是柔颐宫后殿那个白玉秋千。”
      说着,天子剑挥动,又砍倒一名宗室少年。
      阳宦的脸色陡然间变得惨白,她万万没有想到,顺成帝惩罚她的方式,就是当着她的面,杀死这些无辜的少年。
      “不要,陛下,不要……”她痛苦地爬到他的脚前,伸手欲抓他的手腕,然而刚刚触到他的肌肤,就被他大力甩脱。
      桓冲继续讲述故事,有鲜血不断从他嘴里流出:“朕从六岁起,就渴望能永远和她在一起。”
      天子剑再次挥落,那名最小的十二岁少年应声倒地。
      “那个时候,她不属于朕,朕因此仇恨那个一直占有她的男人,哪怕那个男人是朕的至亲。”
      这一次,下手比前面几次都要狠,受害的少年被当胸刺穿。
      “朕从十岁起,派人在她身边暗中保护她,朕为了她,甚至愿意将自己伪装成谦谦君子。”
      “桓冲,你疯了!”被侍卫挟制住的桓微,猛然间挣脱束缚,奋不顾身地冲向顺成帝,失控地痛骂,“你和这个女人都是疯子!你杀害这么多桓氏的子孙,祖宗先灵不会饶恕你这个暴君!大周的江山完了!父皇的基业完了!暴君,妖妇,你们不得好死!”
      “桓微——”阳宦失声惊叫,但是已经晚了,天子剑还是不偏不倚地刺入了桓微的腹部。
      顺成帝的手一松,剑留在了桓微的身上。
      阳宦抱住了桓微,双手按住她伤口,却挡不住血流如注。
      “桓微,桓微……”她一声声呼唤她,显得那样慌乱无措,又抬头望着桓冲,失控乞求,“冲儿,婶婶求你,快救你姐姐,快救你姐姐啊……”
      为什么会这样?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婶婶?”桓冲猛然抬起头,原本因为误伤桓微而渐渐减弱的暴戾与杀机重新强烈起来,死死地瞪住阳宦,“原来在你的内心深处,一直还当是我婶婶,你一直还当自己是皇叔的妻子——”
      “不,我没有,君郎,陛下……”
      “好,婶婶一直以为,冲儿是个好孩子,所以冲儿一定会救姐姐的,对么?朕今天就让婶婶看清楚,冲儿的本来面目。”
      冲儿不是个好孩子,从来就不是,只是因为有你,他愿意努力成为一个好孩子。
      顺成帝大开杀戒。
      一声声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十数名无辜少年无一生还。
      蒙难的少年之中,有两个还是齐王与康王新近送来的质子。
      这一天,是顺成六年十月初十,这场因贵妃秽乱宫闱引发的杀戮,史称“瑶光血案”,后来被当权者从史书中强行抹去,真相只在《宫扇记》中有详细记载,《归孟春秋》中也记有寥寥数语:顺成六年,妃与吴王乱,事泄,帝杀吴王,又杀十数宗室少年,以为连坐。
      当夜,赵王带领家眷并世子殷兴星夜逃亡凉州,诸侯边将如惊弓之鸟,不约而同带着扈从,在短短两日之内,陆续逃离帝都。
      **********************************************************************
      十一月初十,赵王桓子楚率领凉州军,在土台斩杀白羊,告天祭祖,奏妖妃阳氏结党干政,残杀忠良,荼毒宗室诸多罪状,正式宣布挥师帝都,竖起旗号:“诛妖妃,清君侧。”
      十一月十二,齐王与康王在各自封地,斩白羊,宣布起兵策应。
      同月,包括吴王桓次之弟在内的各路诸侯纷纷响应,虽未发兵,却联名上书,奏请顺成帝诛杀阳妃,废黜太子,以谢天下。
      三王同时进兵,沿途攻城略地,势如破竹。
      顺成帝急调各地兵马进京勤王,但是诸侯却统一口径,不杀贵妃,恕难从命。
      事到如今,拱卫都城的,就只有两卫军与京畿营的两万兵马,由宁元锋、段乘风、皇甫祎三人统领。
      其中,段乘风自思,这一场动乱原就是因为他吃醋,向公主告密引起,是以在守城之中,他最为奋不顾身。
      从十二月二十五开始,赵王的前锋部队开始进攻帝都东门,连攻三日,双方死伤惨重,战事陷入胶着。
      除夕之夜,三王的兵马再次开始攻城,抚远将军段乘风被赵王子楚一箭射死。
      消息传来,永乐宫中彻夜未眠的顺成帝,并杨义宣、苏怜、魏照、房兴之等臣子,都不觉悚然一惊。
      顺成帝扫视了一眼众人,旋即起身,向着章景沉声吩咐:“取朕的盔甲来。”
      “陛下,万万不可——”众臣一齐跪下。
      他们立即反应过来,皇帝陛下想要亲自上阵。
      “不要拦着朕,”顺成帝望着他们,玩世不恭地一笑,“朕一直想看看,皇叔的箭法,与朕相比,谁的更快更准——”
      顺成帝刚刚出发,穆婉便带着太子,来到贵妃被幽禁的白首阁。
      她看到,阳宦披头散发,一身素白衣衫,一动不动地坐在屋子中央的地毯上发呆。
      “北斗,快,叫皇娘——”穆婉示意小太子叫他的亲娘,但是小太子一个劲儿地往她的身后躲。
      阳宦好像丝毫也不在意似的,只抬头望向皇后,幽幽地问:“外面,怎么样了?”
      “陛下已经亲自上了城楼,要与赵王他们决一死战。”穆婉难掩焦急地回答。
      “听说,有大臣建议,将贵妃送到赵王的军营去,这样就能平息战乱。”阳宦说着这话的时候,面容十分平静,好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贵妃,说这话的大臣,已经被陛下斩首示众了,”穆婉神情一黯,旋即抓住她的手,恳切地说道,“贵妃你别傻了,连我都明白,赵王他们这次要的不只是你的性命,还有大周的江山。”
      诛妖妃,清君侧,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借口。
      穆婉深深明白,城破之日,顺成帝与贵妃,她与太子北斗,都难以活命。
      “想要江山,你是说赵王吗?”阳宦嘲弄地一笑,忽然斩钉截铁地说道,“皇后,你相信我,七年前他做不成的事,现在,他依然做不成。”
      顺成帝披坚执锐登上城楼之后,军民士气大振,赵王子楚的又一轮进攻被打退。
      回到白首阁,已是五更时分。
      此时,帝都东门外血流成河,宫中白首阁内,却是另一派华丽光景。
      浓郁飘渺的香雾里,阳宦着奢华宫裙,满头珠翠,手持宫扇,雍容华贵地坐在主位上,朝向凯旋归来的桓冲,笑容满面。
      桓冲失神地笑笑,她这样富丽严整的装扮,他从未见过。
      她向着他款款走来,携着他的手,走到桌前坐了下来。
      桌上是一对阴阳杯,一壶梅花酒,并五盘精致茶果。
      “娘子……”桓冲情不自禁地握住了她的小手,柔声唤道。
      她抽出手,不言不语,含笑为他斟了一杯酒。
      桓冲微笑着一饮而尽。
      这时,她终于温言开口:“君郎,你一定会是个好皇帝,是么?”
      桓冲心中一动,猜不透她在弄什么玄虚,只是再次握住她的手,道:“你说我是,那么我一定是。”心中却思绪万千:我还能做皇帝么?皇叔们会给我这个机会么?若我不再是皇帝,你会不会立即离开我?
      “那我们拉钩吧,你答应我,给我们的北斗做个好榜样,——做个好皇帝。”她伸出小指,有些天真地向着他歪歪脑袋。
      桓冲宠溺地勾住了她的手指,有些新奇地一边勾一边笑说:“只要你喜欢就好。”心中到底隐隐作痛,这般美好的时光,为何偏偏来得这样迟?也不知能延续多久……
      “若是反悔,就罚你,嗯,罚什么呢?”她拿手指撑着额头,作冥思苦想状。
      桓冲失声笑道:“我小时候,最讨厌殷麒那一把大胡子,若我反悔,没有做一个好皇帝,就罚我长出一把难看的大胡子——”
      “君郎有这样的决心,此次一定能平乱成功,”她像是很满意他的回答,又递过来一杯酒,“宦娘再敬君郎一杯。”
      他们这般畅饮,谁也没有提起与瑶光水榭那件事相关的只言片语,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贵妃与人私通,皇帝滥杀无辜的那种事。
      天渐渐亮了,换上太监装束的阳宦,望着桌上已经睡沉的桓冲,平静地将他背上盖着的外袍掖了掖,又将手中的宫扇放在了他身旁的桌上。
      然后,她跟随已经等候多时的尉迟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白首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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