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扇

作者: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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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鸿蒙


      赵王府,鸿蒙书斋。

      中书侍郎杨义宣此刻正面露笑意地在一张生宣上泼墨挥毫,桓凌兴冲冲地闯进屋子时,他已写好了“桃源”二字,正酝酿着下笔写最后一个字,桓凌凑上前去一看,只见那字笔力遒劲,骨秀韵奇,柔中带钢,兼具前人李重光,柳河东之风范,不禁拍案叫绝:“老师轻易不书,书则羞煞魏照宗敏!”

      魏照,宗敏都是以书法闻名天下的朝廷官员,义宣见爱徒如此标榜自己,索性搁下笔淡淡一笑,目光看向桓凌:“这个‘村’字可由世子写来?”

      桓凌慌忙摆摆手,一张俊脸窘得通红:“老师,学生这一下笔,这副字就毁了——”

      义宣温和地笑道:“无妨,这写字同作诗填词一样,贵在随心所欲,浑然天成,世子随性写来,自然是好的。”

      桓凌这才接过笔,鼓起勇气站到了那幅字前,先是将义宣的字细细参详了片刻,接着一笔一划,小心翼翼地摹仿起来。

      义宣在他身边看着连连点头,桓凌写毕,望着那个“村”字苦笑道:“还是差得太远了……”

      义宣端详了那字片刻,忽然爆出一阵大笑,笑毕吩咐一旁的书童小山:“速将这幅字连同题匾一同送至侧妃住处,记得要亲自交到娘娘手中。”

      小山应声接过那字,又唤了一名小厮取了写好的题匾,正欲出门去,义宣又叫住他们:“还有,娘娘问你们话,你们要如实相告。”

      桓凌这才反应过来,一时大急,冲上去拦住二人,向义宣哭丧着脸求道:“老师,使不得,使不得——”

      义宣拉过他来,看着书童将字捧走,兀自对着桓凌笑道:“有什么使不得的,不过是一幅字而已……”于是又拉桓凌坐下一面喝茶一面暗暗等候桃源村传来消息。

      桓凌给弄得哭笑不得,哪里还能坐得住,只是心存侥幸地安慰自己,量她一个虢州民间的寻常小女子,能懂得什么……伸着脖子朝门外观望了十来次,见没什么动静,才勉强定定心神,抿了一口茶,清清嗓子,试探着凑上前去问义宣:“老师,你见过……侧妃么?”

      义宣暗觉好笑,皱起眉头,故作惊讶地望着桓凌:“世子,怎么你还没有去拜见你的庶母么?”

      桓凌红着脸低下了头,捉着衣襟嗫嚅道:“我,我是怕,怕,母亲不高兴……”

      义宣见状不禁暗暗叹气,他教导桓凌数载,深知他禀性温良恭顺,是个至情至性的纯孝少年,只是被他这个笑骂红尘,狂放不羁的师傅言传身教那么久,还是这般拘泥于世俗,看人脸色行事,不禁有些令他灰心失望,也常常为爱徒暗自忧心,这种天性的人,活着最压抑,也最易为情所累……

      “我是与侧妃有过一面之缘,世子想知道什么?”义宣放下茶碗,认真地说道。

      “她,我的庶母,她的才学如何?”桓凌扭捏了半晌,才鼓起勇气发问,他满含期待地希望从老师口中听到“平平”“尔尔”之类的字眼,可义宣偏不让他如愿,还一脸钦佩地肯定道:“侧妃之才学,不在为师之下,我想以她的慧黠,定然猜得出那个村字出自世子之手——”

      桓凌撇撇嘴,不以为然地说道:“老师只怕言过其实了,只见过一面而已,她只要能看出那字不是一人所写,我桓凌就服了她!”

      话音刚落,就见小山气喘吁吁地从外面跑了进来,桓凌急得腾地站起身子,差点把茶碗打翻。只听小山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神了,神了……”

      桓凌脸刷地红了,斜睨杨义宣,只见他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情,随意地伸出纤长的手指指着桌上的空茶碗:“喝口水再说——”

      小山倒了杯茶润润嗓子,方无比钦佩地说:“娘娘真是神人!小的带了字过去,娘娘先是看了题匾,直点头夸说好,待看了那三个字,却是像爷适才那般大笑,后又指着那个‘村’字,也不发问,就对小的说了一番话——”

      桓凌一听要到关键处了,忙目不转睛地盯着小山,大气也不敢出,只见那书童故弄玄虚瞅了一眼桓凌,顿了片刻,方吞吞吐吐地说:“娘娘说,世子的聪明好学固然是好的,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桓凌急得一拍桌子,差点把义宣的茶碗震飞,茶水却是洒了满桌。

      义宣责备地瞄一眼小山:“不可胡闹,照实说来!”

      小山方低下头说道:“娘娘说,只是模仿得太像,失了自己的风骨,有,有东施效颦之嫌,长此以往,呃,难成大器——”

      “别说了!”桓凌气得愣在当场,双手发颤,将手中犹自握着的茶碗往桌上猛地一顿,又溅了一桌水珠,也不向义宣行礼,自顾气咻咻地跨出门扬长而去……

      义宣若有所思地望着爱徒远去的背影,半晌才叫过小山来擦拭桌子,小山只是一脸无辜地对着义宣说:“爷,那话又不是我说的……”

      她算是什么东西?一个小小的妾室,竟敢这么指摘他?想他堂堂的赵王世子,顶天立地十四年的男子汉大丈夫,几曾被人这么毫不留情地奚落贬低过?而且,这个诋毁他的人,还是一个女人,一个预备破环他们一家人多年幸福的坏女人……

      阳阿离,不论你是何方神圣,我桓凌今日算是和你结下梁子了……

      桓凌边走边骂,踢着脚下的石子,一个人不知不觉走了许久,竟莫名其妙地走近了那片诡异宽阔的后花园。

      走到那熟悉而陌生的月洞门前,他本能地停住了脚步,瑟缩着抱紧了双臂,可还是能觉出阵阵寒意透心彻骨,没有人知道,从他九岁以后,这个后花园,这个净湖,一直是他心中的禁忌,他梦中最怕见到的场景……

      他的一个名叫穿云的侍婢,就是在他九岁那年突然莫名其妙地死在那个幽深的净湖里的,那时,还是一个小小孩童的他,在清晨草叶上还沾着晶莹露珠的时候,最先发现了她湿淋淋全身浮肿地漂泊在平静的湖面上,如同那些美丽无根的浮萍,又像一条孤单的小船,她微微凸起的小腹上,还插着一把雪亮的匕首,分明是一根散发着血腥和恐怖气息的桅杆……

      他吓得喊不出声来,只是觉得,那小船正向他缓缓地游过来,终于大哭着往园门跑去,不停地摔倒,又不停地爬起来疯跑,耳边犹然回响着穿云甜甜的呼唤:“少爷,少爷,小心啊,仔细地上滑……”

      他为此病了半个多月,也没有告诉任何人他所看到的情景,后来听别的侍婢说,穿云跑到净湖玩不幸溺死了,王爷下令封禁了那个后花园,花园后的王爷书斋也一起封了,只是派了一些年老胆大的家仆去打扫整理。

      从那以后,谁也不敢走近后花园,住在附近的仆婢都说,夜里经常有古怪的声音从那儿传来,有时是女子的笑声,有时是小孩的哭声,甚至有人说她听到了凄绝的歌声,因为穿云是善歌的,所以大伙一致认为是穿云的孤魂作祟,纷纷跑到王妃那里哭求搬离此地,于是王妃恩准了她们,又遣人种了大片艾草辟邪,不想艾草长起来以后,居然野生出更大面积的萱草来,一时这园子显得是不伦不类,后来,守园的老仆又根据各自喜好种了芦苇,荷花等物,却从未听见他们传出害怕的话来,闹鬼的谣言也就渐渐平息了……

      日子一长,穿云俏丽的身影从大伙儿记忆中慢慢淡去,唯有桓凌,每当一靠近这个园子,当夜就必然会梦见九岁时的那个清晨他所惊见的美丽苍凉的一幕,听到那个甜美的嗓音凄楚地对他说:“少爷,穿云怎么会贪玩溺死呢?你该同他们去说啊,你明明看到的,穿云不是溺死的……”

      让他去说?他身为赵王世子,怎能不讲证据地危言耸听,将一件不堪回首的惨祸旧事重提?更重要的是,这么多年了他也没有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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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爪印,是一切冷文作者的更新动力。
    ——某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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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倾国倾城
    看了又看的爱情故事(顺治与董鄂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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