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椒房

作者:浅韵如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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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局难出


      言乐的回来,令人意外也令人惊喜,尤其是刘彻。

      刚刚跟言欢吵完架,总觉得,这个女儿应该也是因为‘尧母门’的命名,火急火燎的回来给她弟弟撑腰的。

      不过,言乐到底是快要当祖母的人了,成熟稳重不少,得了刘彻许可,回来后,也只是带着儿子在刘彻身边多尽孝道,从来不提关于太子的事。

      “你真没有什么要说的?”刘彻忍不住问,“得了朕的许可,你带着儿子急匆匆骑马回来,就为了赶着陪朕过个年?”

      “是啊!”
      众人在庭廊中赏雪,天寒地冻,围炉而坐,这么风雅的事情,现在也只有言乐有兴致拽着刘彻一起做了。

      言乐招呼着言思,两个人笑呵呵的从热腾腾的羊肉汤锅中,盛出一碗,递给刘彻,捂着冻得红彤彤的耳朵说,“父皇,你尝尝,这可是你外孙亲手猎的野羊,走的时候匆忙,甚至衣服都不要了,却非要拖带上羊给您尝尝。”

      “那他人呢?今天怎么没过来?”银装素裹的未央宫,配上热腾腾的羊肉萝卜汤,真是暖到四肢百骸。

      “父皇不是让太子良娣冬天办个宴会,给进儿选个妻子嘛,我就正好把那皮猴子派过去涨涨见识去了。”言乐靠在刘彻身旁,熟练的给他按摩,撒娇道,“他不在才好,要不我还得端出个母亲的架子来,都不能跟父皇这样亲近亲近了。”

      刘彻倒是真的享受,两个最娇暖贴心的女儿,什么好听说什么,又侍奉周到,尽心尽力,这样的天伦之乐,实在很久都没享受过了。

      不过......

      “从明天开始,朕就要忙于祭祀和宴会等事了,尤其是今年,朕还是想见见来朝的各国使者、商人、各行类代表,弗陵刚出生,朕得多往那边去,等稍暖和些,准备启程去泰山,你们真没什么想说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刘彻竟然坚持把勾弋夫人和刘弗陵安置在城外的宫殿,不在未央,不在长乐,更不在明光宫。

      刘彻看着两个稍有怔愣的女儿,笑得高深莫测,“最后的机会喽!”

      言思看向言乐,欲言又止。

      言乐却面不改色的道,“那女儿还真是跟父皇心有灵犀,要不是赶着回来,都见不到父皇了。可是我还没跟父皇呆够呢!”

      “那...你想怎么样呢?”刘彻多希望,这个女儿可以提出来,跟着自己一起走。

      “父皇,让我在长安多呆一段时间吧?起码等您回来,我能再陪您多呆一段日子。”言乐摇着刘彻的手臂,好一阵讨求,“父皇~~求您啦,您也不舍得我的,是不是?”

      还是小猫一样的人儿啊!看着她温柔真诚的面庞,刘彻不由伸手轻轻抚摸上她的头发,就像言乐小时候那样,永远都在败在几个女儿甜甜的几声‘求您啦,父皇~’。

      “好,你想呆多久,就呆多久,最好一辈子不回去,让李驰在那边急死才好。”

      言乐高兴极了,跳起来忙前忙后的张罗,“谢谢父皇,那父皇出行的行装,就让女儿来准备吧!”

      “哎呀,我都好久没有替父皇张罗了,都不知道父皇的习惯,我这就去跟近前的人打听吧?”

      “不好不好,还是我一件件事问父皇吧!父皇可别嫌我笨!”

      “哎呀,还是言思来告诉我吧!我怕父皇累着。”

      看着言乐兴致勃勃的样子,刘彻笑得前仰后合,言思表面上笑着,内心却难掩一丝不安。

      相比几个兄姐,言思自认是最废物的一个,三姐姐虽然也是天真可爱的性格,但到底是在羌地多年,又跟着两位最懂政事的姐姐长大。

      如今这样突然回来,真的只是因为思念父皇母后,而多呆几天么?言思不信,田千城也不信,但田千城却什么猜测也不愿意告诉言思,只让她每日开开心心的吃喝玩乐便好。

      越是这样,言思越感不安,生怕无意中破坏了谁的计划,连跟言瑾和言慧的来往都少了。

      但不管怎么样,起码明面上看起来,一派父慈女孝,甚至刘彻故意提起勾弋夫人和刘弗陵,言乐也只是好奇道,“真的如传言一般,手握勾玉么?那玉长什么样子,可是古玉?能给我开开眼么?”

      原来最藏不住事的人,也在长安这龙潭虎穴中,学会了将真正的目的,藏得滴水不漏。

      而原来最沉得住气的人,却在静谧无人时,越发焦躁不安。

      晚上,刘彻一个人躺在未央宫宣室殿的时候,想起言乐如今的所作所为,又失眠了,他发现,相比令人不痛快的顶嘴争执,如今这样的顺从,更令他难受。

      躺在刘彻身侧的邢娙娥,只当不知,任凭刘彻来回翻滚叹气,直到门外的苏文进来询问。

      邢娙娥才惊慌起身请罪,“妾身有罪,服侍不周,竟惊动了黄门前来搅扰陛下清梦。”

      刘彻干脆坐起身来,要了一碗枸酱酒,才平复下内心,喊邢娙娥起来,“宴秋不必自责,不是你的问题,是朕翻身太频繁了些,年纪大,睡眠不好。”

      邢娙娥凑上前去,帮刘彻按摩,轻声道,“是妾身的不是,髆儿过年能回长安来给陛下请安本是件好事。但回来之前,髆儿就来信言明有事相求,妾身愚笨不敢轻易决定,拖到现在,后天人都要回来了,还是拿不定主意,已经多日未曾睡好了。妾身没想到骤然陛下身边,放松下来,竟然能睡这么沉,是妾身疏忽了。”

      刘彻大感安慰,搂过她开解道,“那就再靠近些,说不定一会儿能休息的更好些。要不,就说给朕听,髆儿有什么事相求?竟没跟朕说,要去求你?”

      邢娙娥看了周围一圈,欲言又止,往刘彻身边靠了靠,“陛下还是早些休息吧,太晚了,不要费神。”

      刘彻看着一屋子的奴婢,也觉不妥,挥手让他们都退下,这才低声问道,“甚少见你有为难的事,还没跟皇后说,那就是只能朕来办了,现在无人,说给朕听听,也许朕有好办法呢!”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邢娙娥显得很不好意思,局促的扯了扯袖子,道,“髆儿...来信说,听闻太子良娣给皇孙选妃,他远在封地身边也无人照料,想要妾身......”

      刘彻渐渐没了笑容,“想要你去太子良娣的宴席上,帮他选王妃?你去了?”

      “没!”邢娙娥慌忙否认,“正是因为没去,妾身才不知道等髆儿回来,要怎么交代。太子良娣是奉旨给皇孙选妃,髆儿是皇孙的叔叔,怎么好去夺人所爱,实在于礼不和,妾身更不敢说给皇后听,怕皇后转头便去问责夏侯太傅。况且......髆儿还小,妾身觉得......实在...妻妾之事,实在早了些。”

      刘彻这才稍感安慰,还好她不算糊涂,没有去,也没有禀告卫子夫,不然,好好的喜事,又要吵起来。

      一碗热酒下肚,刘彻头脑越发清醒起来,想了半天,才问,“他怎么知道太子良娣要举办宴席给进儿选妃的?”

      邢娙娥也疑惑起来,“这......大约是年节下,今年来长安的人多,尤其是貌美的女子来了不少,被髆儿察觉?妾身是觉得髆儿还太小,并非不愿意替他操持。”

      “太小...”刘彻松了握住邢娙娥的手,似喜似怒,低低叹了一句,“马上十二了,也不知道谁教给他的这些。”

      邢娙娥怯怯的,“陛下?”

      看着邢娙娥害怕担忧的样子,刘彻安抚的拍拍她,“无妨,这事朕会安排的,你不要操心了,若是髆儿回来问起你,你就说,朕对他...另有更好的安排。”

      “诺,妾身明白。”邢娙娥又象征性的劝了刘彻好久,才陪他重新躺下,再低头闭眼时,嘴角却是似狐狸般淡淡的笑容,似是真的放松极了。

      所有的事,就让刘彻一个人去想吧。

      刘髆怎么知道的?长安谁告诉他的?他又是为何提出这样的请求?为何是邢娙娥,而不是奏请刘彻或者呈报宗正?

      抑或者,这么明显会遭到拒绝的请求,会不会目的只是让邢娙娥去宴席上看看,到底给刘进都选了哪些人?

      自从刘弗陵出生,坐不住的人,真是越来越多了,每日夸赞捧着自己的,目的是什么,刘彻已经有些看不清了,却食髓知味的沉溺在这样的诱哄中,快乐,谁会拒绝简单的快乐呢?

      只是,横跨在快乐的虚幻和残酷的现实中间,犹如冰火两重天,亦喜亦怒。

      让刘彻脑子有些糊涂,如今,到底是人变了,还是长安变了?还是他自己...

      不!谁变了,他都不会变的!

      除夕、新年、正月,

      祭祀、守岁、朝拜,

      未央宫的热闹比得上羌地的百倍,言乐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了,领着儿子,东看看西看看,甚至刘彻和卫子夫一起去明堂祭祀时,都亦步亦趋的守在外围。

      活泼娇柔的样子,惹得众人纷纷投来羡慕的眼光,当初还有人议论过阳石、诸邑两位公主,大约是不得陛下喜欢,婚事上,竟然连个关内侯都没选,有违常例,连累后面的两个公主都嫁的一般,实在掉身份。

      可如今看来,这位公主没有嫁给列侯,却过得比如今很少露面的夷安公主快乐幸福得多。

      过年晚宴上,连卫君孺看了,都忍不住夸了一句,“她可真像少儿年轻的时候!”

      “......”梦知听到了,伸过一只手去,紧紧握住她。

      卫君孺心中装着家里那两个不省心的男人,能维持一个平静的面容,已然不易,再多一个笑容都挤不出来了,只是转头撇见卫子夫关切的望过来,板着脸摇摇头,无事发生的样子。

      私下紧紧回握住梦知的手,像是在努力汲取力量,“一辈子不过生死两字,没什么看不开的。”

      梦知正要说什么,交际了一圈的锦枫在梦知另一侧坐下,喝得满脸坨红,眼圈泛泪,冲着上面的卫子夫兴奋挥手,随即又脱力躺倒在梦知肩头,嘟囔了一句,“活着好。”

      唉,梦知把另一只手伸过去,也安慰的拍拍她,也不知道公孙敖怎么想的,竟然装死逃窜。

      这下可好,已经被宣布执行死刑的人,被活着逮回来,惹得朝野议论纷纷。要不是公孙敖在刘彻面前哭求四五天,滴水未进,奄奄一息求得了原谅,锦枫怕是也要被连累进大狱。

      最重要的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梦知陪着张汤,见过太多人的善变,对公孙敖做出这样大胆又令人鄙夷的事来,并不觉得稀奇。

      但作为姐妹,看着锦枫,一个骄傲要面子的人,接受丈夫变成如今这样,又心疼得很。

      一边一个,这年夜饭,梦知彻底没有手吃饭了。

      不过,有擅长装场面的刘彻和卫子夫领头,表现得后宫和谐,帝后情深,其他再多不合时宜的情绪,也都不会翻到明面上。

      吃不下,也要吃,吃得下,就吃到极限!

      迎来送往,觥筹交错,人人都憋着一股劲,不横着出去,势不罢休。

      是夜,长安街上,车马如龙,人流潮涌。

      言乐终于躲躲藏藏的进了太子府,太子良娣连常服都来不及换,就地脱了繁复曳地的棉袍,随手扔给侍女,接连扯掉了七八根簪子,哆哆嗦嗦的领着言乐,加快脚步拐进了暖阁,“太子,三姐姐来了!”

      屋内几个人都纷纷站起来行礼,刘据、张贺、卫伉、公孙敬声,还有......唯一坐着的言欢。

      见这回终于没有外人,言乐这才露了个最轻松的笑容出来,用依旧一副温柔软糯的声音说道,“真是好不容易!去了穷乡僻壤多年,回来终于见到富亲戚了!”

      一番话惹得众人轻笑出声,气氛也松快不少,纷纷上前同言乐寒暄,尤其是言欢,在酒的作用下,抱着言乐竟落下泪来。

      史节则绕过众人笑吟吟的上前,“太子,虽然有人守着,妾身还是不放心,想亲自守门去。”

      刘据握住她冰凉的手,嗔道:“这样急做什么,都不换个方便的厚衣服么!孩子们和其他人都歇下了?”

      史节笑笑,“是,刚刚李氏前来问安,我也打发她走了。”

      “嗯,有些事还是不要经她的手。”刘据仍觉得她手凉得很,想了想从这里到寝屋的距离,干脆拽住她的手,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你安排好了,就不必离开了,都是自己人。”

      史节也不扭捏,落落大方的坐下,“好,听太子的。”

      言乐见状揶揄道:“我能说话了嘛?”

      史节红了脸,刘据却顺势搂紧了她,大大方方道,“怎么不能?我可是很怕三姐夫再来几封叮嘱信,细数你的作息习惯,高床软枕,起居坐卧,讲究得很,要我多多适应。要不是赶上年节信多,从羌地来的许多信,可就要引起别人注意了。”

      众人又笑了,但言乐却没心思理会他的反击,摊手表示‘没办法,就是夫妻情深!’

      “说吧,你回来是做什么?”言欢直奔主题。

      言乐也不磨叽,“两件事,一、父皇设尧母门,我代羌地及周边地区前来回话,顺便探听父皇态度。二......”

      见言乐稍有停顿,卫伉便插话道,“你来信暗示,边境在这件事上已支持太子,是什么意思?我怕你们打草惊蛇,在你进长安这段时间,派人去询问,并无异动,你到底做了什么?”

      言乐笑笑,“也没做什么,是我受多人所托来通知太子,太子民心所向,这些年关注升斗小吏的任免,轻缓执法,和善仁慈。徐自为应民所请,新建一亭,名为——‘博望万年亭’。我想,这个名字,暂时不要被父皇知道为好,但是太子......开心吗?”

      刘据抿嘴都掩不住喜色,“开心!”

      一旁的张贺等人难掩喜色,激动的望向刘据,虽然他们身在其位,应不求回报,但有回报,温暖且激扬的心情,也是忍都忍不住的。

      言欢跟史节互换惊喜目光,双双心中震撼,虽然如今朝中情况令人恶心,但是付出的善意和努力,有了回报,也让倍感压抑的她们一切分外值得!

      史节抱紧了刘据的手臂,喜不自胜的说,“明日我去给母后拜年,顺便禀报进儿的婚事,私下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言乐,这些年,你做的真好。”言欢真诚的赞道,她这个当姐姐最明白,没有言乐在教化当地习俗的努力,也没有如今安定的边境一线,太子的善名远播也不会这样快得到回报。

      谁知言乐却无奈的笑了笑,拒绝了这句赞美,“等我说完第二点,姐姐再夸我不迟。”

      言乐转身,分外严肃的站在公孙敬声面前,盯着他未及消散的笑容,冷冷的问道,“二!太仆公孙敬声,是否贪墨?”

      “什么?”下意识的,公孙敬声整个人瞬间崩了一下,又迅速松懈下来,让尾音拐得略有轻佻。

      言乐见他仍旧一副纨绔贵公子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严正的重复了一遍问题,“我以公主的身份问你,是否贪墨军费?!”

      张贺最先反应过来,起身拦道,“公主,这事另有隐情,你听我解释。”

      刘据也开口帮忙,“姐姐,这事不急。”

      “你们闭嘴!我要他解释!“言乐强压怒火,略抬高了声音,强势道,“若我是不讲情面的,现在就不会在此质问你了。”

      公孙敬声气势一凛,眼睛微眯,向后,靠得舒服极了,才缓缓吐出一句话,“你调查我了。”

      言乐略有心虚,却坦白道,“是,华叶随我一同进长安,大家都盯着我和我儿子,无人察觉她。我让她查你,......查不到...证据。”

      “小乐,你这是做什么!”言欢起身喊了她一声,却被公孙敬声阻止。

      “呵!”公孙敬声这才正视言乐的改变,小的时候,怎么没发现她还能成长到这种地步?自己看女人的眼光,还真是没什么天赋,怪不得言欢小时候对自己敌意那么大,原来真是眼瞎啊!

      这样一想,公孙敬声笑得就有些吊儿郎当,“你不是查不到我贪墨的证据,是从众多消息和证据中,查不到证明我没贪墨的证据,对吧?”

      言乐:“.......”

      “你还喜欢我?”公孙敬声越发不正经。

      言乐却上前清脆的给了他一个响亮的巴掌!

      “言乐!”
      “敬声!!”

      众人围上来,言欢和史节拽走了言乐,刘据等人则围上了公孙敬声,“没事吧?”

      “没事。”公孙敬声揉了揉脸,真是在边境待野了,这手劲儿真大啊!

      言欢和史节在那边也不住的训言乐,“姐姐,你怎么能动手呢?”

      “真是边境把你养得太好了,又蠢又笨,政事是非黑即白这么简单的事吗?!”

      言乐却气呼呼的反问,“你现在说我又蠢又笨了?刚刚夸我做的好的,是谁啊?”

      “你!”言欢被怼得一噎,“一码归一码!他好歹是你表哥,从小一起长大,什么人你不清楚吗?你说他油嘴滑舌、好逸恶劳、好色眼瞎....什么贵公子有的破毛病都有,你都说的对!但是,你怎么能私下查证他贪墨军费这种事?”

      “贪墨...军费?”言乐似被气得发抖,不可置信的甩开言欢,眼泪簌簌而下,“你怎么知道是军费?我只说他贪墨,还没提起其他!你们知道??”

      !!!

      “言乐,你听我们解释,这其实是个...”卫伉上前解释,却被言乐打断。

      “站住!!你们不要过来!”言乐只觉得天崩地裂,看他们的表情,他们...竟然都知道?天呐!“姐?不!阳石公主,你们都在干什么呀!!?还有你!卫伉!你对得起舅舅么?你们居然拿军费做文章?这就是你们争权夺利的手段吗?”

      “你疯了吧!”公孙敬声揉着已经有些肿起来的脸,上前冷斥道,“一叶障目,愚蠢至极!你怀疑我就算了,怀疑他们做什么?你就没有想过,能被你查到的,我们就没本事遮掩?还让你手下一个女官查到了!?呵,我这下真是不知道开心,还是生气了。我...我才不眼瞎呢!”

      “你什么意思?”言乐稍稍稳定了一下情绪。

      “说你笨死了!”言欢是真想快点解释清楚,也是真想先骂她两句。

      刘据怕大家又陷入到互相骂蠢的循环中,赶紧解释道,“好了,我来说吧!三姐,你把眼泪擦一擦,长安有我,绝不会烂到令你害怕的地步!再说,你内心不也是想查到证明敬声没有贪墨的证据么?”

      “那我也不是因为喜欢他!”言乐擦擦脸,怒视着公孙敬声,仍然气得想再给他一巴掌!

      张贺挑挑眉,幸灾乐祸的对公孙敬声悄声来了一句,“你这嘴啊,真是活该!”

      “好久不见逗逗她,谁知道她那么大反应。”公孙敬声上前求助史节,“还请良娣帮忙拿个冰袋来,不然回去,夫人该让我的脸重新对称一下了。”

      史节忍俊不禁,转身出去亲自拿了东西进来给他。

      等公孙敬声呲牙咧嘴的冰得牙龈疼的时候,刘据也给言乐解释差不多了。

      言乐才渐渐平复下来,“所以,军中这么多年亏空近五千万!!你们故意这样认下部分烂账,还递证据给....给别人,就是想......想让对方拿这个把柄去状告你?这样,可以引父皇去通查所有账目?那敬声表哥呢?他认下这账册会没命的!”

      公孙敬声在那边含混不清的哼哼,“现在又是表哥了?刚下手的力道可不是!”

      “你!”

      张贺真是服了公孙敬声这张嘴了,活该啊,怪不得小时候天天招阳石公主揍,现在又招诸邑公主打,“我们会尽量保下他的命,公孙敖现在不也没事?这步险棋,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其实也不是五千万。”卫伉补充道,“今年年底全国算下来,现在是三千多万钱。”

      言乐也不傻,脑子一转就知晓了,“你在边境那四年补的?”

      这事憋着无法炫耀,卫伉实在难受,难得有机会,也不推脱,笑着对刘据道,“还要多谢太子和皇后的支持,尤其是少府换了人后,许守肯帮忙,皇后也费心了。”

      “天呐,你们怎么敢?”言乐经历了大起大落,实在有些乱,“这些年,如何亏空得这样多?”

      “输多赢少啊!”太子良娣忍不住开口,“自从太子推行刺史后,贪墨渎职被查,亏空本应减少,但若有亏空,也不再能掩,接连战败,积年累多,也就这样了。”

      “那少府的禁民酿酒?”言乐有些气馁,“是母后在宽我的心。”

      张贺叹气,“少府能补的,都是宫室的花费。”

      “其实......”刘据长叹一声,对言乐道,“三姐,你不该回来的。包括四舅舅那边,在很多事情没有解决之前,我希望,你们不要卷进来。”

      言乐急道,“我可以帮你的,据儿,我不是从前那个只会哭的姐姐了!”

      公孙敬声又嘟囔,“是个不会哭,但很笨的姐姐。”

      张贺赶紧掐了他一下,这嘴啊!

      言欢却奇怪的看了一眼公孙敬声,上前劝言乐,“长安也不止这一件事,险招也不是这一个,准备牺牲的更不止是他,但是,长安一定要有太子,太子一定要有人手,要有后招!小乐,你和言思、四舅舅,包括徐自为、路得博、仆多等等,都是我们的后招,如果有朝一日,真的败了,大汉还要靠你们。”

      刘据坐在那里,温润沉着,又淡然慷慨的对言乐说,“二姐说的对,哪怕有朝一日,我也败了,大汉也不能败!三姐,你现在身系边关安危,还是回吧!”

      “但,我已禀明父皇,要等他回来。”言乐现在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我也不想走,许久没有回来,我还有很多事都没做过,本来也是想等父皇走了,去拜祭舅舅、大姐姐夫和表哥的,就再容我待一段时间吧。”

      众人无言,齐齐等着刘据做决定。

      刘据想了想,终是妥协了,“也罢,就等父皇回来你再走吧!多陪陪母后,这次江充也许不会跟着父皇走,少府怕是有一场硬仗要打。”

      “好。”言乐应下,“我不会轻举妄动的。”

      众人这才都放下了心,只有史节却若有所思,刘据看到了,坦然问道,“怎么了?”

      史节心有犹豫,刘据却鼓励她,“说嘛,你看事自有独到之处,这都是哥哥姐姐,没什么不能说的。”

      哥哥姐姐,史节心中大受鼓舞,上前一礼,大胆问道,“敢问二姐姐,是因为什么关注到军费的?”

      是啊,军费亏空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为什么突然回来,就是因为尧母门,才借机回来探查的?

      言乐仔细想了想,慎重的开口,“是因为容城侯唯涂光。”

      公孙敬声和张贺一惊,对视一眼,也顾不得其他,齐齐站起来大声问道,“他有何异常?”

      言乐怕漏下细节,就细细讲来,“他去年到安定郡当都尉,与太守联手要广开教化之路,居延郡的路德博将军来信,想让我去借一借人手,因为听说容城侯请到了田王孙前来讲学。”

      这下言欢也紧张了,“讲学,还有谁?”

      “嗯...孟喜、梁丘、孟卿、京房、王吉...还有贡禹!”言乐报了一串名单,才继续往下说,“我去了之后,本来是想借人之后便走,是我儿子偶然间发现唯涂光在清点马匹时,多有虚报。边境皆知大宛送来的马匹,安定郡留的最多,可实际马匹数量,却少得可怜。再加上他一下子请了那么多人,实在有结党营私,掩盖真实目的的嫌疑,我不能不起疑心啊,一路查过来,就发现了很多...”

      公孙敬声和张贺这才放下心来,“那就好。”

      “什么叫那就好?”言乐恍然大悟,“唯涂光,你们的人?”

      公孙敬声刚想开口,就被张贺狠狠按了一下脸,然后张贺趁着他呼疼,赶紧插话道,“我们好不容易从列侯、世家、宗亲中,扒拉出一堆有用之才,是真怕出事啊!容城侯唯涂光就是其中之一,是个难得的军务人才,本来走的李家路子,从列侯中被推为太常。但是这位子又危险,又不适合他,多亏太子用人不计出身,几次考校之后,便让丞相找了个合适的机会,借出使匈奴的论辩,让他得了陛下青眼,几经波折,迁为安定都尉。”

      “你话说一半,我还以为他出问题了。”公孙敬声没好气道,“他虚报那些我都知道,法子也都给他想好了,今年年中他就能补上。”

      “也趁机给了我们一个机会,神仙祭祀之事,多掌控在那些小人手里,换来换去,太常一职快要人人避之不及了。”卫伉拍了拍公孙敬声,接话过来夸他,“多亏敬声又选出来个江都侯靳石,要不容城侯走了,我们还真找不到合适的人顶太常这个缺。”

      言乐看了看公孙敬声,忍不住担忧,“既然太常一向都是....多是李家的势力,你这样贸然出手,加上军费的事,岂不是会激怒他们?那...姨夫也觉得没问题么?你现在岂不是很危险?”

      “你这样,李驰可是会吃醋的。”公孙敬声还是忍不住逗她,似乎过了这么多年,逗她仍然是一种本能,“查我,就入了我的局,我偏要快点激怒他们,我死换他们一堆,没什么大不了的,况且我父母都没死,我更不一定死!”

      言欢见言乐又红了眼眶,赶紧叉开话题道,“田王孙和夏侯始昌多有书信,最近夏侯太傅给我来信又提了一嘴这件事,颇为自豪,说这些人也受益良多。他的弟子,我也都熟悉,那一个个清高的,能说一句受益良多,也是不容易。所谓‘自雍而次安定,至安定而通回中。’这几郡的官员,都不可轻忽,容城侯请田王孙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是有真心想干一番事业的。边境多豪侠,尚武不重文,从《易》开始学起,是真对了!所以我当初也顺手帮了个忙,让夏侯太傅说情拜托田王孙多派些人去,就是没想到去了那么多人,倒是让你误会了!”

      言乐惊讶极了,“走李家路子的人,你们也信任?”

      “有何不可?”刘据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博望苑虽大,可不一定所有人都忍得等得,就如当初的东方朔,不走寻常之路,也未必就是歪才,说不定是个奇才呢!”

      言乐见他们都纷纷附和,突然觉得自己真是多操心了,长安虽乱,却人才济济,他们互相配合,似乎并没有什么危难之事。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回去就安排一切。”

      眼瞅着天要亮了,言乐也不好多留,寒暄了几句,就告辞离开了。

      众人也准备一起散了,言欢本是想跟公孙敬声说两句话的,卫伉却拦了她,“知道你要说什么,我来吧,你不合适。”

      言欢:“你知道我要说什么?那有什么不合适的?”

      卫伉无奈摇头,“公主,你在别人感情之事上聪明得紧,就是在自己身上糊涂,你在意张嘉和李驰怎么想,难道就不在意萧仰怎么想吗?”

      “......”言欢理衣服的手僵住,半天才叹出一口冰寒的白雾,“这辈子,总是欠他的,还是要提前给他找个退路。”

      卫伉道:“我来帮你,陛下已对你招揽学者多有意见,平阳公主生前又把宗亲关系给你,世家的事,你再插手,就和敬声一样太显眼了。”

      言欢若有所思,“宗亲...我得找个后继接手之人了。”

      卫伉:“你想找谁?”

      言欢没多说,她只是有个想法,等定了再说不迟,挥手道,“你去谈吧,我回家了。”

      目送她离开后,卫伉便在门口等公孙敬声。

      “等我?”公孙敬声照了好一会儿镜子,又抹脂粉又拿冰袋的,耽误好一会儿才出来。

      “是,跟你聊聊言乐。”卫伉示意他上车再说。

      “有什么好聊的,你看看!”公孙敬声气呼呼道,“大过年的给我一巴掌,我回去咋交代啊!”

      卫伉好笑的看着他,累了一夜,就不拐弯了,“那你干什么那么逗她?”

      “我不是故意的!”

      卫伉一脸不相信,“言欢公主看出来了,我也看出来了,若你不说实话,明天言欢公主就得再给你这脸平均一下!说吧?你又喜欢她了?如今长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稍有不慎,你的局就脱离掌控了,就算是...”

      公孙敬声辩解道:“我没喜欢她!真的!”

      卫伉盯着他不说话,目光幽深,豪无玩笑之态。

      公孙敬声回看过去,拗了半天,终究是败下阵来,“......我会小心的,不会影响大局。”

      “看来你不是喜欢他,你紧张了。”卫伉有些不忍心,却忍不住点破他。

      “哪有!”公孙敬声否认。

      卫伉笑了,缓缓道,“自小养成的习惯,真是很难改掉的。言乐从小就崇拜你,你已经习惯随便揉捏她了,越是逗她,你越觉一切可掌控,越能放松。看着她依然紧张你,就像是能找到小时候的感觉,一直都会有个人笨拙的听你话。如今这朝局惊险复杂,你却成了最关键的人,紧张,害怕,担心一切超出掌控,不小心就会有意外,这都是人之常情。言乐,让你很有安全感是不是?”

      公孙敬声觉得那一巴掌,打得太用力了,让他脑袋都有点疼,用力揉了揉太阳穴,才道,“也许吧......你知道的,但凡你没离开过,但凡陛下没这么糊涂,但凡...我能少点良心,我都不会做这些事。”

      卫伉有些抱歉,“敬声表哥...”

      “别这么叫我。”就如卫伉说的,自小习惯很难改,公孙敬声习惯被众人当作弟弟,随意指挥安排了,突然被叫兄长,真的有些肉麻受不了,“......算了,不管怎么样,我的名声都会不太好,不是浪荡公子,就是贪墨渎职,我也无所谓,只要......大汉好,我这个人,随便吧!”

      卫伉不太擅长安慰人,看着公孙敬声这样自嘲的样子,有些后悔,为啥不把他叫到家里去说,这样安慰人的活,可以让妻子帮忙,也不至于陷入这样尴尬的沉默中。

      想到妻子,卫伉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公孙敬声不愿意跟张嘉说这些,张嘉本就心惊胆战,若公孙敬声撑不住.......

      半天,卫伉才挤出一句,“再紧张,来找我,要么...让言欢在场。”

      “嗯。”公孙敬声拿冰袋捂着脸,望向晨光熹微的车外,定定出神,没再说话。

      ~~~~~~~~~~~

      太始四年,春三月,行幸泰山。壬午,祀高祖于明堂,以配上帝,因受计。癸未,祀孝景皇帝于明堂。甲申,修封。丙戌,禅石闾。

      夏四月,幸不其,祠神人于交门宫,若有乡坐拜者。作《交门之歌》。

      夏五月,还幸建章宫,大置酒,赦天下。

      秋七月,赵有蛇从郭外入邑,与邑中蛇群斗孝文庙下,邑中蛇死。

      冬十月甲寅晦,日有蚀之。

      十二月,行幸雍,祠五畴,西至安定、北地。

      这一年,言乐每每等到刘彻回来,却几次想走都没走成。

      太子女儿出嫁,紧接着太子儿子,皇孙刘进定亲。

      刘彻觉得这一整年都是开心快乐的事,心情好得不得了,干脆连太子的监国奏报都不看了,随他安排。

      然而,开心,也只是刘彻以为的开心。

      年年月月,时间如此之长,真想开心,明面上总是能开心起来的。

      一切,只需要忽略悲伤的人就可以。

      比如,他看不见言慧的伤心而绝、颜容华的生无可恋;看不见江充手段下,京畿三辅地区的忧惧哀嚎;看不见苛政风气骤起后,犹如燎原之势吞噬朝野,那些良善官员的苦苦支撑。

      羌地已经来了好几封信,催言乐回去,可刘彻一拦,她是真的寸步难行。

      尤其是看到言慧的离去,她总会不由自主的想起长姐,想起自己远在千里之外,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过的遗憾。

      这种延迟的愧疚涌上心头,言乐只能把儿子先安排走,自己准备过完年再走。

      言慧本就不是一个特别坚强的孩子,亲近的傅母当面被丈夫失手打死,本就对她打击很大。闹了一通,终是在和离之后,心力交瘁,大病一场便离去了,只留下个儿子,也是体弱多病,看着跟小狗一样可怜。

      而颜容华心痛如绞,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精气神儿,衰老得厉害,一连躺了数月,才勉强下床。

      李八子不住的数落她,“下次再这么废物,我可不会起早贪黑的照顾你了。你看看你,都多大岁数了,还这么......”

      当两人看到言慧的儿子,缩在言乐身后,胖了一圈,就站在殿外怯生生的喊着“祖母”,颜八子再也忍不住眼泪,当场差点要给言乐跪下。
      “多谢公主...照顾!”

      这可吓了言乐一跳,“您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就算没有我,身为公主的儿子,他也有该他享受的荣华富贵,我只是略尽尽心。”

      颜容华却泣不成声,地位又怎么样?荣华富贵又怎么样?她自己曾经给女儿安排了最安稳的荣华富贵和地位。

      可是,荣华富贵实在是太沉了,压得善良柔弱的女儿,拼劲全力都站不起来,直到被压死。

      所以,卫子夫一直都明白,荣华富贵和权力地位,不止要担得起来,还要学会分出去,不然,最后只会在自己的头上,变成一座大山,越发沉重的将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当上官桀,主动请辞的时候,卫子夫反而不干了,“江充在水衡大肆作为,许守分身乏术,正是需要支持的时候,可少府令上官大人却退避三舍了,这就是你当初跟本宫和陛下提榷酒酤时,言之凿凿的‘愿极深研几,造炬成阳?’”

      上官桀汗颜,“皇后仁慈,臣实在年迈体弱,又愚笨不堪,担任少府令这些年,也未能帮陛下和皇后分忧,实在心中有愧,还请皇后准臣请辞!”

      说实话,谁能不怕呢?江充是个真的狠辣无底线的人,那样卑鄙无耻的敛财手段,陛下竟然还真的信重他了,长安贵胄豪族哪个不是避之不及?甚至会在害怕之下,选择中立,甚至屈从。

      就像上官桀跟儿子商量的那样,这事往深了看,就是江充执刀,李广利执利,一惧一诱,两个俗权,两个俗人,虽然招不到太多的人才,却能招揽到很多的势力。

      当这种俗气的势力越来越庞大......

      让人鄙夷的同时,也让人生畏!

      面对这样的场面,或许有很多人也可以迎难而上,以各种方式拼出一番天地!

      这种人可以是东方朔、是司马迁、是许守、是张坐、是椒房殿詹事府、是博望院的学者.......但这个人,绝不会是上官桀。

      卫子夫气得拍了桌子,“上官桀,你如果想请辞,就自去找陛下!本来,你也不是我任命和中意的人选,我也决定不了你的去留,更不必在此拿什么年老愚笨来堵我的嘴,借我的善心行胆小怕事之举!”

      “皇后,宫室繁多,仪程繁杂,实在远超臣的想象,所谓‘极深研几,造炬成阳’......臣出言轻狂,仗年老资历,妄自尊大,如今愧难做到,实在辜负陛下与皇后深恩!”

      上官桀跪伏在地,再不见初当少府令时的容光焕发,颤抖着身体,哭嚎道,“可怜臣确实年迈体弱,如今算账频频出错,不及陛下与皇后问责,已是夙夜难眠,痛心疾首,恨不得向天借寿返老还童,再来为陛下与皇后效犬马之劳。可天不遂人愿,如今风烛残年之躯,羞愧难当,连账目都捋不清楚,实在辜负皇后深恩,还请皇后宽恕!”

      这一套套的哭求与自贬,落在卫子夫耳朵里,都是加倍放大的退缩和胆怯。

      这是上官桀一个人的犹豫和退出么?不,这是很多人的望而却步和隔岸观火!

      他们饱读诗书,出身良家,却连当人、当臣,最基本的气节和勇气都没有了!在政事上,只要不利于己,便摇旗求饶,退出自保,连争一争的尝试都没有!

      这就是刘彻看中的人?这就是当臣的忠义么?

      卫子夫又气又急,心中越发不平生恨!

      不止恨上官桀一个人的退缩,还恨这窝囊又不得不耐下心的朝政局面;恨朝局之中这些不堪大用却占据高位的臣将;更是恨极了眼盲耳聋、贪图享乐又偏执难劝的刘彻!

      这就是她想看到的朝局么?卫子夫不甘心,不理解,不接受,如今这样,这就是做了一辈子大汉强盛繁荣梦想的结果。

      她更不敢想的是,若那些自己亲手送走的、已经死去的人,知道他们呕心沥血的忙碌一辈子,却换来这样的朝臣、皇帝、风气来左右他们热爱了多年、期待了多年的大汉,又该是何等的悲怆心痛!!

      “皇后?”瑕心担忧的上前,借递茶的间隙,心疼对的握住卫子夫气得发抖的手。

      “做梦!!”卫子夫顺势扔下那杯滚汤的热茶,尽数浇在上官桀的肩膀上,“说来便来,说走便走,你当本宫手下这么好来去?!上官桀,本宫最痛恨又怯懦又伪善之人了,什么年老体弱不堪大任,都是借口!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借本宫善心,在陛下面前替你美言,可以让你全身而退!告诉你,做梦!”

      “皇后...”上官桀头一次见,也头一次听说皇后竟然会发这样大的火气,甚至直白怒斥,半分颜面也不给,顿时也有些吓住了,想往回找补,“臣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那个意思是什么意思?亏得陛下还跟我夸你勇猛,可如今你看看你!你好歹也是上过战场的,你看看你现在还配称一句将军么?”卫子夫狠狠推开瑕心伸过来的手,朝上官桀不管不顾的发着脾气,“冠冕堂皇的借口本宫都听着恶心!你是怕了!不止怕江充对贵胄子弟的玩弄,还怕巫蛊!现在因胡巫随意挖掘,互相牵连构陷的,死了近万人,你怕了,是不是?”

      是!上官桀是怕了,刘彻觉得这是美好的一年,其他人却觉得这是恐怖的一年,长安不安,大汉困顿,除了一些不怕死的,敢对此事说情平反,其他人,谁不怕呢!

      死了万人,却还未停止,谁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门外的尹婕妤和颜容华,本是来请安的,不巧听到这样的训斥和求饶的对话,相顾无言,却是心中越发沉重,她们也害怕,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像她们这几个有身份的还好,有些永巷的姐妹,地位卑微软弱不言的,也没少被牵连欺负。

      皇后虽然尽力斡旋,但也宫室渐多,未央、长乐、建章、明光,甚至甘泉,从器物管理到官奴调配,做不到事事周全,实在分身乏术。

      如今,在外,水衡许守需要詹事府和张坐支持还算平稳,但如今少府令临阵脱逃,实在让人心焦。

      卫子夫的暴怒,也在意料之中。

      颜容华听着隔壁的喧闹,忍不住开口,“赵婕妤......你接触过么?毕竟一切的根源都在陛下,或许她也是可以争取...”

      在尹婕妤冰冷的目光中,颜容华渐渐停了话音,“我也只是说说。”

      尹婕妤想起她因为女儿去世,病了许久,也不好对她太过严厉,“我不是没有接触过,但...总是要承认,世上是真有蠢笨之人。”

      颜容华有些不死心,“好歹也是陛下看中的,就是李八子,曾经也是聪明伶俐,她还封了婕妤,总不会一点话都听不下吧?”

      是啊,尹婕妤曾经也是认为,能到未央宫内取得一定地位的女人,不止有美貌,一定还有过人之处,在赵婕妤出现之前,事实也确实是如此。

      “总有蠢笨恶俗的漏网之鱼。”这就是尹婕妤几次试探着接触赵婕妤后,对赵婕妤的评价,“颜姐姐,陛下的眼光大不如前了,光是看看他提拔臣工的眼光,就知道陛下现在是何种情形了。你怎么就不相信我看人的眼光呢?赵婕妤目光短浅,只知道哄着陛下享乐,捧着贪官小人,别说大汉如何了,就是未央宫着火了,只要不影响她的荣华富贵,都不关她的事。”

      颜容华听着隔壁上官桀哭着出门的声音,心中有些不合时宜的心软,忍不住接了一句,“其实蠢笨退缩,也不是个错误,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

      尹婕妤已经起身,准备等攸宁去通报完,就进去请安,听到这句感慨,回头奇怪的看了颜容华一眼,语气分外不客气,“颜姐姐这话竟然连李姐姐也不如!未央宫内,是决定大汉命运的地方,在这里,蠢笨就是错!心中不管装了多少荣华富贵和自私自利,但若没有天下,那么.......”

      “站在未央宫,就该死!”

      说罢,尹婕妤推门而去,竟似再也不愿与她同屋而处,甩开的衣袍,似裹挟着冷风,锋利的划在颜容华的脸上。

      殿门打开,一道冬日暖阳随着尹婕妤的离开,跃过红漆雕画的廊柱,直直刺在颜容华的眼睛上,让她本能去挡,可生理上带来的难受不及这训斥言语的万中之一。

      她可是世家女,如今竟被一个没怎么读过书的人教训了,羞愧、瑟缩、愧疚,种种情绪交杂了片刻,却终是扶着侍女,坚定的跟上了尹婕妤离开的脚步,此后再没提过任何一句犹疑的话。

      颜容华后来曾经想去解释一下这件事,但尹婕妤似乎出殿后,便把这事忘了,一切好像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在违逆皇权和陛下的路上,坚持的人,也不一定是一直坚持,从未有过裂缝的。

      她们也曾有过心软和不安,有过自我怀疑和退缩。

      害怕,短暂的出现过,又飞快的消失。

      不知道,这样的经过,是不是让‘坚持’更加牢固的钉斧,‘坚持’再没碰见过‘犹豫’。

      ~~~~~~~~~~~~~~~~~~~

      这一年,刘彻不是在未央宫过的年,言乐没有走成,卫子夫却过得并不好。

      正月里,卫子夫接到了刘彻马上回来的消息,命宫内众人去建章宫待命。

      建章宫...

      上官桀又着急来请辞,每次得了训斥也不放弃,找个机会再来继续告饶,卫子夫不堪其扰,让攸宁带着归岚和简绿应付。

      自己带着瑕心,绕去了长乐宫散心。

      “前面那个,是...姜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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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现在每周末更新,我上周以为自己设置好时间,就没查看,今天登陆看了才发现没有发表,明天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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